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現在徐少龍突然利用“天亮”的環境變化,邀約博洛多覓地拼鬥,並且不讓他跟去,想那博洛多當然會答應的。徐少龍這一手,耍得比剛纔還要兇狠要命,使於一帆又陷入狼狽之境。

這數重打擊,若是落在別人身上,決計承受不起,不是狼狽走開,就是決裂火拼。可是黃衫客於一帆,仍然保持極佳風度,徐徐而言,可見得他的修養和城府,竟有多麼的深了。

徐少龍抱抱拳,誠懇地道:“於前輩放心,在下與博兄此去,純屬比劃武功,別的事一概不提。”

博洛多也道:“無名氏說得對,咱們實是不宜爲居民瞧見。否則不出兩日,大江南北都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

於一帆衡量一下實力,自知連一成的勝算都沒有,看來,只好任得這兩人離去了。只是最不甘心的是他這等人物,折騰了一夜,用盡了詞鋒和武功,卻還未摸出這個神秘敵人的底細。

假如徐、博二人一走,他就等如全軍盡沒,嚐到平生第一次的慘敗。

因此,於一帆心有未甘,仍然要努力掙扎一次。

“那麼你和博兄去吧,但記着榮華富貴只在你自家一念之間。如果你回心轉意,你當必知道到哪兒找我。”

徐少龍微微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可是他急於要離開這個老狐狸般的敵手,當下連連點頭。

過後他與博洛多來到一問深宏的宅第中,不禁又想起了於一帆。

“是了,一定是他平靜自若的聲音神情,使我覺得有異。”

他馬上拋開此念,轉眼觀察這座寬敞高大的大廳。周圍的傢俱,以及牆上的對聯和直軸字畫,都甚是富麗,字畫皆是出自名家之筆。

廳中靜悄悄的,只有他和博洛多兩人。若以地勢而論,單是這座廳子,就足夠他們動手拼鬥了。

博洛多作個請坐的手勢,自己也在東首坐下,把銅人放在腳邊,一頭靠着椅子。這樣他隨時可以抄在手中,應付任何突擊暗算。

徐少龍坐下來,默默地望着對方。

過了一陣,博洛多才道:

“閣下實在令人莫測高深,似你這等對手,咱還是生平第一次碰上。”

徐少龍只笑一笑,沒有作聲。

博洛多道:“閣下的膽色,亦是咱所平生僅見,請問一聲,你爲何敢隨我來此?”

徐少龍直到此時,纔開口道:“也許在下是天下第一糊塗人之故。”

博洛多重重地搖搖頭,道:

“若果閣下是糊塗人,天下可再也找不到一個聰明人啦!你到底是誰?能不能講點實話?”

徐少龍道:

“在下與博兄之間,至少最近期間,不會有任何衝突。是以博兄根本不必得知在下姓名來歷。”

博洛多慨然道:

“不行,像你這等人才,自是中原有數的高手,咱千山萬水到此,幸而相會,豈可不知?”

徐少龍倒是感到不易推卻了,但他終於笑一笑,歉然道:

“對不起,恕難奉告。”

博洛多眼睛一瞪,泛現怒氣,道:

“閣下既敢踏入此地,自是深信無人能夠攔阻得你;咱家此處雖然沒有銅牆鐵壁,亦沒有千軍萬馬,但還有幾個手下

徐少龍擺擺手道:“博兄,別說啦!以你這等人物,豈肯命手下助戰?”

博洛多怒聲道:“本來是不會的,但現在卻會啦!”

徐少龍平靜如常道:

“既然如此,在下只盡力而爲,博兄請把貴手下都叫出來吧!”

他在平淡之中,含蘊有極豪雄的氣概。博洛多不禁一怔,凝目而禮。過了一會,他才沉吟道:

“無名兄大有橫絕四海,做視一代的豪情勝概,兄弟總算是開了眼界啦!但平心而論,以兄弟的武功修爲,加上手下之力,即使是當代宗匠大師,諒亦不敢誇稱有突圍之力,難道無名兄自信是天下第一高手?抑是不知兄弟實力……”

徐少龍道:“在下既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亦不致於小覷博兄的實力。”

“然則無名兄何以膽敢應戰?”

