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輛精美至極的雙駕馬車,形似一座袖珍涼亭。
馬車頂端的四角各掛着一串彩珠風鈴,在清朗的也夜空之中傳出悅耳的鈴聲。
蕭震所識甚少但也知曉馬車中人定非不凡之輩,但正因如此蕭震估測守衛定不會認真檢查與它。
但是這禹城並非修真重鎮,來往者大多也都是修爲不高但卻身份顯赫的富賈而已。與其暗殺十數名守衛闖入城內,倒不如混入那輛馬車之中,劫持其中之人賭上一把。
兵行險招,蕭震骨子裡就不是個安分的人。一想到這個辦法就怎麼也揮之不去,雖知曉這樣做危險極大,但終究還是悄聲推開百米,藉着夜色騰空而去。
雙駕馬車平穩而行,開始落下禹城城門之處,所距已是七十餘丈。
禹城守衛皆是沒有發現這輛奇特馬車,更是沒有發現正小心尾隨於馬車後方的蕭震。
蕭震抓緊時間調整了氣息,準備衝入馬車之中。他相信如果再讓馬車下落五丈,地面上的守衛定然會察覺一切。
當下,蕭震指捏劍訣速度陡然暴增,身子極爲靈巧的鑽入了車門空隙,衝入了車內。
蕭震速度奇快,就連他自己都沒看清車內容貌之時,手指尖已是剎那逼出一道劍氣抵在了那人的脖頸之上。
“呼,呼……”
氣喘如牛,蕭震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違心之事,緊張在所難免。定下心來,向那人瞧去。
紫紗羅裙,容貌清麗,雙十年華。一對白如皓雪的手臂撫在身前一張古舊箏琴之上,一雙美目淡定地望着蕭震,怡然不懼。
她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盯着蕭震的雙眼,看不到她心中所想,令蕭震一時間都不知所措。
蕭震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自己將氣劍抵在了人家的脖子之上。略帶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無意冒犯。只想安然進入城中,如有冒犯還請原諒。”
這句話說完,連蕭震自己都不會相信她會原諒自己。但他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說辭,乾脆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那女孩顯然也是沒有答話,手撫琴絃竟是彈起了箏琴。
蕭震心中一緊,以爲自己錯估了對手的修爲。但事實證明並非如他所想那般,女孩雖然手指連彈卻是不發半點聲音,他也沒有受到半分傷害。
雙馬踏地,馬車已是到了禹城門前。五名守衛立刻圍聚過來,待看清馬車之上的風鈴之後,沒有任何詢問任其離去。
馬車無人驅使但是仍然緩緩行如城中,蕭震躲在車內角落之處透過車窗謹慎地看着周圍。
拐過三條街道之後,待蕭震確認躲開了巡邏的守衛之後,說道:“多謝相助。”
“慢。”
紫衣女孩第一次開口說話,止住了蕭震欲離去的身形。
蕭震不解,這個女孩在脫離了自己的威脅之後不僅沒有立刻呼救,相反仍是鎮定異常。此刻,更是叫住了自己。難道她的修爲當真如自己所想的最壞結果一般遠遠高於自己?
“我剛剛幫你躲過了禹城護衛,你以爲單憑一句謝謝就能矇混過去?”女孩似笑非笑,媚態撩人,當真是一個天生尤物。
蕭震心中立刻警惕起來,暗罵自己託大。這女孩哪裡是倔強堅強纔會和自己對視,分明是心中自信可以取下自己姓名,纔會這般平靜。
“那你想要什麼?”蕭震已是再沒有了半分愧疚,女孩沒有在第一時間奮起反抗已是斷定蕭震敵不過她,故而順勢讓蕭震欠她個人情。兩人互相利用,半斤八兩。
紫衣女孩嫵媚淺笑,渾然不像方纔那般淡雅溫婉。現在的她妖媚至極,顛倒衆生與剛纔分明是兩個極端。
“我想要的東西可是貴重的很,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割愛啊?”
