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昏黃的光線照映中,紅色的燈籠高高懸掛兩旁,街邊高大的圍牆根,偶爾分佈着細弱的小草,在冷風中依然搖曳飄擺,頑強存活,一輛馬車在四匹高頭大馬的奮力拉馳下,跑得飛快,車後是十二名黑色重弩軍,背背重弩,腰懸寶劍,臉上永遠一副肅然。
車內,二皇子葉暻寒一臉嚴肅地端坐着,旁邊一個面目清秀的侍從沉着臉,跪立一旁。
“紫玉,你今天是怎麼了?爲什麼一直堅持要進宮呢?”葉暻寒不解,下午時分,任紫玉一臉失落地找到自己,要自己想方設法帶他入宮,這雖然不合禮法,但對於葉暻寒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剛好這時父皇葉玄宣他們兄弟二人進宮議事,葉暻寒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能博得美人一笑,擔這點風險還是值得的。
擡眼一笑,卻不知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只是突然對皇宮好奇起來,這輩子做過平民,闖過武林,在葉都這麼多年,卻沒看過皇宮,挺遺憾的,我想今日結束這個遺憾。”
“紫玉真的這麼想?”總覺得今日的紫玉有些不對勁兒,說出的話也讓人摸不着頭腦。
“真的,我真的想看看皇宮是什麼樣子的,皇帝究竟是如何的三頭六臂。”微斂的眸子下冷光一閃,口氣輕鬆道。
“哈哈哈,紫玉真是可愛的緊,父皇怎麼會是三頭六臂呢,同樣跟我們一樣需要吃喝拉撒,別把皇帝想得太神秘了。”聽任紫玉如此說,葉暻寒心情大好,不管紫玉多大,永遠是如此的天真可愛。
“就因爲沒見過,纔會覺得神秘,紫玉這次一定要仔細看清陛下的長相,見識見識帝王的風度。”
“也好,不過,別看父皇上了年紀,仍然魅力不減當年呢,紫玉不要被迷了去,那樣我就得不償失了。”葉暻寒調侃地摟了摟任紫玉的細腰,滿臉笑意。
“殿下說的什麼話,我就在這裡下去吧,哪有侍從和主子同乘一車的道理。”身子微僵,制止了葉暻寒進一步的動作,輕聲道。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宮門,葉暻寒不捨地放開那柔軟的腰肢,道了聲好,吩咐車伕停車,任紫玉輕靈地跳下車,快步跟在馬車旁邊,恭敬謙卑地走着,一副侍從模樣。
葉暻寒撩開車簾,衝任紫玉笑了笑,沒有言語,路上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車軲轆輾壓地面的聲音,在靜靜的空氣中迴盪。
“殿下,到了。”任紫玉低頭稟報,車也在宮門口停了下來。
“恩。”在任紫玉的攙扶下,葉暻寒下了車,向宮門走去,在雪葉國,不管什麼身份,進宮是不允許使用代步工具的,必須步行,貴爲皇子的葉暻寒也不例外。
黑色重弩軍被留在宮門外,葉暻寒和任紫玉一前一後走進了雪葉國皇宮。
葉玄的傷已然好了,這次在御書房召見兩個兒子,一則想緩解一下兩子之間的矛盾,雖然之前二人大多數矛盾都是在自己的監督授意下產生的,這也是爲了用二皇子葉暻寒,好好磨練一下太子,說白了,葉暻寒就是太子成長路上的一塊磨刀石,但現在的形勢,不容許兩兄弟有間隙,必須團結一致,纔有可能應對即將到來的戰爭局面。
另外則是關於炙夜國三皇子的事情,夜染塵到葉都這麼些天,卻一直利用各種推脫之辭,敷衍着,拒不見駕,這讓葉玄很是惱火,炙夜國三皇子膽子也太大了吧,在重重壓力下居然還在硬抗,聽說,爲了說服他來雪葉國,他的母妃在國君夜輝的授意下,以死相逼,才迫使那個孩子委屈前來,可到了門檻上,死活就是不邁那最後一步。
坐在桌案後的龍椅上,葉玄認真批改着奏章,眉毛時而緊鎖,時而舒展,時而嘆息,整個雪葉國的經濟形勢不太樂觀呀,若是那人可以出手相助,相信這次的戰爭結果不會再有爭議,但那個死腦筋的人,明明是一家人,卻根本不聽他的調遣,甚至不進葉都一步。
這次希望真的可以把他手底下的軍隊拉過來,到那時看他還拿什麼和朕抗衡,憑藉那爲數不多的暗殿殺手嗎?相信他不會那般天真,一想到那人可能會跪在自己面前低頭,心中竟然比征伐東芬國還要興奮。
“陛下,二殿下到了。”
“讓他進來。”葉玄頭也不擡,吩咐道。
“是”答應一聲,腳步聲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御書房。