徐少龍道:

“在下能迫得塞外三奇之一的博兄,下令手下助戰,僅僅這一宗就足以流傳武林之中,博得不朽之名了。但真正的原因,卻是在下堅信博兄決不會命手下助戰。是以在下存心在瞧瞧,博兄到底會不會下此命令?”

這一番話,虛虛實實,教人難以猜測。博洛多但覺一陣頭痛,平生以來,第一次泛起了無法應付的感覺。

徐少龍微微一笑,突然問道:“博兄認爲於一帆前輩的爲人如何?”

博洛多尋思了一下,才道:

“他麼?他是當代高手,性情略略孤僻了一點,但這也不足爲異。”

“難道孤僻兩個字,就足以解釋他想殺死你之故麼?”

“這個……這個……”

徐少龍迅即接口道:

“博兄用不着擬思言悟來搪塞我了,老實說,他如不是有着至關重要的理由,豈有不顧一切後果而拉攏我合力殺你之舉?”

博洛多臉色變得很難看,道:“他何曾說過要與你合力對付我?”

“當然沒有明說,”徐少龍道:“但暗示已足夠啦!以博兄”這等人物,哪裡會聽不出來?”

博洛多不再否認、重重哼了一聲,道:“也許是因爲他嫉妒咱順利抵達江南。”

徐少龍搖搖頭,道:“如果他有心相助,你們就算再走遠些,也不成問題。”

徐少龍回想了一下,才又道:

“固然他確實不想你安然抵達江南地面,但殺害你的理由,一定沒有這麼簡單。”

“莫非他怕咱發現他的秘密?”

“對了,”徐少龍高聲道:“這一定是他想加害於你的理由,只不知他有什麼秘密,能夠使他如此的害怕你發現?”

博洛多眼中光芒閃動,略一忖想,道:

“除非他已背叛了敝主上,不然的話,更有何事能令他如此畏忌?”

徐少龍笑一笑,道:

“博兄說到背叛這話,未免有欠三思了。想那於一帆身爲漢人,並且受封我大明天子,貴爲妙化護國西涼散仙,尚且與貴主上互通聲氣和出力辦事,他背叛大明天子,如何會忠貞於貴上?”

博洛多道:“無名兄這活甚是。”

他拱拱手,又道:

“以無名兄這等一代之雄的人物,竟然不敢透露姓名身份,實是使咱對你疑信參半。因此,無論無名兄的分析何等合情合理,咱也是不能全信的。”

徐少龍微微一笑,道:

“在下不是不敢告訴博兄,而是生怕說出來之後,博兄仍然不易相信。”

“如若無名兄泄露姓名之舉,並無大礙的話,還望賜告。”

徐少龍道:“在下姓徐,名少龍,乃是五旗幫之人。”

博洛多驚異地注視着他,接着搖搖頭。

徐少龍道:“博兄敢是不信?”

博洛多道:

“不錯,五旗幫雖是大明疆土中第一大幫,雄踞大江南北,勢力龐大。但終是江湖上的幫會而已,哪能網羅得了像徐兄這等人才?”

“博兄此言差矣,以兄弟這一點能耐,敝幫之中多的是,說是‘車載斗量’亦不爲過……”

“徐兄的武功固然很高明,但這還是其次,咱不是談你的武功。”

徐少龍內心一陣驚然,感到這個塞外來的異族敵手,實是非同等閒。換言之,他也不是徒俱武功而已,胸中實在真有點學問。

“博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兄弟不大明白。”

“咱瞧你不但武功高強,和才智過人。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志行節操,真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這兩句話是你們大漢古代聖人說的,咱不用多解釋了。總之,以你這種風格之人,不似是五旗幫能夠收羅任用的。”

徐少龍壓住心頭的震動,淡淡一笑,道:

“博兄過獎啦!兄弟雖是極有宗旨之人,但還談不上風骨志行……”

他目光四下一掃,又道:“兄弟已報上姓名,博兄大概可以讓我走了吧廠博洛多道:“那麼另一個暗中保護黑蠍閻炎的人,也是你五旗幫的高手了?”

