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擔心在奴隸解放運動正開始起步的時候發生的這件事會讓這場運動停滯,但恰恰相反,這場刺殺反而讓盛夏和薩利赫更加堅定了改善奴隸們生存條件的決定。
住所,衣食,勞休,甚至還有孩子們的學堂都在撥款和各種幫助下一一建造起來。城郊那些原本還荒蕪空曠骯髒的區域,幾乎在一瞬間便被清理乾淨,林立起各種建築和設施。
“這批設施中最後的學堂,預計在三日後便可以正式完工。”加法爾一邊收拾着帶來的文書一邊對薩利赫彙報着工程的最新進展。見自己的上司沒有反應,加法爾跟着心不在焉的陛下一起扭頭望向了邊上,正在給新養子穆薩讀着故事的盛夏,不由一笑。
加法爾湊上前附身在薩利赫耳邊低語:“陛下可是在想,王妃殿下帶孩子的時候格外溫柔呢?是不是特別想讓王妃殿下也生下您的孩子?”
聽着向來多嘴的下屬的提問,薩利赫轉過眼看了加法爾一眼,揚了揚眉,“你是在身臨其境地爲我構思着讓王妃殿下生孩子的場景嗎?”
“呵呵,哪敢哪敢。”灰眼睛的狐狸忙哈哈笑着打岔。陛下是越來越愛斤斤計較了,把王妃殿下娶到手以後,怎麼幹脆連看都不讓旁人看一眼了?不過是感嘆一下,這小氣的蘇丹陛下竟然還話裡帶刺地反聲質問過來。
腹誹着自己的上司,加法爾識相地笑了笑,然後主動告退。
見加法爾離開,盛夏扭過頭看到薩利赫向自己走來,忙放下書問道:“那邊的進度怎麼樣,沒有人繼續搗亂嗎?”
自從出了穆薩家的事情後,便開始隱約覺得薩利赫仍然沒有把阿尤布內部的事情處理完。也許是讓他們有所收斂了,但那藏得極深的勢力卻並沒有這麼容易拔除。
“嗯,目前看來一切無恙。”在盛夏額上落下一吻,伸手撫平她顰起的眉峰,薩利赫目光溫柔,“加法爾說按目前的進度三天後應該能完工。”
“我聽到了,之前穆薩也和我提過完工之後,他們打算舉辦一個慶典,順便在慶典上舉辦一些表演來表達謝意。”盛夏知道薩利赫暫時不想讓自己煩惱這些事,便馬上轉移了話題。對一旁的穆薩一笑,盛夏鼓勵他上前主動和薩利赫說話。
穆薩和盛夏向來親暱,但是面對薩利赫還是有些害怕,總表現得有些畏縮。見到盛夏主動讓自己和薩利赫說話,小傢伙躊躇一會兒才上前怯生生地喊了聲“父王”,“採石場的奴隸們來自各地,雖然有些已在埃及活了幾代,但是還是相傳下來一些自己民族的歌舞表演。”
“聽你母妃說這些都是你主動去聯絡安排的,做得很好。”面對這個剛收養不久的兒子,薩利赫難得的表現出了溫和的一面。第一次收到來自薩利赫的誇獎,穆薩臉上頓時充滿激動的潮紅,再也說不出話來。
“陛下,屬下來接小皇子去學習了。”哈麗麥敲門進來,向兩人稟告。穆薩在被收養之後便被薩利赫封爲王子,自然也要和其他皇家的孩子一樣接受正規的教育。
授課給穆薩的正是老大臣費薩爾,對這個鬚髮皆白又不排斥自己身份的老人,穆薩還是十分喜歡的。於是他忙急衝衝地跑向哈麗麥,然後才忽然想起一般又轉身向兩人行禮,“父王母后,穆薩先去學堂了。”
“去吧。”盛夏倒也不在意穆薩的禮數問題,何況這孩子也是剛進宮沒幾天。
看着哈麗麥帶着穆薩離開,盛夏又扭頭問薩利赫,“現在天色尚早,不如我們去工地上看看?”
“也好。”
兩人到達工地上的時候正好是一天工作結束之時。整個工地上沒有勞作的熱鬧場景,奴隸們三三兩兩坐在地上交談休息,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
看到兩人出現,奴隸們紛紛下跪行禮。
“都起來吧。”盛夏上前扶起爲首的幾個奴隸,而負責工程的大臣看到薩利赫親自前來也上前和他商討一些細節。盛夏見不便打擾,便打算在邊上轉幾圈視察一下。
建築的用料並不考究,但比起奴隸們平日使用的帳篷房屋卻要牢固許多。場地上打了幾口水井,解決了最亟需解決的飲水問題。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這裡建設成這樣真的是十分不易了。
越走離人羣越遠,不知不覺邊上已經沒了人影。盛夏剛察覺不對,想要折返,忽然看到一個披着破舊衣裳的女人正靠在牆邊低低呻吟,很是痛苦的樣子。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
盛夏皺着眉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嘿,你怎麼了?”
女人本在微微顫抖的身子忽然停止了發顫,緊接着她猛地擡起了頭,一雙發紅的雙眼讓盛夏不由得倒退兩步。
這個女人的眼神太可怕,愧疚、絕望帶着幾分空洞,簡直好像完全被吞噬掉靈魂一般。
“王妃殿下?是王妃殿下嗎?”女人啞着嗓子蹣跚走向盛夏,雙手藏在厚厚的斗篷下看不清楚。
這女人實在詭異。盛夏轉眼看了看周圍的情況,沒有可以讓她求救的對象,不得不抿緊脣瓣,讓自己先別想太多。她穩了穩呼吸讓自己,儘量平靜地和她對話:“你有什麼事嗎?”
