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霧氣蔓延,每到一處便伴隨着那一地的空間崩塌。噼裡啪啦的聲音,嘶啞而低沉,每一道聲音傳到耳朵裡,沈旭之的心都是一跳,聲音密集,沒等心落下,另外一道聲音又響起,一顆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隨着沈旭之的每次呼吸,那顆心被漲起,像一個吹氣的氣球,越來越大。沈旭之彷彿有一種錯覺,如果一根針紮在自己心口,心便會破掉。
黃依依也是臉色也是大變,拼命抵抗着黑霧中某種能量的禁伐。天空中的烏雲已經完全變成閃電暴虐的閃在黑霧上,沒有任何改變。唯一的作用似乎是讓楚澤生逃離黑霧的吞噬。
黑霧吞噬掉附近所有的污血,變成血霧吐了出來。黑霧漸漸變紅,停止吞噬崩塌空間,整個幻境裡面似乎被紅色的籠罩,滿是腥臭的血霧。
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沈旭之恍惚之中靈光一閃,但一閃過後,繼續是無盡的黑暗。
忽然間,少年郎的心扉似乎被一隻大手打開,暴虐的血霧在沈旭之心裡肆虐。中州都城裡面沈旭之還產生不了親切感的家族無數的血跡,老宅裡面守護傳承的老者最後的污血,逃荒路上一路殺戮血腥,一路盤腸大戰,一路艱辛過往,一路苦難歷程。
沈旭之思維一瞬間平面鋪開,第一次殺人時,顫抖的手,沾滿污血的柴刀,被破開胸腹之間噴灑出來的鮮血體液,帶着濃重的腥味,沾滿全身。
第一次用柴刀和難民爭奪,肢解下一條已經骨瘦如柴的下肢。那一晚,少年郎忍住不斷翻涌的臟腑,和羊皮袍子飽餐一頓,支撐着繼續逃荒的路。
第一次,面對荒獸,身上受了七十三道傷,有輕有重。重的,只差一絲便要被剖膛破腹,少年郎勉力而戰,苦戰三日,和羊皮袍子解決了荒獸。荒獸變成盤中餐,腹內食。
少年郎眼睛紅了,除了羊皮袍子,誰都是一塊肉,一塊能吃的肉。現在,沈旭之眼睛一邊血紅,閉上眼,便要一滴鮮血滴下一般。沈旭之眼前一邊血紅,曾經無數的暴虐殺戮平面鋪開,一瞬間都展現在少年郎面前,或者不是一幕幕,而是每一幕曾經的背水一戰的悍勇,盤腸大戰的苦楚無奈,忍飢挨餓的堅韌,一切不平事的塊壘衝蕩在心頭。一塊塊石頭不斷撞擊着少年郎的心,直到把那扇心門撞開,整個血霧把少年郎全部籠罩住。
手指輕輕握緊,握住曾經沾滿污血,如今已經有些發黑的柴刀把上的破布,身子從地上彈起,利箭一般射出,射向臉色蒼白的楚澤生。
要是少年郎神情清晰的話,或許會攻擊黃依依,但血霧裡,那隻斷腕出滲出的鮮血像是一盤美食,吸引着少年郎。野獸一般奔去,柴刀在粉紅色的霧氣裡面貪婪的吸收着血霧,一路劈出,不像是劈向楚澤生,而是劈向無邊的血霧,劈向血霧裡面未知的恐懼。
柴刀魯鈍,卻貪婪無比。饕餮一般張開大嘴,盡力吸納着無數的血氣。
黃依依手中拂塵不斷甩動,一道道水劍化形而出,激射向茂密的叢林。消失在很淺的視野中。如果沈旭之神識能撒出去的話,就會發現,每一道水劍,都帶走一個修士的精氣神,帶走一條曾經鮮活的生命。
沈旭之心無旁騖,柴刀徑直劈向血霧中若隱若現的楚澤生。白衣飄飄颯颯英姿的楚澤生被血霧侵蝕,面目漲紅,像是一頭失去理智的荒獸一般,嘴裡嘶吼着,不再如一方君子美玉般溫文爾雅,頭髮凌亂,剛剛止住血的斷腕間,噴射出已經變淡的鮮血。
一道刀光在血霧中亮起,楚澤生沒有躲,而是把斷腕處射出鮮血化作一團驟風,射向沈旭之。
兩敗俱傷,只能是兩敗俱傷!