徐少龍點頭道:“是的,假如博兄的手下大將禿鷹尚未迴轉來,可見得敝幫的這個弟兄,身手不弱,對也不對?”

博洛多沉吟道:

“假如徐兄當真是五旗幫高手,自然可以和平解決。但咱家卻有兩個疑問,得不到解答……”

“博兄有何疑問?”

“第一點是貴幫何以派出像徐兄這等兩位高手,暗中保護閻炎?第二點是徐兄的大名,咱家竟是第一次聽到。五旗幫中的高人,咱家差不多都知道,可是沒有聽過有徐兄這麼一個人物。”

“關於第二點,很容易證明。”

博洛多問道:“只不知徐兄如何證明法?”

徐少龍道:“只要你現在向相熟的敝幫之人打聽一下,保證可以得到滿意的答案。”

博洛多道:“好,即使是相反的答案,也可算數。但第一點呢?徐兄可有以教我?”

“閻炎亦是敝幫之人,只不過他所作所爲,不易被人諒解,是以不許他泄露身份的秘密。”

博洛多眼睛睜得更大了,濃眉聳豎,道:“這真是太驚人了,閻炎竟是五旗幫的人麼?”

“不錯。”

“你們也都知道他乾的什麼勾當,對不也?”

“是的,我們都知道。”

博洛多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道:“這話實在叫人感到難以置信。”

“博兄信也好,不信也好。兄弟只想知道,咱們之間,是打算和平解決呢?抑是須得分出生死?”

博洛多答非所問他說道:

“奇怪?於一帆何以竟有對咱們不利之意?而徐兄你竟然會是五旗幫之人?那閻炎居然也屬五旗幫的?還有就是另一個保護閻炎之人是誰?竟敢殺死了幽冥洞府的高手?今天碰上的事,全都令入迷惑不解?”

徐少龍等他想了一陣,才道:“兄弟也有一個疑問,只不知博兄可肯解答?”

博洛多精神一振,問道:“你有什麼疑問?”

徐少龍道:“於一帆與你既是一路,早先爲何不邀你出手助陣,把兄弟當場殺死?”

博洛多道:“於一帆成名多年,豈肯求我幫忙?”

“假如他出言相邀,博兄會不會出手?”

對面的異族人笑一笑,搖頭道:“咱也不會幫助他。”

“這卻是什麼道理?”

“因爲咱已查看過四下,確知沒有其他的人潛伏。同時咱又親眼得見徐兄的武功,深知你們硬拼下去,必成爲兩敗俱傷的結局。到了那時,你們不管哪一方失敗,於我都是有益無損。”

“這樣說來,博兄與於一帆雖是同路人,但一直都暗鬥得很厲害了?”

“不錯,於一帆雖是受敝主上之聘,立過不少功勞。但一來他每做一事,必定講明報酬,敝上並沒有虧欠於他。二來他又同時得到大明朝御封‘散仙’,雖說那只是宮中得勢的太監,替他弄到的封號,可是他仍然是明朝的人。咱家如有機會……”

說到這裡,他只笑一下,就充分表示了底下的意思了。

徐少龍聳聳肩,道:

“貴主上得到博兄這等人才輔助,無怪能夠久踞河套,虎視中原了。”

博洛多道:

“徐兄身在江湖,耳目通靈,自然曉得大明朝的官吏腐敗,朝廷中也沒有可以支撐局面的人才。這個江山,早晚不保。徐兄如果明鑑天下大勢,把握機會,肯爲敝主上出力,將來大明朝瓦解了,敝主上席捲了天下之時,徐兄就是開國的功臣,貴不可言……”

徐少龍笑一笑,道:

“兄弟就算千肯萬肯,無親身爲漢人,總是得不到貴方之人真心信任……”

“那麼退一步說,徐兄如是與敝方聯合,將來天下紛亂之際,徐兄以五旗幫的基礎,亦可以割據一方,立國封王,豈不甚美?”

徐少龍道:

“這一點兄弟倒不反對,相信敝幫大計早定,我個人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他跟着壓低聲音,道:“博兄可要見見敝幫幫主?”

