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和小商人

①頂樓(Qvist)即屋頂下的一層樓。在歐洲的建築物中,它一般用來堆破爛的東西。只有窮人或窮學生才住在頂樓裡。

有一天晚上,學生從後門走進來,給自己買點蠟燭和幹奶酪。他沒有人爲他跑腿,因此才親自來買。他買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也付了錢。小商人和他的太太對他點點頭,表示祝他晚安。這位太太能做的事情並不止點頭這一項——她還有會講話的天才!

學生也點了點頭。接着他忽然站着不動,讀起包乾奶酪的那張紙上的字來了。這是從一本舊書上撕下的一頁紙。這頁紙本來是不應該撕掉的,因爲這是一部很舊的詩集。

“這樣的書多得是!”小商人說。“我用幾粒咖啡豆從一個老太婆那兒換來的。你只要給我三個銅板,就可以把剩下的全部拿去。”

“謝謝,”學生說,“請你給我這本書,把幹奶酪收回去吧;我只吃黃油麪包就夠了。把一整本書撕得亂七八糟,真是一樁罪過。你是一個能幹的人,一個講究實際的人,不過就詩說來,你不會比那個盆子懂得更多。”

這句話說得很沒有禮貌,特別是用那個盆子作比喻;但是小商人大笑起來,學生也大笑起來,因爲這句話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但是那個小鬼卻生了氣:居然有人敢對一個賣最好的黃油的商人兼房東說出這樣的話來。

黑夜到來了,店鋪關上了門;除了學生以外,所有的人都上牀去睡了。這時小鬼就走進來,拿起小商人的太太的舌頭,因爲她在睡覺的時候並不需要它。只要他把這舌頭放在屋子裡的任何物件上,這物件就能發出聲音,講起話來,而且還可以像太太一樣,表示出它的思想和感情。不過一次只能有一件東西利用這舌頭,而這倒也是一樁幸事,否則它們就要彼此打斷話頭了。

小鬼把舌頭放在那個裝報紙的盆裡。“有人說你不懂得詩是什麼東西,”他問,“這話是真的嗎?”

“我當然懂得,”盆子說,“詩是一種印在報紙上補白的東西,可以隨便剪掉不要。我相信,我身體裡的詩要比那個學生多得多;但是對小商人說來,我不過是一個沒有價值的盆子罷了。”

於是小鬼再把舌頭放在一個咖啡磨上。哎唷!咖啡磨簡直成了一個話匣子了!於是他又把舌頭放在一個黃油桶上,然後又放到錢匣子上——它們的意見都跟盆子的意見一樣,而多數人的意見是必須尊重的。

“好吧,我要把這意見告訴那個學生!”

於是小鬼就靜悄悄地從一個後樓梯走上學生所住的那間頂樓。房裡還點着蠟燭。小鬼從門鎖孔裡朝裡面偷看。他瞧見學生正在讀他從樓下拿去的那本破書。

但是這房間裡是多麼亮啊!那本書裡冒出一根亮晶晶的光柱。它擴大成爲一根樹幹,變成了一株大樹。它長得非常高,而且它的枝丫還在學生的頭上向四面伸展開來。每片葉子都很新鮮,每朵花兒都是一個美女的面孔:臉上的眼睛有的烏黑髮亮,有的藍得分外晶瑩。每一個果子都是一顆明亮的星;此外,房裡還有美妙的歌聲和音樂。

嗨!這樣華麗的景象是小鬼從沒有想到過的,更談不上看見過或聽到過了。他踮着腳尖站在那兒,望了又望,直到房裡的光滅掉爲止。學生把燈吹熄,上牀睡覺去了。但是小鬼仍舊站在那兒,因爲音樂還沒有停止,聲音既柔和,又美麗;對於躺着休息的學生說來,它真算得是一支美妙的催眠曲。

“這真是美麗極了!”小鬼說。“這真是出乎我的想象之外!

