九尾天瀾白狐滿含深意的看着沈旭之,眼中漸漸露出了笑意,問道:“我還有千把年的陽壽,要是不能到十三尾,必然在千年後會隕落。這種窺覷天機的事情,沒做一次會折壽八百年,當然還有其他的損失,暫且不說。你確定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一片沉默。沈旭之不說話,九尾天瀾白狐悠然自得的抽着煙,也不說話。看那樣子,似乎不管沈旭之做出什麼決定,老狐狸都會應下來似的。
這狗日的老狐狸!沈旭之心念百轉千回後,暗暗罵了一句,笑道:“不算。雖然我不會說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這種混蛋話,但想要傷害我身邊的人,還要問問小爺我答應不答應。”
九尾天瀾白狐彷彿就知道沈旭之會這麼說似的,笑道:“不像是你的風格啊,這時候不就應該說幾句狠話,飈幾句豪言壯語,就算是不能感動我,也要感動你自己不是。”
“你這狗日的當然不能被感動,我感動我自己有個毛球用!我要去做,而不是放嘴炮。再說,跟別人放放嘴炮也就那麼回事了,這兒就咱倆,不說這個。”沈旭之靜靜的說着。
“沒事兒了吧,沒事兒的話咱們去找楊海波,我看看這狗日的怎麼有臉跟我說。”九尾天瀾白狐道。
沈旭之一躍而起,舒展了一下筋骨,道:“就是,劉大先生不責怪他,我也不好意思厚着臉皮給劉大先生報仇不是。可是這件事情揭過去。光是把天樞院禍禍成這個熊樣,就輕饒不了他!”
九尾天瀾白狐雖然沒有詳盡的說清楚自己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麼,但這件事情在沈旭之心裡已經想過無數次,輕輕的點撥,那層窗戶紙就被點破。少年郎既然想明白了,其他的事情自然也不用再多說什麼。
“你這老狐狸,從來就沒什麼實話。”
“哪有。我老人家根本就沒有必要跟你們說什麼實話,有用嗎?”。
“的確沒什麼用處。可是你也不能張嘴就是瞎話啊,那樣豈不是有損你老人家的名譽?”
“怎麼會!我老人家從來就沒有什麼名譽。”
“……”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宛州都城裡有說有笑的走着。天樞院並不如何偏僻。沈旭之腳程還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來到了天樞院。
距離天樞院大院百步,沈旭之和九尾天瀾白狐有說有笑的向前走着,聽見黑暗中幾聲細不可聞的弩機卡他的聲音。
淡淡的殺氣出現。沈旭之反而欣慰。還好。天樞院就算是敗落了。畢竟還有幾斤爛釘子,要是直接走進去外週一點防衛都沒有,沈旭之不知道該失望成什麼樣。
九尾天瀾白狐信手在納戒裡拿出一面客卿的腰牌。一道乳白色的氣流包裹,腰牌就像是蝴蝶一樣展開雙翅在兩人面前飛翔起來。
“你到底有多少天樞院客卿的腰牌?”沈旭之記得自己分明把腰牌給了上官律,沒想到這東西在九尾天瀾白狐手裡一點都不值錢。
“都是我做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做這東西幹什麼?”
“當時不是想着什麼堅忍不動如山什麼的,軍隊少不了這樣的東西。沒了他,就算是劉澤宇也要被射殺,這樣纔是軍隊。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就知道問來問去。”
“袍子什麼時候能醒?”沈旭之話題轉移之快,令人目不暇給。剛剛還在說着腰牌的事兒,一下子就莫名其妙的說起了羊皮袍子。
九尾天瀾白狐道:“快了。醒了,小狐狸就能再次進階了。”說着,有些感慨,“我的天賦在天瀾族萬千年裡能排進前三,機緣也是極好,過了這許多年纔到十一尾的境界。沒想到羊皮袍子這麼一隻資質普通的小傢伙能進階這麼快。”
沈旭之剛想要反駁九尾天瀾白狐所謂的資質普通的評語,很快就聽見老狐狸興高采烈的說:“也是,畢竟有我在身邊,就是想進階慢也不可能。說來說去,還是我老人家最厲害!”