“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葉玄擡頭看了看這個小兒子,心思複雜,小時候多麼可愛天真的孩子呀,可生在皇家,就必須讓他學會爭鬥,習慣背叛,勾心鬥角,只是爲了暻倫能在以後的道路上少走些彎路,這些東西是教不會的,必須親身體驗,而葉暻寒就是教會他這一切的試煉人。
御書房又恢復了安靜,直到大皇子的到來,纔打破沉默。
葉玄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你們兄弟有很久沒聚過了吧,今天我把你們召來,主要是想解釋一些以前的事情,打開你們這麼多年的心結,爲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做準備。”
葉暻寒和葉暻倫都低着頭,認真聆聽着父皇的話,在他們心中,父皇就是不可超越的存在,政務處理,大臣間的平衡,後宮的安排,樣樣都是那麼輕鬆自然,卻又無可挑剔。
“就從璟寒十歲時說起吧,那次璟寒的貼身宮女月荷,因爲得罪暻倫,被亂棍打死,爲此,璟寒就從心底記恨起了哥哥,是也不是?”葉玄眼神如電,直視着一臉回憶的葉暻寒。
“是”半晌,葉暻寒咬牙才蹦出一個字,這些他從未對人提及過,只是默默記在心裡,當時確實怨恨皇兄太過狠毒,但若是因爲一個宮女就與皇兄鬧翻,顯然是很不明智的行爲,再說那時的自己無權無勢,拿什麼跟皇兄鬥?只是沒想到十多年前發生的事,父皇居然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現如今又翻了出來。
“呵呵!”葉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是一個誤會,宮女月荷是被侍衛打死的,消息是朕散播的,至於目的,想必現在你們已經明瞭。”
葉暻倫恍然,原來璟寒從那時就恨上了自己,可是後來的這麼些年卻一點都未表露,兄弟相處表面看來依然融洽,可見璟寒的心思是多麼的深沉,葉暻倫對弟弟的評價瞬間又高了幾分,心裡也更加防備。
葉暻寒則神色變換,當面被拆穿的滋味不好受,但這些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呢,和葉暻倫的關係僵到不能再僵,相信若無父皇壓着,二人早已經成爲正面仇敵。
“璟寒十四歲時看上的一個清倌…………”葉玄說得輕描淡寫,葉暻倫聽得直冒冷汗,越發感到父皇的心狠手辣,而葉暻寒則有些恍然,兩人看向葉玄的眼光都有些怪異,說了這些有何用,難道二人的關係就能修復如初?矛盾既已生成,還有再挽回的可能嗎?這麼多年,彼此給對方造成的傷害已成事實。
而且,兩人是那把椅子的直接爭奪者,誰都不甘心放棄。
“九年前,任紫玉的滿門是朕派人滅的,你們兩人同時喜歡上了那個孩子,這勢必加深兄弟矛盾,若朕不加以阻撓,他很可能一直跟着暻倫,暻倫雖貴爲太子,這麼多年和璟寒也一直有矛盾,但若是發自內心的仇恨,暻倫恐怕生不出來,朕就藉助此事,讓暻倫對璟寒同樣生出仇恨之心,心愛之人被奪,這樣的恨擱在任何人身上也受不了吧,何況事事順心的太子。”葉玄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不甘的葉暻倫,擡手阻止欲言又止的兒子。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今日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們恨我,當然,你們這點恨在朕的眼裡很幼稚,這種通過對手的強大而激發自身潛力的方法,朕用着很順手,你們現在的勢力都不可小窺了,不是嗎?若是讓你們自主發展,恐怕現在還是宮中什麼都不懂的溫室皇子呢。”
兄弟二人低下頭,心中雖然承認這種變相刺激的方法,很激發潛力,但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吧。
“誰?”張口預要繼續的葉玄突然神色一變,擰腰閃身,“噹噹噹”三聲脆響,再看那張龍椅上,三枚飛刀深深地扎入結實的柚木龍椅之中,若是葉玄還坐在那裡,現在恐怕已然死了。
葉暻倫第一個反映過來,擰身朝着飛刀的方向衝去,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剛剛經歷過刺殺的皇宮,怎麼可能這麼快又出問題?