我倒很想跟這學生住在一起哩。”

接着他很有理智地考慮了一下,嘆了一口氣:“這學生可沒有粥給我吃!”所以他仍然走下樓來,回到那個小商人家裡去了。他回來得正是時候,因爲那個盆子幾乎把太太的舌頭用爛了:它已經把身子這一面所裝的東西全都講完了,現在它正打算翻轉身來把另一面再講一通。正在這時候,小鬼來到了,把這舌頭拿走,還給了太太。不過從這時候起,整個的店——從錢匣一直到木柴——都隨聲附和盆子了。它們尊敬它,五體投地地佩服它,弄得後來店老闆晚間在報紙上讀到藝術和戲劇批評文章時,它們都相信這是盆子的意見。

但是小鬼再也沒有辦法安安靜靜地坐着,聽它們賣弄智慧和學問了。不成,只要頂樓上一有燈光射出來,他就覺得這些光線好像就是錨索,硬要把他拉上去。他不得不爬上去,把眼睛貼着那個小鑰匙孔朝裡面望。他胸中起了一種豪邁的感覺,就像我們站在波濤洶涌的、正受暴風雨襲擊的大海旁邊一樣。他不禁悽然淚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流眼淚,不過他在流淚的時候卻有一種幸福之感:跟學生一起坐在那株樹下該是多麼幸福啊!然而這是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在小孔裡看一下也就很滿足了。

他站在寒冷的樓梯上;秋風從閣樓的圓窗吹進來。天氣變得非常冷了。不過,只有當頂樓上的燈滅了和音樂停止了的時候,這個小矮子纔開始感覺到冷。嗨!這時他就顫抖起來,爬下樓梯,回到他那個溫暖的角落裡去了。那兒很舒服和安適!

聖誕節的粥和一大塊黃油來了——的確,這時他體會到小商人是他的主人。

不過半夜的時候,小鬼被窗扉上一陣可怕的敲擊聲驚醒了。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守夜人在吹號角,因爲發生了火災——整條街上都是一片火焰。火是在自己家裡燒起來的呢,還是在隔壁房裡燒起來的呢?究竟是在什麼地方燒起來的呢?

大家都陷入恐怖中。

小商人的太太給弄糊塗了,連忙扯下耳朵上的金耳環,塞進衣袋,以爲這樣總算救出了一點東西。小商人則忙着去找他的股票,女傭人跑去找她的黑綢披風——因爲她沒有錢再買這樣一件衣服。每個人都想救出自己最好的東西。小鬼當然也是這樣。他幾步就跑到樓上,一直跑進學生的房裡。學生正泰然自若地站在一個開着的窗子面前,眺望着對面那幢房子裡的火焰。小鬼把放在桌上的那本奇書搶過來,塞進自己的小紅帽裡,同時用雙手捧着帽子。現在這一家的最好的寶物總算救出來了!所以他就趕快逃跑,一直跑到屋頂上,跑到煙囪上去。他坐在那兒,對面那幢房子的火光照着他——他雙手抱着那頂藏有寶貝的帽子。現在他知道他心裡的真正感情,知道他的心真正向着誰了。不過等到火被救熄以後,等到他的頭腦冷靜下來以後——嗨……“我得把我分給兩個人,”他說。“爲了那碗粥,我不能捨棄那個小商人!”

這話說得很近人情!我們大家也到小商人那兒去——爲了我們的粥。

(1853年)

這篇作品發表在《故事集》第二輯裡。這裡所談到的問題就是文藝——具體地說,詩——與物質利益的關係。小鬼從鎖孔裡偷看到,那個學生正在讀的那本破書——詩集——中長出了青枝綠葉的樹,開出了花朵——“每朵花兒都是一個美女的面孔:臉上的眼睛有的烏黑髮亮,有的藍得分外晶瑩。”這情景真是美妙極了。小鬼心裡想:“我倒很想跟這學生住在一起哩。”但一回到現實中來,他住樓底下那個小商人的屋子裡卻保證了他有飯吃——那個窮學生可沒有這種能力。於是,他只好“把我分給兩個人,爲了那碗粥,我不能捨棄那個小商人。”故事的結論是:“這話說得很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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