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原本只是鉛筆勾畫的簡筆建築,因爲突然間馬克筆塗抹上的色彩,而變得更加生動具體起來。
手繪場景的合理搭配,加上各種色彩比例的調和與渲染,將一切變得恰到好處。
不知是藥效的作用,還是因爲長久埋頭上色的過程太疲憊,原本神采奕奕的顧南溪,竟然頭靠着沙發,不知不覺竟沉沉的睡了過去。
好不容易將言氏內部的事情處理完,盛世這才趁着夜色漸起的濃霧,開着輛車身修長奢華的賓利,慢慢駛入了半島別墅。
等候已久的黑曜見狀,立刻迎了上去。
盛世從車上下來,一如既往的冷着臉,隨手將手中的外套遞了上去。
黑曜立刻去接,正準備吩咐下人準備茶水時,卻被盛世揚手止住了。
黑曜跟隨盛世多年,立刻從他四下巡視的目光中會意過來,指了指二樓,小聲的說道:“二少,顧小姐晚飯後就一直在二樓主臥。”
盛世聽後默不作聲,冷峻着臉,收回巡視的深邃眼眸,步履急促的直奔二樓而去。
輕輕的推開房門,房間內暖色的光線便順着開合的門縫透了出來。盛世站在門口,單手扶着門鎖,視線在房間內巡視一週後,終於在地毯上發現了顧南溪。
此時的顧南溪,斜靠着沙發蜷縮着。漆黑烏亮的長髮披散下來,遮住小半張臉。身上白色的睡裙,因爲她東倒西歪的坐姿,裙邊上退至小腿肚,看上去真是別有一番風情。
她的周圍,凌亂的放着些東西,馬克筆散亂的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盛世漫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她的臉色已不似昨日那般蒼白,但也算不上健康紅潤。
她睡得有些沉,緊閉的雙眼,眼瞼處的睫毛挺翹,頭頂明亮的光線照落下來,在眼窩處投下一圈淡淡的黑色陰影。
茶几上放着一本設計繪本,鬼使神差的拿來翻看。新鮮出爐的半成品設計,多角度的解剖上色,成熟的幾何構架,運用恰當的色彩調配,不愧出自大師之手。
不斷翻看着,發現裡面有一系列建築設計,設計手法、構思統統恰到好處,用白描、寫生的形式表現,刻畫時相當注意建築的形體感與水平、垂直空間結構的穿插,製造出畫面虛實的變化。
這些設計鋪展在盛世面前時,竟然有些驚愕。
當年的顧南溪,頭腦簡單到連簡單的比例尺度都毫無概念,設計對於她來說,只不過是任性塗鴉,天馬行空的恣意塗抹。
哪怕各項事實表明她Daisy的身份,也見過那幾座矗立蒼穹的鬼斧鉅作。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依舊不會將這些富含立體縱深感,灑脫大氣的設計與顧南溪扯上半點關係。
盛世爲她的成就感到高興,卻同時在爲她的改變感到痛心。時間這個東西,追朔年齡,又規整的改變着人心。
反覆翻看着設計繪本,又擡眼看着旁邊睡得深沉的顧南溪,那隻纏着繃帶的右手,不斷提醒自己
帶給他的傷害。
那天他是徹底的失控,聽到她要離開,本能的生了氣。再加上她的伶牙俐齒,將自己逼至憤怒的極點。
當從調出來的監控裡發現她受傷時,他便開始深深的後悔自責。後悔自己的魯莽與兇戾,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波及。
她恨自己,這很明顯,因爲自己不顧她的意願,強行用了惡劣的方式挽留。
他執意過去的傷害,她在乎眼前的羞辱,彼此之間拉扯折磨,被那條無形的鴻溝分割得越來越遠。
當見到她受傷時的滿臉憔悴,本意是想帶她回半島別墅,派遣最精英的團隊,給予她最舒適的照顧。
可是,他強行的手法以及對着李晨光掄過去的兩拳,徹底激起她心裡對自己的憎惡。
她的妥協,不是因爲對自己的愛戀,而是深知他手中的底牌,所以纔會委曲求全。
那個記憶中梨渦淺笑、有些呆愣的小傻子顧南溪,已經徹底的變了。
變得尖銳、敏感而富有攻擊性。嘴上假裝服軟,卻又是倔強無比。
她在周身豎起了刺,專門針對企圖靠近她的自己。
力不從心,盛世力有些無奈,伸手將睡夢裡的顧南溪往懷裡攏了攏,小心翼翼的避開那隻受傷的右手,再輕輕的將她抱起,往大牀的方向走去。
熟睡的顧南溪,少了往日的針鋒相對、逆鱗炸毛,此刻反倒是安順許多。
身子剛沾住軟綿的牀墊,顧南溪便下意識的動了動脖子,頭往側面拱了拱,找到個舒適的位置,輕微的呼氣輕鼾。
盛世撥了撥擋住她額前的頭髮,深邃的雙眸盯着她,漆黑的瞳孔裡幽深如潭,滿腹難得一見的濃郁深情。
看着她沉靜的睡顏,盛世的聲音低啞的嘆息:“南溪,對不起!”
