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幽香的身體微微的顫了顫,她能夠拒絕嗎?扭頭直視着夜爾羅的眸瞳,幽暗深邃的眸光中,帶着幾分期許,又似乎是陰冷的讓人打顫,他畢竟是至高無上的皇上,不允許被任何人拒絕。
而她,現在只不過是一個賤、婢罷了,夜爾羅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是惹惱了他,就真的要留在洗衣房,牽連着莫紅花一起過着洗衣爲奴的日子了。
“怎麼?你不願意爲了朕,彈琴演奏嗎?”夜爾羅的眉心微微蹙起,聲音有些質疑。
“奴婢遵命。”月幽香垂下了扇形的長睫,縮了縮身子,點點頭。
夜爾羅的臉上頓時綻放出了絢爛的笑容,嘴角若隱若現兩個好看的梨渦,神采飛揚的說着,“朕就知道,你不會不識擡舉,吳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應該明白朕的心意。”
月幽香依舊是低垂着眼眸,“奴婢多謝皇上垂憐。”
爲何明明有了希望,明明得到了皇上的青睞,她心中卻沒有那般的高興呢?
夜晚的小徑,偏僻而又幽寂,看不見一個人影,夜爾羅和月幽香一前一後的走在石板路上,可以清楚的聽見彼此的腳步聲,‘噠噠噠’的沒有節奏。
月幽香的懷裡緊緊的抱着九絃琴,若不是李嬤嬤大發慈悲,恐怕她還沒有機會再一次的見到皇上。只是白天冰水洗衣,雙手凍得又僵又腫,再加上白天爲了莫紅花捱了一鞭子,手背上的傷痕至今都沒有結疤,寒風從手上吹過,就好像是鋒利的刀刃劃過了手上的肌膚一般,疼痛的讓她想要流眼淚。畢竟當初在銘月國,她作爲三公主也極盡了寵愛,何時受過這樣的苦楚?過去的風光,早就變成了天邊的浮雲了,她現在只是一個奴婢。
這樣一想,月幽香不由然的覺得有些蒼涼,人生百態,世事多變,她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輕飄飄的一聲嘆息,在寂靜的夜晚,聽得特別清楚,夜爾羅不禁放慢了腳步,好奇的問道:“這好端端的,爲何要嘆氣呢?”
月幽香一下子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訕訕的笑了下,“回稟皇上,只是有些……擔心。”
“有朕在,你擔心什麼?”
“若是明日蕭妃娘娘得知,皇上救了奴婢一命,恐怕又要橫生事端了。”月幽香撇撇嘴。
“哎。”夜爾羅竟然也沉重的嘆了口長氣,月光半隱半現的映在了他的黃袍上,似乎沒有了往日的那份冷傲。
半晌,夜爾羅才緩緩的開口,聲音輕飄飄的,似乎是在對月幽香說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其實朕對於蕭妃……也談不上什麼感情,當初朕還是太子的時候,蕭妃作爲朕的太子妃,由朕的母后親自挑選,先帝對她也頗是喜歡。蕭妃天生聰慧,懂得討人歡心,那時沒有哪個娘娘不喜歡她……後來先帝去世了,朕順理成章的登基,本應該冊封她爲皇
後,可惜母后也不幸的病重,朕也無心封后了……皇太后昇天,朕爲了先帝和太后戴孝,一直都不想大肆鋪張辦喜事,後宮交給蕭妃掌管,卻始終都沒有扶正。
其實朕隨時都可以讓她當上皇后,蕭妃早就入住東宮,差的就是一個名分了。但是朕看不透她,這麼多年的夫妻,依舊是不瞭解她,摸不清她的心思……也始終無法喜歡上她,這樣讓朕如何把皇后的寶座,封賞給她呢?蕭妃心裡有怨氣,朕也理解……太后臨終前有懿旨,絕對不允許朕廢了蕭妃,這就好像是她的護身符一樣,就算是朕,也無法動她分毫。”
月幽香安靜的聽着,沒想到他還是一個孝順的皇帝,遵從着太后的遺訓。
也罷,蕭妃如何,皇太后如何,皇上如何,她不想多管了,也不想多問。
“皇上,蕭妃娘娘深得先帝和皇太后的寵愛,一定有他們的道理,您無需煩惱。”
月幽香絞盡了腦汁,只想到了這樣一句安慰的話,不能對先人不敬,又不能說蕭妃的壞話,她也不想替那個爛女人說好話,只能權衡一下,誰都不要得罪了。
“哼,是啊,朕何必爲了蕭妃煩惱呢?”夜爾羅苦澀的一笑,他如今煩惱的不是蕭妃,而是如何從蕭妃的手中,保護了身邊的這個女人。
月色幽幽,恍惚間已經走到了大殿,宮燈璀璨,書房齋依舊是燈火通明,太監和侍衛遠遠就瞧見了皇上,跪在地上請安,“奴才參見皇上。”
“寧公公,讓其他人都下去吧,朕今夜要聽吳香奏琴聲。”夜爾羅大步流星的走進了書房齋,月幽香信步跟隨其後,臉上平淡坦然,沒有絲毫驚詫欣喜的神情。
“諾,皇上。”寧公公是跟隨着夜爾羅身邊的老人了,一直都貼身伺候着他多年。遣走了旁邊的丫頭們,自己也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從月幽香身邊走過的時候,寧公公的眸光有意識的落在了她的臉頰上。她,就是白天被皇上相中了,詢問了名字的女子,看樣子皇上對她動了情啊。
只是這個女子出身普通,應該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爲何面對着皇宮的巍峨,書房齋的華麗,如此富麗堂皇的景象,竟然寵辱不驚,面色鎮定自若呢?