瞬間被九尾天瀾白狐的自戀打擊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沈旭之嘿然無語。周圍潛伏的天樞院軍士看見客卿的腰牌,消失在夜色中。沈旭之和九尾天瀾白狐沒受到任何盤問,便大搖大擺的走進天樞院大院,直奔劉大先生處理院務的屋子而去。
雖然已經是子夜時分,屋子裡依舊燈火通明。來來往往傳遞文書的天樞院軍士看見沈旭之和九尾天瀾白狐都是一愣,待看清楚之後,許多天樞院的老人兒都認識九尾天瀾白狐幻化出來的白衣秀士,雖然依舊遵守天樞院的規矩不敢說話,一道道軍禮卻讓沈旭之感受到森嚴而喜悅的情緒。
老狐狸人氣很高啊,沈旭之和九尾天瀾白狐逐一回禮,隨後心裡想到。不過想來也是,這麼多年,每一次大戰都有九尾天瀾白狐的身影,尤其是在皇城下泯滅天人界限,生生殺死了六階魔修,這種事情要是還無法積累起聲望的話,那就太匪夷所思了。
大門半敞,沈旭之和九尾天瀾白狐徑直走了進去。氣氛有些壓抑,從前沈旭之來到這裡的時候,只能感受到豪邁、陰森、冷酷,那是劉大先生的氣質。可是剛剛一進屋,沈旭之就感覺到裡面那股子不知道積澱了多久的壓抑的氣息。
楊海波坐在劉大先生坐的椅子上,前面的大桌堆滿了文書。感覺到沈旭之與九尾天瀾白狐走進來,楊海波緩緩擡起頭,眼神裡沒有閃爍躲避,沈旭之似乎看見了一種……笑意?
變化很大,不到一年的時間,沈旭之已經從當年修行的初丁變成了如今六境半仙之體。而楊海波,一頭烏黑的長髮落滿了白霜,剛一照面,沈旭之竟然沒有認出來這人就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指揮着天樞院軍士狙擊神殿的“楊先生”。
“你們回來了。”楊海波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彷彿沈旭之和九尾天瀾白狐根本不會計較自己擊殺劉大先生的事情一樣,眼神裡只有輕鬆。
九尾天瀾白狐幻化的白衣秀士隨便拉過來一張椅子,大搖大擺的坐下,道:“大先生的位子,不是那麼好坐的吧。”
楊海波苦笑,道:“豈止不好坐,簡直要命。”
沈旭之站在九尾天瀾白狐身邊,怎麼感覺自己都像是一個跟班的。窮奇被沈旭之留在門外,壓根就沒讓這傢伙進來。以後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讓窮奇進來,少年郎心中暗想。
“還好,你們回來的正是時候,再過一段時間,我想我就撐不住了。”楊海波如釋重負的笑了,放下手中的狼毫,身子靠到背後的椅子背上。
九尾天瀾白狐道:“一猜你就是這麼個德行。你這人只是將才,非要做你不適合的事情,劉澤宇那廝不埋怨你,也算是你走運了。”
“你們回來了就好,我也該歇一歇了。這一段時間我就在想,要是天樞院垮在我手上的話,到了下面也不好和劉大先生說不是。萬幸,萬幸啊~~~”楊海波原本臉上的皺褶都鬆下來,看着又老了十歲。
看着楊海波的模樣,沈旭之原本心中的火氣也漸漸的消了。原本劉大先生就說了,天樞院這勞什子的東西給楊海波也沒什麼,不過自己不能手刃這傢伙,讓少年郎心中很是不爽快。不過看現在這樣子,與其一刀殺了,真是還不如這麼鈍刀子割肉,慢慢折磨楊海波。
九尾天瀾白狐悠然說道:“當時爲了這張椅子,就殺了劉澤宇,現在你想走就走?世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楊海波一愣,原本以爲沈旭之和傳說中的大祭司回來第一件事兒就是要手刃自己爲劉大先生報仇,卻沒想到大祭司會這麼說。
“你是神殿的釘子,當年是我遺漏了,不過也是你的本事。”九尾天瀾白狐看着楊海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最後殺了劉澤宇,那把刀還在你的心裡,這輩子你都拔不出來了。”
楊海波神色一黯,想要端起茶盞喝口水,掩飾自己心中的波瀾。茶盞在那隻厚實的手裡輕輕顫抖,短短的距離竟然似乎極爲遙遠,根本無法送到嘴邊。暗紅色的茶湯開始潑灑出來,到最後,楊海波乾脆就不控制自己的手。手指一鬆,任由茶盞落在地上,一聲脆響,在大屋中迴盪。
“心事這東西,你捂着嘴,他就會從你眼睛裡冒出來。”九尾天瀾白狐言語如刀,一刀刀割在楊海波的心頭,“間,這一字卻是有道理。只有做的光明正大,才能讓別人倏忽。我想當時你也是以劉澤宇爲父兄的,要不然也不會騙過我的眼睛。這些年我在天樞院裡面拔了神殿鑲嵌進來釘子有三百四十八人,只有你,我根本就沒有想到。要不是因爲最後劉澤宇把天樞院給了旭之,怕是你就一直這麼隨着劉澤宇走下去了吧。”
“是。”楊海波直認不諱,看着一地暗紅色的茶水緩緩流淌,說道:“當年我的那些把柄都被我抹去,也就是說我基本上屬於zì yóu人。而且我也曾經和大先生坦承不諱的說過,大先生沒有在意,一直當我是自己兄弟。那天看到高長老的手勢,我沒有猶豫,神殿不是我的家,天樞院纔是。”
“再好的兄弟情分,都不如那張椅子。”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