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平侯有狼子野心,不是一天兩天了。
或者說,從十幾年前先帝無子開始,陳氏家族的族長就已經佈下謀劃,將還在襁褓中的陳岌,暗中以儲君之道教養長大。
此後的十幾年,只等着先帝駕崩之後,聯合皇后以繼子身份,將陳岌推上皇位。
可這些人萬沒有想到,早在先帝二十年前外出之時,就已十分好色、成功使一民間女子暗結珠胎,產下了皇子陳樾,多年奔波才得以歸朝。
先帝這個老頭,可以說是失敗、昏庸了一輩子,可如今見到了今生唯一的兒子,竟出乎任何人預料的,有了慈父之心:
不僅立刻晉升陳樾爲太子,還給他配置了最好的老師,最衷心的下屬,替他費心勞力的掃清了登上皇位的最大障礙。
與此同時,先帝突如其來的這一手,也直接打碎了陳岌這一脈的皇帝夢,讓陳家衆人多年心血付之東流。
也因此當時陳家出身的皇后,纔會在絕望之下、怨極生恨的給陳樾下了毒,直接導致了先帝震怒。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當年不僅皇后被降罪削位,陳家族老也有好幾個被流放斬首,若非是因爲陳家盤桓大周朝百年,暗裡擁有不小的勢力,就算帝王也不敢趕盡殺絕……只怕洛平侯府一脈早就不復存在了。
陳岌知道這一點,陳樾更爲清楚這一點,兩人的身份是完全對立的:最終不是陳岌所擁有的勢力,被陳樾慢慢消磨,失去洛平侯的地位、失去一切;就是陳樾徹底倒在陳岌的明槍暗箭之下,連年來的意外和刺殺,多少都和陳岌有點關係,只是這人行事隱秘,極少被抓到把柄。
若是對方真的從某些渠道得知了齊蓉的神異,將齊蓉收在身邊或者滅殺,陳樾都不覺得意外。洛平侯的不擇手段,他不是第一次見識了。
年輕的帝王背起手,看向透出了一道光束的止瀾殿窗外,只見外頭不知何時布上了陰雲,雨水從屋檐淋淋漓漓的滴落下來。
白郡齊府的後院小花園中,齊佳與齊慧打扮的花枝招展,倒是最先到了園子裡,洛平侯前來拜訪的消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齊府,就連一些小丫頭,也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瞧着,想見識一番都城中最富盛名的神仙人物,是不是真有那麼好看?
只是,眼見人數越來越多,幾個引了侯爺前來的大房丫頭就十分生氣了,這大房的花園,怎麼二房三房的都來了?
“侯爺在看什麼?”齊佳長得不好,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不過多年來爲了使旁人不將注意力放在她臉上,她跟隨孃親養了一身溫婉的氣質,不暴露出心思的時候,也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相比起來,齊慧就十分直接了,齊慧的模樣在齊家這一衆姐妹裡,算得上是拔尖了,不尖酸刻薄的時候,說起話來甜笑一聲,只叫人心都要化了。
她將齊佳擠在一邊,不顧齊佳氣得發黑的臉色,親手爲陳岌斟上茶,“侯爺自然是在賞景,咱齊府的園子雖比不得都城中名貴,卻有不少奇異花草,都是兄長他們在外淘弄來的,侯爺可有喜歡的?”
陳岌只是笑,並未答話,似乎在講究知禮知行那一套,直到後來齊慧又問他所來爲何,他才十分不好意思、神色間又隱約帶有幾分甜蜜道:“本侯與你們齊氏大房一脈素有婚約,今次正是前來和齊縣君定親的。”
“齊蓉?”齊慧聲音拔高了一度,她不比齊佳細心,早就在大房探知了此事,因此聽聞洛平侯此言,受到的衝擊是在場衆人最大的。
齊慧此刻恨不得撕了齊蓉整個人,怎麼五佛山上也是如此,洛平侯這裡也是如此,莫非世上的都必須要圍着齊蓉轉纔可以?
齊慧冷笑一聲,“侯爺怕是不知道吧?您口中的縣君,實際上是個胡姬生下的庶女,在外頭莊上放養了十幾年,沒有教養嬤嬤,還不知是個什麼性子,侯爺若是娶了她,往後的日子,只怕不會如想象中那般好!”
