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悠然始終在迷糊之中,她能夠感覺到有人替她換了衣服,又給她喂藥喝,可是她就是睜不開眼睛……
或者是這將近一個月的援救工作,她把自己整得太狠了,身體一下子無法恢復過來。所以,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有時候,她能夠模糊地感覺到他坐在她身邊,長時間地凝視着,靜靜地,一語不發地看着她。
有時候,他還低沉地在她的耳邊唸叨着,“傻丫頭,你瘦了!”
是嗎?她瘦了嗎?他在疼惜她嗎?
她知道他在她的身邊,所以安穩下來,不再懼怕黑暗與潮溼……
這就像一個美好的夢,在夢裡,她回到了溫暖的雷家,他們又和好如初,拋棄了所有的煩惱與不快,只有溫馨和甜蜜的安寧。
這一個夢,麥悠然做了很久才醒。
那天清晨,她終於睜開了眼睛,敞開的木門可以看到遠處一片平坦的開闊地,鬱鬱蔥蔥的大片草地上,零星地開着紫色與白色相間的小野花,幾隻小小的黃色蝴蝶飛過,晨陽從地平線上升起,露珠地葉尖上綻放着璀璨的光芒。
她猛然推開被子坐了起來,這是一間非常簡陋的民房,竹子結構的,乾淨而醇樸。
空氣裡充斥着中藥的味道……
“姑娘,你醒了!”
一名穿着深藍色傣族服裝的慈祥老婦人含笑走進來,手裡端着一碗饅頭和米湯。
“阿姨,我這是在哪裡?”
夢裡,她好像還在雷家,怎麼一醒來就在這裡,不對,她應該是在越南的美奈,怎麼會在這裡?
“姑娘啊,這裡是雲南大理傣家村,你是不是撞着腦袋,什麼事都記不起來了?”
麥悠然擰眉,雲南?
“不是,我原本是在越南的,怎麼會到這裡?我沒有撞着腦袋,不過是發燒了,是您救了我嗎?”
“呵呵,姑娘,你在我家住了一個星期了。至於越南什麼的,我不太清楚,反正那位大師說在野外救了你,然後將她帶到這裡來暫住。你這病的幾天啊,都是大師在照顧你,給你熬中藥啊,你成天發燒說胡話,他衣不解帶地過在你身邊照顧着你!”
老婦人溫和地說道,“姑娘,你這幾天都沒有吃飯,先喝點粥吧!”
經她這麼一提醒,麥悠然還真的感覺到肚子餓了,就着粥湯吃了一塊饅頭,頓時胃裡暖和多了。
原來夢裡幻想的人不是雷狄傲……
“阿姨,那個大師是什麼大師?他住在哪裡,我去向他道聲謝!”
老婦人整理着圍裙,坐了起來,笑道,“他有一個名字,叫什麼來着,我想想……哦,對,叫做斷塵!據說是在大理寺裡剃度的,不過,他不常在寺裡住的,經常會遊街串巷,有時候會在大山裡遇到他,他醫術高明,平時村子裡有什麼疑難雜症,醫院裡解決不了的,他都能治好!”
老女人滿臉帶笑,繪聲繪色地說道。
“斷塵!!”麥悠然輕輕唸叨着這兩個奇怪的字眼,可是爲什麼,她分明在夢裡聽到他喊她傻丫頭,那語氣那樣的親切……
“斷塵大師是個什麼樣的?”麥悠然好奇地問道。
老婦人頓時八卦起來,拉了一張木凳在麥悠然面前坐下,笑道,“這個說來可真是有趣,這斷塵眉青目秀,身材修長,雖然穿着非常簡陋的僧衣,但是雙手乾淨皮膚白嫩,我猜他可能是出身富豪。不過讓大家不明白的,他年紀輕輕的,又這麼帥氣,居然當了和尚。我們村裡好多小姑娘都對他有念想呢,不過這個人很正經,從來沒有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跟那幫小姑娘也躲得遠遠的。”
麥悠然訕笑,“阿姨,現在和尚都是一種職業,有些有錢人厭倦了城市的富足生活,刻意出來過下苦日子,或者是煅煉心智,或者只是純粹作秀。”
“什麼叫作秀啊!?”老婦人一臉的木納。
“呵呵,沒事了,阿姨,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我要在哪裡才能找到他?”