女人忽然低聲抽泣起來,嘴裡似乎唸叨着什麼。盛夏聽不清皺着眉靠近,“你在說什麼?”
隨着距離的靠近,盛夏終於聽到了女人的低語:“對不起殿下,我真的不想這樣的……”
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盛夏折身想要逃開,卻被女人一把拽住,緊接着一把匕首架在了盛夏的脖子上。女人精神崩潰似的嘶聲大喊起來,“殿下!我不想傷害您,請您不要動!”
匕首上的寒氣讓脖子僵硬,盛夏看着離自己不過幾毫米遠的匕首緊張地不敢挪動一下,腦中快速搜索着和眼前女人相關的景象。但是很明顯,她不記得自己和這個女人有過任何接觸。
“你想要什麼。”盛夏看着女人劇烈顫抖的手,很明顯不是個慣犯。感覺自己的脖子很有可能已經被她劃了好幾道。
“殿下,對不起,明明你和陛下待我們這麼好,給我們衣服食物,還讓貴族老爺們給我們工錢……”女人抽泣着說道,“但是求求您,不要再對我們這麼好了,我們是奴隸,不應該得到這麼好的對待,這是有罪的……”
“是誰逼着你來警告我的?”聽着她明顯不對勁的話,盛夏皺眉問道。這個女人顯然支持自己和薩利赫的行爲的,但是卻還是來拿着匕首指着自己,明顯是被人逼迫。
“我不能說,如果我說了,您會受到更多的傷害。”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涕淚橫流,“殿下,求求您停止這場奴隸解放吧,他們被您和陛下激怒了,他們開始對你們下手了……如果您和陛下再不停止,遲早會被他們殺害啊……”
“不用怕,我和陛下是不會出事的。”盛夏擰眉寬慰着女人,她顯然有些意識不清,恐怕是受到了什麼極大的驚嚇,情緒十分不穩定。
女人瘋狂地搖着頭,“殿下,求求您不要再說了!他們全都聽得到!他們殺了好多人,那些不肯來傷害您的人全都死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他們把我的孩子拎到我面前一刀刀切開,孩子哭着喊着求我,求我讓他們死得痛快一些……我不得不答應下來……”
“告訴我他們是誰,我保你安全。”盛夏心中大驚,沒想到那羣暗中潛伏的人竟然這般殘酷,但面上還是保持着淡然。
“我不會告訴您的,如果他們知道了,會千倍百倍地報復我們……”女人痛哭着,明明是在威脅盛夏,卻比她更加痛苦,“我不能再讓他們受傷了,殿下原諒我……”
這裡的動靜終於引來了工地中駐守的士兵,幾個士兵看到女人抓着盛夏忙高聲呼喝起來。
女人見人們出現,更加慌張,手一抖壓在盛夏脖子上的匕首頓時在她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
“放開殿下!”爲首的士兵大聲呼喝着,“膽敢傷害殿下,你是不要命了嗎?”
“對不起殿下,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求求您不要再試圖幫助我們了……”女人哭着不斷向盛夏道歉,然後一把推開她。士兵忙上前接住盛夏,盛夏卻轉過身大喊,“快阻止她!”
只見女人手一轉,手中的匕首便狠狠從口中插入,女人的雙目幾乎要爆出來一般,面相猙獰地倒在了地上。
果然,這個女人是打算自殺……
看着抽搐着沒了聲息的女人,盛夏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男人用力將她抱入懷中,大聲命令道:“盛夏,以後不許一個人亂跑!”
感受着他顫抖的胸膛,盛夏疲憊應聲:“是……我知道了……”
這次派女人前來威脅自己的人又是誰?和上次派穆薩引起騷亂,又想殺人滅口的勢力是一夥嗎?
爲什麼總是有這麼多暗流在阿尤布這條看似寧靜的大河中翻騰,戰爭,內亂,在這一方土地上,即使有着共同信仰的人,也不能停止戰鬥和廝殺嗎?
“屬下救駕來遲。”
艾拜克的聲音喚回盛夏遊離的思緒,她睜開眼,只見年輕的近衛軍首領正跪在自己和薩利赫面前,和自己一般的亞麻色髮絲垂落,掩藏住藍色眼眸中的神色。
“我要知道這裡的士兵爲什麼會憑空消失。”薩利赫冷聲責問着艾拜克的失職。
“是屬下大意。”艾拜克俯首認罪,也不多做推辭,直截了當道,“對此屬下願辭去近衛軍首領一職,並帶着最親近的近衛軍小隊駐守工地,直到一切順利完工。”
“這裡的建築完工不過還需要三日,你這引咎辭職的期限也真是夠划算。”薩利赫冷笑一聲,“不過看在王妃殿下並無大礙的份上,我就不和你多做計較了。如果連着麼塊小小地方都守不好,我看你日後也不必爲我守衛皇宮了。”
“是,屬下遵命。”艾拜克低頭領命,不提出一星半點疑議。
“我們走吧。”薩利赫抱起盛夏,轉身離開。盛夏看了看仍舊跪在地上的艾拜克,又看了眼冷着臉的薩利赫,微微皺眉。
是她敏感了嗎?爲什麼覺得自從自己回來以後,艾拜克和薩利赫之間的氣氛就有些不對了?作爲薩利赫的近衛軍首領,艾拜克不應該一直都是薩利赫最好的朋友和最信賴的下屬之一嗎?
跪在地上的男人終於緩緩起身,擡起頭,兩雙藍色的眼眸相接,盛夏忙收回了眼神。艾拜克深深俯首對她行禮,轉身消失在夕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