夜晚,秋風開始呼呼的吹,擾動着山腰高拔的樹梢。
半島別墅內,二樓的書房內閃着些冰冷色的光。
盛世身着白色襯衣,袖口挽至手腕處,單手插進褲兜,周身散發着孤冷的氣勢。他面向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負手而立。
黑曜禮貌性的敲了敲門,然後擰開房門走了進來。輕輕地闔上房,在離開盛世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來,恭敬的喚了聲,“二少!”
盛世背對着他,靜靜的看着窗外,逐漸加劇的風肆虐着外物,他的目光有些深,低沉地問道:“她的情況怎麼樣?”
“顧小姐的身體恢復情況不錯,心態也平穩許多。”黑曜點了點頭,猶豫了半響後繼續說道:“另外顧小姐再三強調,明天想要回言氏上班。”
“不行!”盛世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盛世不留情面的拒絕,黑曜早已見怪不怪,委着身語態平靜的說:“二少,我認爲放行顧小姐回言氏上班倒是可行,至少可以稍加緩和你們的關係。”
盛世沉着聲音:“她不配合醫生檢查,傷勢情況如何,到現在都沒有摸清楚,我並不想冒險。”
黑曜立刻說道:“顧小姐的手術後並未出現傷口感染,或引起發燒。按目前的情況,已是度過危險期。只要固定好,不過度牽扯傷口,是沒有多大的問題。”
盛世擰了擰眉頭,看着窗外影影綽綽的樹影,沉聲問道:“她還是不配合言氏醫療團隊的檢查?”
黑曜點了點頭,“是的,顧小姐非常抗拒任何醫護人員的靠近,揚言只接受李晨光的檢查。”
盛世滿臉沉鬱的看着窗外的夜色,心裡頗爲擔心她的傷勢。但想着她倔強的表情,臉色更是難看。長長的嘆了口氣,“明天你親自去皇家醫院找李晨光,瞭解她的情況。如果有必要,安排她過去檢查。”
盛世的讓步令黑曜有些意外,小聲的問了句,“那顧小姐回言氏上班的問題?”
盛世背對着他,冷凝着臉,對着窗外濃濃的夜色,語氣冷冽的說道:“明天恢復她的日常行程,但是爲免再出現問題,黑曜,我要你全程跟進。”
見他答應,黑曜立刻答道:“是!”
盛世轉過身,目光寒涼的看着他,語氣淡漠嚴肅的說:“面對這樣的安排你服不服?”
黑曜鞠了一躬,乾脆果斷的說道:“沒有。只要是二少的安排,我毫無怨言。”
盛世點了點頭,看着窗外突然而至的狂風,目光清朗深邃,神色有些疲憊不堪,“安排車,立刻下山。”
黑曜有些意外,“二少今晚又不留宿這裡?”
盛世看着漆黑的玻璃窗,上面自己的輪廓有些模糊,他淡淡地說:“你認爲她現在想見到我嗎?”
盛世的一句話頓時讓黑曜啞口無言,他參與過五年前兩人甜蜜恩愛過程,卻並不明白五年後兩人的恩怨糾葛。
這次盛世將他從言氏集團暗藏的勢力組織裡調遣回來,只不過是因爲他是盛世身邊,唯一與顧南溪熟悉、並且可讓他信服的人。
午夜的瘋愈發的狂肆刮來,掠過樹梢發出獵獵的響聲。
天際滾滾黑雲團聚,沉甸甸地逼壓着沉睡的蓮城。
漆黑的夜空倏地劃過一道白亮森冷的光,伴着滾滾雷聲隨即而來,“砰”地砸碎上空漂浮的厚重雲層。
巨大的雨水傾盆而下,浸泡着城市,豆大雨水瘋狂的拍打着玻璃窗。
濃烈的藥物作用下,沉睡的顧南溪並未被嚇醒,反倒是側了側身,裹着軟綿的蠶絲被陷入更沉的夢境。
樓下,盛世在黑曜滿眼的擔憂裡,拉開善良奢華的車門,面無表情的邁了進去。
水色的巨大雨幕裡,通往山下的道路。
滿世界蒼穹漆黑,一道道閃電驚雷此起彼伏,蟄伏在山脈處。
一時間,下山的路危險重重。
線條貴氣華麗的賓利,“嗖”地翻過小坡,一記光亮森冷的閃電從天空“哐”地劈下來,直落在路旁的年代久遠梧桐樹上。只聽“哐”地一聲,粗壯的樹幹被一分爲二,“咚”的一聲轟然倒下。樹幹中間的裂縫,看得令人發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