寧公公的心中忍不住畫個弧,此女子必定不簡單,若是得了皇上的恩寵,日後便可與蕭妃一爭高下了,他深知皇上對蕭妃的無心,難得遇見了有情之人,他必定暗中幫助,以示忠心。
偌大的書房齋,只剩下了月幽香和夜爾羅兩個人,夜爾羅瞄了一眼高厚的奏摺,蹙了蹙眉,起身坐在了軟榻上,“吳香,以後朕就叫你,香兒,如何?”
月幽香的臉頰微紅,看似有些羞澀,心中一沉,黑幽幽的眸瞳中似乎閃爍着幾滴淚水一般,小時候,母后也這樣稱呼她,過了這麼多年,如今想起來,依舊是百感交集。
“
怎麼?你不喜歡朕叫你香兒?”夜爾羅看她愣神的模樣,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又問了句。
“奴婢有幸得到皇上垂憐,受寵若驚。”月幽香回過神來,淺淺一笑。
夜爾羅懸着的心,這才沉穩下來,朗聲道:“好了,彈吧,朕聽着。”
“諾。”月幽香坐在了軟椅上,把九絃琴放在了前面的桌案上,在夜爾羅看不到的角度,輕輕的轉動着手腕,手在疼痛,也要上陣一搏。
宮燈搖曳,薰香瀰漫,纖細的指尖輕輕的撥動着琴絃,悠揚婉轉的琴聲涓涓而出,繞於房樑,時而高時而低,宛如各種景象出現在了眼前一般,波浪洶涌,浪花激濺;海鳥翻飛,鳴聲入耳;山林樹木,鬱鬱蔥蔥;音隨意轉,音意相溶……
一曲終了,月幽香的素手輕擡,從跳躍的琴絃上挪下來,綿密的長睫輕垂下,“皇上,奴婢獻醜了。”
夜爾羅微閉着眸瞳,思緒完全被她的琴聲掌控了,許久,才睜開了陰鶩的雙眸,好奇的問了句:“這是什麼曲子?”
“高山流水。”月幽香答着,把手縮在了桌案下,依舊不敢正視夜爾羅漆黑的眸瞳。
“高山流水遇知音,相傳是琴師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彈琴,樵夫鍾子期能夠領會其中真意,伯牙擅長彈琴,鍾子期善於傾聽,兩人因爲琴聲而成爲知己,相伴相知的典故。朕今日聽了你的彈奏,覺得你的琴聲,比起來古人更勝一籌。”
“皇上博學多才,擡舉奴婢了。”月幽香淡淡的應了聲,冰冷的臉上好似平靜無波瀾的海平面一樣,還是沒有笑模樣。
夜爾羅有些不悅,他很少讚美別人,也從來都不會讚美女人,蕭妃尚且沒有得到他的讚許,這個女子卻有了這般的福氣,得到他親口的讚賞,可是卻冷若冰霜,似乎毫無興致。
“香兒,你到朕的身邊來,讓朕好好的看一看你。”夜爾羅勾了勾嘴角,想出來一個好的主意,要懲罰一下竟敢冷落皇上的她,才能解氣。
月幽香怔了怔,擡起頭詫異的望向夜爾羅,他桀驁不馴的臉上絲毫沒有退讓的餘地,陰鶩的眸光緊緊的盯着她,就好像是注視着嘴邊的獵物一般,就好像是玩弄着手邊的寵物一樣。
“皇上……”月幽香輕喃了一句,想不到拒絕的理由,唯一在腦海中快速轉動的想法,就是猜測着他要做什麼?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皇上讓她過去,看一看她?難道要侍寢嗎?這也太突然了!
“怎麼?你想違抗聖旨?不過是彈了一首的好琴,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就想要忤逆朕的旨意嗎?”夜爾羅森冷的眸光上下的打量着她,一股懾人的寒氣立刻漫步月幽香的全身。
違抗聖旨,斬立決,她不是皇上的寵妃,也不是銘月國的公主,更不是隻手遮天的蕭妃,若是皇上要斬了她,一定會必死無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