三言兩語卻是讓蕭震瞬間暈眩,好在他心性堅定,沒有被女孩所迷惑。只是如此一來,他再也不敢看向那女孩一眼。
“何物?”蕭震心中已是隱隱猜到了答案,但卻還是問了出來。
“白蓮。”
果真是白蓮!蕭震悔恨不已,剛逃出狼羣又入虎口。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的一時衝動,但如今後悔已晚,唯今之計只有兩條。一時蕭震遁走投奔天目神乞所說的那神秘人,二是竭盡全力將眼前女孩斬殺以絕後患。
自翠微劍閣被滅那日起,蕭震就下定決心對自己有所往年之人絕不留情。所以,哪怕那女孩天姿國色也是再難激起蕭震半分憐憫之心。
“不願?”女孩托腮淺笑,如水雙眸之中也是有着藏不住的點點笑意。
“並非不願,而是不能。”
“爲何?”女孩似是來了興趣,不依不饒地問道。
“無可奉告。”說完,推開車門而去。
但是,還不等蕭震跳下馬車。車內突然響起一聲短促琴音,雖是悅耳動聽有如天籟但卻殺機重重攝人心魄。
蕭震早有防備,自己體內白蓮定是天地至寶。與其相遇之人又有哪一個不想殺他奪寶,他早就想通所有,又怎會讓那女孩偷襲成功。
“破。”
赤色氣劍彈指而去,在蕭震身
前一丈處猛烈相撞,周圍三丈內餘威所及一切事物盡皆斬爲兩段。
蕭震所要的便是這個結果,雙足一蹬借餘威之力竄向房頂,三跳兩跳便沒了蹤影,只留下剛剛躲過蕭震暗中所發無形氣劍的紫衣女孩。
“呼,幸好走的快。那個女孩修爲極深且所發琴音威力詭變難測,交戰一久很是不利。”邊說着蕭震便躡手躡腳走過無人街道來到天目神乞所說的玉河街。
“西面,第三家……”蕭震沿着玉河街而行,找到了那神秘人所在的居所。
本以爲像這樣一位能讓天目神乞都不願說出名號的隱士高人,居所也應是超凡脫俗。即便有些簡陋,也該有三分韻味。但蕭震擡頭看見這二層小樓的招牌之後,卻是再也沒有了這般想法。
“張記肉鋪……”
堂堂的隱士高人來到這裡賣肉爲生?
“不會是天目神乞記錯了吧?”蕭震不敢肯定,但不遠處亮起的火把已是讓他無法再猶豫下去。閃身跳入肉鋪二樓之中,如他所料那般窗戶並未鎖上。無聲推開,竄入進去。
蕭震閉氣隔窗望去,城中守衛列成一隊沿街而過,卻不見了紫衣女孩的蹤影,多半是報信去了。
現在的蕭震自從見到了天目神乞的神力之後,對於他便是有了幾分相信。他不認爲天目神乞對自己會有什麼企圖,他身上除了兩柄神劍還有一株白蓮之外再無其他。身邊也無什麼好友師傅幫襯,若想殺他這名送上門的移動寶庫再是簡單不過。但結果卻並非如此,他安然活了下來。
如果天目神乞當真有所企圖的話,那他如此費盡心思引他來到這裡必定所圖甚大。
搖了搖頭,嘴角淺笑似是嘲笑自己的多心。無論如何,他現在已經身處這“張記肉鋪”之內。倘若真的已經中計,現下逃走也不過是被人抓到的結果。倒不如進去看看,也許還存有一絲僥倖。
轉身剛邁一步,卻忽覺腦後風聲忽響,本能的想將身子閃道一邊。卻只覺腦後被一大棍重重砸在後腦,饒是他體質剛硬也險些暈了過去。
“啊……好痛”
蕭震抱頭搓揉起來,疼的他呲牙咧嘴,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心中有着無限委屈,他分明覺着那棍子以剛纔的速度萬難打到自己,可卻在自己就要跨出那一步時被棍子打了個正着,真是奇了怪了。
“小毛賊,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到你張爺爺家來偷肉,信不信你張爺爺把你去掉毛掛在外面賣了?”剛打了蕭震一悶棍的壯碩大漢用棍子斜指着蕭震,惡狠狠地說道。
蕭震當真是有苦說不出,對着這個明顯有着屠戶強大氣場的壯漢,他心裡是完全沒底了。那個神秘人總不會是這個兇惡屠戶吧!