葉玄冷冷地站在原地,眉頭緊皺,看來上次給御林軍統領的懲罰太輕了。
葉暻寒則是心裡一冷,想起剛纔父皇所說的任家滅門案,心低一寒,繼太子之後,也衝了出去,希望能第一個找到任紫玉,阻止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怎麼說他也是自己帶進宮的。
他們都認爲,刺殺不成,刺客一定會逃走,可任紫玉不這麼想,從來時,他心裡就沒打算回去,何況皇宮路上那重重的兵馬,根本不是靠力量所能衝出去的,所以,扔出三枚飛刀之後,快速閃身,繞了個彎,甩掉身後的尾巴,又折回了御書房。
此時外面已經亂成一團,聽到太子的喊聲,侍衛御林軍急速趕來,查找着刺客,葉玄冷靜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特別是那雙通紅的眼睛,不禁心底一寒,那是怎樣仇恨的雙眸啊,眼中的兇光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剝,方纔解恨。
“你是誰派來的?”葉玄穩定了一下心神,道。面對“野獸般”仇恨的人,葉玄也不禁膽顫。
“我就是你剛纔說的任紫玉,怎麼,想拖延時間,等人來救你嗎?殺我全家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也會有今天?”任紫玉清潤的嗓音因憤怒有些沙啞,惡狠狠的語氣,加上快速移動的腳步,讓葉玄不得不邊說邊閃動着身子。
“就憑你,能耐我何?”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葉玄的心也安定下來,語氣漸漸帶上了帝王的威勢,諷意十足。
任紫玉乾脆憋足一口氣,不再說話,只是追打着那個可恨的人影,飛快移動着,越是憤怒,越是追不上,直到黑色重弩軍破門而入,葉玄趁機逃到衆人身後,這場有些可笑的追逐遊戲才宣告結束。
面對冷森森的黝黑弩箭,任紫玉根本懶得看一眼,那雙野獸般的眼眸只是狠狠地盯着葉玄的方向,充滿不甘和憤怒。
這時,葉暻倫和葉暻寒也趕了回來,畢竟父皇的xing命最要緊,可看着屋中的一幕,均目瞪口呆。任紫玉居然也有這種眼神,那麼風雅溫和的灑脫人物,今日爲了家仇變得讓二人均感如此陌生。
“這,這……”二人都明白過來,葉暻倫吃驚地睜大了眼,眼神瞄向旁邊的兄弟,一臉瞭然,而葉暻寒則滿是懊惱,果然是他。
“把刺客給我拿下,要活的。”葉玄這次底氣十足,剛纔被追逐的狼狽早已不復存在,眼神中充滿了報復的快感,這麼多年,把朕追得如此悲慘的人還沒出現過呢,這次絕不會輕易放棄,死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而從葉玄眼中可以看出,他是絕不會讓任紫玉輕易解脫的。
知道反抗無用,但拼得最後一滴血,也要多殺幾人,特別是眼前的黑色重弩軍,這可是家仇的直接兇手。
陛下說了要抓活的,重弩自然放棄,拔出寶劍,紛紛上前,被圍住的任紫玉如同籠中的猛獸般,勇猛異常,活捉只是早晚問題,但曾經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玉面觀音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最終黑色重弩軍在付出了五死十傷的慘痛代價之後,把力竭的任紫玉按在了地上,五花大綁,送到了葉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