“多謝姑娘提醒,本侯對此也有所耳聞,不過……”洛平侯淺淺一笑,也不氣惱,看在外人眼中真是好一個溫和儒雅的少年郎,
他擡起淺淡的瞳仁,語氣柔和的緩緩道,“據本侯所知,齊蓉姑娘的母親,乃波斯國大流士後人,並非舞歌弄簫、供人取樂的伶人,齊蓉姑娘本人,也是細緻有禮,五佛山一行之後,甚至有不少當朝有品級的夫人,私下誇讚過……”
他話音未落,就見到原本堆滿了人的小花園的入口處,呼啦一下人羣向兩邊分散開來,遠遠地,一個身着素裙的少女正擰着眉,跟在幾個奴婢後面,不情不願的踏入進來。
陳岌楞了下,原本平靜的眼眸頓時一沉,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少女,心說難怪了,身後的幕僚提起這齊府庶女時,總是不知找到什麼詞來描述,只叫他當面去看。
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對方比他猜想中的,還要更嬌俏可人,這還是年紀有些小,若是再過兩年還不知是何等光景。
“齊縣君。”陳岌站起身來,溫和一笑,“在下洛平侯。”
“你是……洛平侯?”全身都散發着不高興氣息的齊蓉,在聽到對面這少年郎的這句話,身體竟一下僵在了原地。
所以你是洛平侯,五佛山上那位又是誰?
她終於肯扭頭過去,看着洛平侯這格外張陌生的、一看就與傳聞中相同、年不過十九、又分外俊秀的臉……內心中難免涌起了一股強烈的愧疚感。
她這輩子沒做什麼虧心事,只除了對不住五佛山上那人,人家前世也沒害到她,如今更是一心爲了她好,卻被她情緒激動的嚴詞拒絕了一通、說不定對方那顆真摯的心靈都被傷害到了。
她就說呢,被她傷了那麼大個面子,若真是洛平侯,怎麼還肯與劉氏定下親事,顯然洛平侯另有其人。
阿蓉臉上的表情格外一言難盡。
“你那是什麼表情?”齊慧見兩人對視一眼,整個全都安靜了下來,心裡頭就跟澆了熱水一樣,難受的咕咕冒泡,眼下見到齊蓉的臉色,齊慧終於找到理由刷一波存在感,“侯爺初來齊府,怎可用這種臉色待客的?”
“無妨。”豈料洛平侯倒是率先出言,半點不在意齊慧所言,將她完全忽視過去,洛平侯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縣君,你我早有婚約,稱呼侯爺太過生疏,直喚本侯的名字即可。”
齊慧嫉妒的要發抖,她就不明白了,齊蓉除了那張臉,論身份、論孃家的助力,哪裡比得上她半根頭髮絲兒,怎麼洛平侯就是一根筋要娶這個淑女呢,縣君身份又如何,不過是個好聽點的名頭罷了,還能上了天不成?
“徐公公到!”就在這時,本身就格外熱鬧的齊府大房小花園內,再次涌入了一羣人。
這些人身着宮裝,正是十幾個小太監,後方主母劉氏忐忑的與府中不少下人,簇擁着一個氣勢不凡的大太監,踏入這小花園之內,顯然大太監正是通報中的徐公公,聖上身邊的近侍。
這大太監掃視一眼衆人,目光在齊蓉身上停頓片刻,略顯謙恭地和善一笑。接着又看向不遠處的洛平侯,眼中劃過一道深意,這洛平侯……心大了啊。
聖上登基以來從未封過什麼女子,唯獨親封了一個縣君,朝中有點眼色的人都知道是何意,怎麼洛平侯會不知?還是本身就在……有意爲之?
“聖上有旨。”徐公公故意在洛平侯面前,緩緩掀開聖旨,眼見洛平侯還保持着那一臉溫和,與衆人一同跪了下去,才誦了聖旨上花團錦簇地官話,最後直奔主題道:“今有齊航之女齊蓉,甚得朕意,即日起封爲昭儀,入主錦儀宮。欽此!”
這一聲欽此,聽得心中本身就因見到宮中人十分不安地劉氏冷汗直冒,聽得本該恭敬跪在地上的齊慧、忽的身形不穩坐在地上,臉色忽青忽白,比在五佛山上那日還要驚懼萬分。
齊佳眨了眨眼,心中的茫然其實不比任何人小,她卻是在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如齊慧一般,將齊蓉給得罪的狠了。
畢竟誰又能猜到,一個小小的縣君,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大周最爲尊貴的女人呢。可不就是麼,先太后已逝,大周的女人之中,原本最高的就是侯夫人,可侯夫人對比起後宮中第一位昭儀來說,地位就有點不夠看了。
這種事她們此前……簡直連想都不敢想一下!
一時之間,齊府內鴉雀無聲,只有徐公公收起了聖旨,小跑着到了齊蓉身邊,伸手將她攙起,“娘娘準備何時入宮?不如就在今日?可莫要讓陛下等得急了,陛下這些日子,可是時常念着您呢。”
齊蓉一陣恍惚,總有種記憶缺失了一大半的感覺,不必嫁給洛平侯,她真是心花怒放,可如今聽到徐公公的話,心中剩餘最多的,卻是忐忑了,齊蓉擡起眼,小聲道:“這位公公,我、我見過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先一更,考慮下接下來的劇情,明天雙更,虎撲~~~
阿蓉:陛下,我見過你?
聖上:……朕是那個洛平侯。
洛平侯:……如今冒名頂替之人越發的多了,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