“小賊,你還敢瞪你張爺爺,我讓你瞪。”
一棍撲面而來,棍未知而勢先到,蕭震有心防禦卻是被這霸烈的勢生生逼退到了牆邊。
那只是壯漢隨手一揮,完全不是真的要打他。但就是這樣,蕭震卻是完全無法抵抗。
如此,這人定是天目神乞所介紹的神秘人無疑。
“前輩手下留情,是天目神乞前輩讓我找您來的。”眼見木棍近在眼前,蕭震急忙說了出來。
聲落棍止,壯漢上下打量了一番蕭震,有用棍子捅了捅蕭震的胸口。然後,隨手將棍子一撇,那棍子在空中連翻了三個圈正好落在牆角的一隻無柄掃帚之上。
“是那老要飯的叫你來的?”魁梧大漢看不出喜怒,嗡聲問道。
蕭震不敢怠慢,立刻點了點頭。在這個神秘人前,他只有乖乖回答的份。
見蕭震點頭,那人也不多懷疑,徑直下樓而去,踩得樓梯吱呀作響,讓蕭震擔心這個樓梯會是散架。
“今晚你就睡在那裡吧,牀褥都在。”
“多謝前輩。”蕭震隔着遠遠的道了謝,他現在可是對那人忌憚得很,能保持距離最好就保持距離。
神秘人沒在應聲,撩開通往院後的門簾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之中。蕭震看在眼中,真不知當時自己剛跳入進來後他是怎麼出現在自己身後的。
……
翌日,天明。
蕭震長久以來都沒有誰的這麼舒坦,雖然他已經可以依靠打坐進行修煉,完全不需要休息。但是吃飯睡覺乃是做人的樂趣,如果連這個樂趣因爲修煉而捨棄,就算換來了不朽的生命,那這一生也是極不完美的。
不管別人如何,蕭震就是這樣想的。
但這世上,顯然還有另一人和他想法相同。
清晨下樓,神秘人也就是張屠戶已是備好了早飯,一人吃的正香。
見蕭震下樓,張屠戶眼都未擡,說道:“廚房裡有饅頭,要吃自己去拿。”
蕭震遂去廚房拿了兩個饅頭過來,站在桌邊猶豫着該不該坐下。
“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難道我能吃了你不成?”張屠戶大口嚼着飯菜,譏笑道。
蕭震倒也不生氣,坐了下來,安心吃起了自己的饅頭。
菜餚雖然簡單,但勝在滋味純正。而且蕭震好幾個月沒有沾過油水,這點菜餚輕而易舉的勾起了蕭震的食慾。
張屠戶
吃的很快,眨眼之間已是兩盤豬肉六個饅頭下肚,速度和食量都是遠勝蕭震。
還剩下一盤菜,那是張屠戶特意留給蕭震的。蕭震也不客氣,風捲殘雲一掃而光。
“小子吃完就幹活去,別在這閒着。”張屠戶將前廳正中的木桌直接拎到一旁,將盡早現宰的肥豬擺上檯面。推開店門,開始營業。
蕭震也未想到他竟會仍如平常那般,要知道蕭震所得罪的可是天下六大宗門。沒有一人不想殺他取寶,仇敵之多連他自己都懶得去管了。
他不信張屠戶沒有猜到他來這裡的目的,他仍然這樣做唯一的理由只有他對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
蕭震不敢閒着,拎起兩頭肥豬學着張屠戶的模樣擺在了檯面之上。待得將所有的豬肉都擺了上來,方纔離去歇息。
說是歇息倒不如說是好奇,他早先也做過客棧夥計。對於這些苦累的行當並不排斥,相反他倒覺得十分親切。
看着張屠戶磨刀霍霍,行雲流水將一隻豬腿剔去骨頭切成數塊。蕭震若有所思,張屠戶的刀法雖然極快但關鍵之處卻又尤爲細膩,這正是他劍法所缺乏的。
蕭震並不是不知道這一點,相反他很早以前就清楚。只不過他雖有心如此,但他的身體卻是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維。時慢時快,總是把握不住時機。