兩隻野獸,都沒有選擇更謹慎的爭鬥,而是直接血淋淋的一招見生死。
一顆圓滾滾的頭顱被一道血箭送起,一道颶風正正打在沈旭之的身上。多年的戰鬥經驗讓沈旭之最後一刻偏了一下身子,颶風打在少年郎的肩膀上,細微苛察聲,一條臂膀骨質寸寸皸裂。沒有痛苦,有的只是苦痛帶來的快感。
沈旭之隨手發出一道生命之息,一道淡綠色的光忙灑在肩膀上,不斷的在傷處閃起,治療着少年郎的重傷。
少年郎殺紅了眼,沒有注意。要是少年郎還有神智的話,就會發現自己骨質的硬度比以前搞上了許多層階。要是之前,如此般力量打在左肩上,整個半撇身子估計都會被打爛。而現在只是骨質皸裂而已。
沒有休息,而是猶豫,少年郎獰笑着,帶着嗜血的猙獰轉身向着黃依依而去。一步一步,每踏出一步,周邊的血霧便淡了幾分。黃依依還是如一塊磐石一般,佇立在那裡,手中拂塵激射出水劍,保持着和沈旭之之間的距離。
柴刀劈出,一道道水劍在少年郎柴刀上盪漾起層層水花,一道道水劍直接被柴刀劈開,柴刀像是一塊小石塊,在池塘裡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層層水系天地元氣被劈開,但卻不消散,疊疊在沈旭之一路上。走到五步以外,每邁出一步,都像是海浪拍打着褲腳。沒有沙灘漫步的浪漫,只有步步艱辛的苦難。
沈旭之眼中血色愈來愈濃,愈來愈暗。水意已經及膝,每邁出一步都似乎耗費少年郎無數的心力,每一步都讓少年郎身上肌肉繃緊,再緊,如一張弓,使勁拉開,拉到滿月,還有一隻大手繼續拉,要把強弓拉彎,拉斷。
少年郎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變化,腳下如同在泥沼裡一般,被無數黏黏的東西拉扯住,即便弓如滿月,也拉扯不動少年郎愈發黏稠的身子。
柴刀挽起一個刀花。沈旭之的刀,很少有這種華麗卻沒有作用的刀勢。少年郎秉承着迅速、實用的風格。沈旭之的刀,不好看,但很快。晚來風雨,似歲月,似光陰,多少英雄陷進時間的泥沼拔身不出?
刺啦,沈旭之的生命之息觸發治療重傷的效果,加上沈旭之本身強勁的恢復和冥冥中少年郎體質發生的改變,骨裂的地方在這一段時間跋涉中已經痊癒。左手撕掉身上的黑衣黑氅,精赤着上身。一身傷疤猙獰可怖,像是無數厲鬼索魂般張牙舞爪的對着黃依依嘶吼。
上身,無數的疤痕。尤其腹部一道長達三指的疤痕更是觸目驚心。少年郎眼前一片赤紅,濃烈的殺意刺激的少年郎心神靈智一片模糊,只有多年以來積攢下,沉澱在心中,就連沈旭之自己都對這些陳年夙願的存在毫無感知的血腥殺欲,被神龍天火鍛過後,今日莫名其妙被幻境中的血霧激發出來。從少年郎的血髓裡面激發出來。
這是秉承了這一世,殺人無數的端木將軍一身凌烈的殺氣。這是馬上大將,殺伐果斷的殺氣,裡面有無數的怨恨、畏懼、逃避、驕傲。
對面的黃依依很強,比沒受傷的楚澤生要強!被原始戰鬥支配的沈旭之清楚的認識這點,所以,選擇了自己最強的狀態來應對。
不脫衣服,還真打不過你!
身子**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膚敏銳的察覺天地之間濃稠想一碗粥的元氣的變化,不斷調整着發力的方向。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少年郎現在就像是一個嬰兒,沒有天地紅塵一絲的沾染,只是感受着身邊的力量。
少年郎笑了,咧着嘴,笑得很開心。已經拉滿的長弓,驀然一鬆,手中柴刀利箭一般射向黃依依。劈開血霧,劈開時間,劈開空間,一往無前。
對面的少年很強。黃依依拼命抵抗着血霧對自己的精神騷擾,抑制那讓自己欲狂欲燥的殺氣妖氛。一面運轉着水系法術,攻擊黑衣少年。每一道水劍被劈碎,少年後面的黑氅便會無風而動,張揚起來。
天生契合水元素,被中州飛雲門雲道師太從小視若掌中珍寶。一應水系法術傾囊而授。十五歲,黃依依就自創了最適合自己的水系法術——依依水簾。
如今,依依水簾已經發揮到最大,天地之間的水元素都被調動起來,纏繞在少年郎身邊。但,黃依依的心情卻越來越灰暗。對面的少年像是一隻殺紅了眼的荒獸,爆裂的氣焰囂張而起,似乎比漫天的血霧更讓自己感覺到恐懼。比那隱藏在不知何處的鎮守幻境的荒獸更讓自己心裡產生一種後背毛骨悚然的恐懼。根本不在乎楚澤生那道兩敗俱傷的法術對自己的傷害,眼睛紅赤,每踏出一步都讓黃依依心神盪漾,心悸無比。
脫下那身黑衣黑氅,身上猙獰的傷疤,彷彿一條條被擊傷卻更加兇悍的猛龍,肆無忌憚,暴虐而兇殘。
柴刀出乎意料的被甩了出來,黃依依低頭矮身,後仰鐵橋,柴刀帶着刺耳的呼嘯聲擦着黃依依嬌嫩的皮膚而過,颳得黃依依臉上一陣生疼。
心神一散,依依水簾僅僅稍稍一鬆,便又化成一道道繩索把沈旭之捆綁起來。就在此刻,黃依依聽到一生中最讓她刻骨銘心,宛如來自九幽地獄的一句話!
不脫衣服還真打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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