“這個問題還真難倒我了!反正我沒有親眼見過,別人傳聞他住在大理寺。哦,對,他昨晚上走的。臨走前還特意跟我交待,讓我好好照顧你,說你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還說他大約不會再回來了。”
“哦!”麥悠然暢然若失。
大病初癒,她身體非常虛弱,暫時留下來休息了一天。
這村子雖然孤偏,但也通了電,所幸的是,那斷塵大師救她的時候,連她的包包也一起拿過來了,不過手機泡了水,沒有辦法使用了。借了老阿姨家裡的電話打到紅十字會去詢問了下,果然那晚是下了暴雨,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一直在回憶着那晚上發生的細節,可是始終模糊不清,她根本沒有看清楚他的臉。雖然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只要她閉上眼睛,就能夠感覺到他坐在她的身邊,眸光溫柔地注視着她,那感覺很熟悉熟悉。彷彿是她生命裡一個曾經很重要的人……
第二天一早,她給老阿姨留下了一些現金,悄然離去。
大理寺,她虔誠的焚香,尋找着那個救了她的男人……
“女施主,這個房間就是斷塵的,不過他已經半年沒有回來了……”
木門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也許是久不開窗,裡面有味發腐的味道,雪白的牆壁,單人牀,單調而整潔,只是桌面上落滿了灰塵……
“斷塵是個很怪異的人,七年前來出家的,我還以爲他會跟其他年青人一樣,過過出家人的癮就會離去。想不到他剃度之後,真的出家了。他說是來贖罪的,他每天都是佛祖的面前懺悔,希望佛祖能夠原諒他的罪過。不過他醫術很高明,不僅給寺裡的僧人看病,還給外面的香客看病,他的醫德遠近聞名……”老主持在身後念念叨叨的。
麥悠然眉頭緊皺,心裡那團模糊的身影漸漸變得熟悉起來。
她伸手拉開沒有上鎖的抽屜,裡面只有一本泛黃的醫經,厚厚的一大本……
拿出來醫經的時候,一張照片隨着發黃的花瓣一起飄飛出來,她彎腰撿了起來,拿在手裡細細端詳;照片裡是一個十七年的女孩子,藍色牛仔褲和格子襯衣,烏亮的髮際插着一朵潔白的枝子花,她臉上燦爛的笑容跟枝子花一樣純潔燦爛。
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施主,這是你的照片吧?斷塵是你的親人嗎?”老和尚也詫異了。
麥悠然擡頭,眸中淚水狂奔而出,心裡的猜測漸漸化成一個熟悉的名字,歐陽文彬……
是他,他竟然沒有死!
沒錯,這照片的確是她十七歲那年照的,那一年她剛剛與他剛剛相識,她還只是一個單純的少女,那一年她失去了父親,是他一直站在她的身邊,給她鼓勵和安慰,讓她走出人生之中最陰暗的一段時間。
照片的邊沿已經微微泛黃,背面有一行藍色的鋼筆小楷,人生如若初見……
麥悠然心裡感慨萬分,她跟歐陽文彬長達近十年的感情,如果說她一點也不喜歡歐陽文彬,那是假的。
可是,那樣的感情最終到後來變成一場可怕的災難。
如果說這世上有一個人最瞭解她,那就是歐陽文彬,他知她懂她,可惜她心裡愛的人不是他。
發黃的枝子花瓣仍舊殘留着一點淡淡的花味,她認真地一片片拾起來,夾進書裡,再將那張發黃的照片也夾了進去,一同放回抽屜裡,這照片上雖然是她,但這一切是屬於歐陽文彬的,她沒有權力掠奪。或許她留給他的,就只有一段最美好的回憶了。
“施主,斷法是你的親人嗎?或者是你的丈夫?”老和尚又問了一遍。
麥悠然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圓臉的老和尚居然一臉的八卦,她笑着搖頭,“嗯……不是丈夫,也不是親人,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轉身從寺院裡走出來的,不知道是哪位香客裡的手機在放着一首音樂。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在你手裡,不捨不棄……”
那是曾經在街頭巷尾傳唱得火熱的情歌,她從來沒有仔細聽過,而此刻,她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格外憂傷的情愫來。
有些愛情不會幻滅,永遠地被世間傳唱……
歐陽文彬,那個曾經愛我的男人,願你一生平安幸福!
夕陽下,麥悠然的身影越走越遠……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寺院的大門口走出來,眸光溫柔地注視着她,彷彿那道小小的身影是他生命裡一抹最燦爛的星光,他久久地凝視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他還站在原地,久久不肯離去。
麥子,我對你犯下的罪孽,我會傾盡一生的時間去彌補,只求下輩子,佛祖能夠讓我再次遇見你!下一次我一定會好好的呵護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