這已經不是資質的問題,而完全是時間的問題。只有將手中兵器練到爐火純青,修爲亦是絕高之後方可達到。
顯而易見,在張屠戶隱世之前,一定是一位響噹噹的刀術高人。
……
張記肉鋪名聞禹城,家家戶戶都喜歡買張記的豬肉。不僅店裡的豬肉乃是清晨現宰,更因爲張記的豬肉價格實惠且老闆樂於助人。
逢年過節剁個肉餡,張屠戶不管客人如何要求,都能在眨眼之間將一大塊豬肉剁成大小適中的餡料。
只是,今日平常顧客盈門的張記肉鋪卻是連半個客人都沒有。
蕭震來到張記肉鋪已經是第四天了,三天已過相安無事。這第四日卻是各種狀況頻發。
先是有人舉報張記肉鋪因販賣違規肉類而被調查,接着有人狀告張屠戶早年曾是江洋大盜,血債累累。
不單是張記肉鋪因此停業,就連玉河街也是沒有一個人敢來了。只因爲正午之時,一名從空中御劍飛來的高人無端死在了張記肉鋪門口,讓人心驚。
“前輩,那道人是誰?你爲什麼連姓名都不問就殺了他?”蕭震心中頗爲好奇,那道人可是剛落在店門之前便直接倒斃而亡,身上沒有半點傷痕。
張屠戶哼了一聲,悠然坐在搖椅之上,捧着一個巨大石製茶杯,吹了吹飄升的熱氣說道:“你個小娃娃懂什麼,這道人名喚惡極。乃是北域出了名的惡徒,燒殺搶掠無所不沾,老幼婦孺接不放過。這樣的雜碎老子早就想殺他了,今日他自己送上門來,我還能放他走了不成?”
“前輩,就算您想殺他,也至於這麼明目張膽吧。這樣我們很容易成爲衆矢之的啊。”蕭震有些擔心地說道,俗話說的好猛虎架不住羣狼。張屠戶這樣囂張,蕭震心中可是沒底的。
張屠戶卻是不以爲然,他生性傲慢不羈,又怎會甘於低調過一輩子。其實他內心中早就想重入世間,將崑崙界再次攪得天翻地覆之後復歸山野,種菜品茶。
蕭震這件事便成了他復出的由頭,否則還要不知多久他纔會下定決心。既然要復歸往日雄風,他又怎會再甘於普通。可憐這惡極道人,成了張屠戶立威第一刀的犧牲品。
“你這小娃子膽子真小,有我在怕什麼!”
蕭震連聲稱是,這幾日他已是被張屠戶教訓習慣了。他的性子和張屠戶幾乎完全不同,他也懶得和張屠戶去較勁(因爲根本就沒用)。
“小娃子你記住,當今天下,能擋得住我莫問天的人屈指可數,你莫要擔心。”
這可是蕭震第一次聽到張屠戶的真名,他本還以爲神秘人隱世之後名字多半會假,但姓總不至於更換,卻未想莫問天可是換個徹底,倒也多少附和他的性格。
“前輩既然已經說出姓名,不如連名號一起說出得了。”蕭震也是悠閒地躺在長凳之上,很是快活。
這三日來,蕭震言語間早已不似當初那般恭敬,倒不是他不知禮數。而是莫問天根本就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這一點倒是頗和蕭震興趣。索性,他也就隨他而去。除了平日間教他兩聲前輩,言語間早沒有了原先那些敬語。
“名號嗎?時間一長還真有些忘了……讓我想想。”莫問天皺起眉來,想來想去竟也沒想個明白。果真是隱世太久,竟連當初的名號也是記不清了。
正當蕭震專注於莫問天思考之時,天空之中卻是突然弘光大放,璀璨如萬星聚於一處。就連正午之陽亦是沒有半分色彩。
“百年前震懾八荒的九龍刀狂莫問天竟是忘了自己的名號,難道真的是老了嗎?”
音如海嘯,滾滾而去將方圓百里大地都震的一顫一顫。
與此同時,莫問天卻是一下自搖椅之上做了起來,連聲說道:“對了,我的名號是九龍刀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