博洛多審慎地道:“徐兄作得了主麼?”

徐少龍心頭一陣迷惑,忖道:

“我故意拿話套引,想知道五旗幫幫主鍾撫仙除了販賣人口的滔天大罪之外,還有沒有與敵寇暗通聲氣?聽博洛多的口氣,好像還未搭上線呢?”

當然這也許是博洛多放的煙幕,因爲如果鍾撫仙與敵寇已通聲氣的話,勢必是最高的機密,博洛多即使知道,亦不會輕易泄漏。

徐少龍只好使出最後一個試探手法,當下道:

“假如博兄有誠意,三天之內,敝幫幫主將要到此地與博兄會晤,兄弟告辭啦!”

博洛多點點頭,道:

“這個約會,的確是出乎意料的大收穫,只是徐兄在離開之前,最好有法子能證實你的身份。”

徐少龍面無難色,道:“使得,敝幫之人,均有信物,以表明身份高低,這就是了。”

說時從囊中取出一面小小金牌,可不交給博洛多,而是讓他觀看而已。

博洛多的眼力自然高於常人甚多,故此無須拿到眼前,也看得出這塊金牌上,刻有五支旗幟,鏤以五種顏色。

他脫口道:“這是五旗令麼?”

徐少龍點點頭,道:

“博兄雖是看圖而猜出了此物名稱,但事實上並未聽過,更未見過,是以博兄不妨設法查證……”

“如何查證法呢?”

“當然是問問敝幫之人了。”

此法費時甚多,只怕窒礙難行。”

“不然,兄弟說一個地點,博兄派人前去一同,即有結果。”

博洛多尚未回答,徐少龍又道:

“這個地點距此甚近,一盞熱茶時間,足夠來回了,兄弟不在乎多等這一陣。”

“可是……”博洛多沉吟道:“可是咱們一時派不出人手。”

徐少龍一愣,道:“這兒只有你一個人麼?”

“這倒不是,而是沒有適合派出去之人。”

徐少龍諒解地道:“你手下之人,如果都是韃靼人,當然不便上街去。”

博洛多點點頭,道:“只有禿鷹還可以混充一下,但他還未回來……”

徐少龍一伸手,提起長劍,道:“既然如此,你只好相信我啦!”

博洛多也抄起那尊獨腳銅人,詫異地望着他,道:“徐兄殺機外露,難道要迫咱動手?”

徐少龍仰天一笑,聲震屋瓦,道:“當然啦!咱們說過要分勝負,這話豈能說過就算了?”

博洛多幾乎懷疑自己聽錯,現在他對於這個敵人的變化莫測,的確很感到迷亂和頭痛。

不過博洛多卻不讓自己心神搖動,因爲這個敵人,實在是他平生出道以來,除了於一帆之外最強的對手了。是以他定須全力應戰才行。

徐少龍見他已蓄勢待敵,突然再次仰天大笑,道:

“博兄,你難道還不知道,你的手下老早都完蛋了麼?”

博洛多心頭一震,膛目道:“這話怎說?”

徐少龍道:“你不妨先召集手下之人,如果召不到人,咱們再說不遲。”

博洛多道:

“老實說,本人的手下不多,一共只有兩名,除了禿鷹之外,還有一個,目下想必正在沉沉大睡……”

徐少龍淡淡道:“這個人居然叫不醒麼?”

“此人甚是粗野,頭腦遲鈍,只有一身勇力,卻不是靈警之士,一旦睡着了,便不易驚醒。”

他的話也有道理,中原武林中也常有這種愚鈍而勇猛之人。

徐少龍搖搖頭,道:

“在下剛剛方始明白於一帆何以態度鎮靜得異乎尋常,敢情他已經下手湮滅證據,也就是說,已經把殺害你們的陰謀付諸行動了。所以禿鷹一定不會回來的,而另一個我記得於一帆好像叫他做老熊的,大概也遭暗算了。他本人將負責對付你。”

博洛多道:“他殺害了咱有何好處?”

徐少龍道:

“他不能殺死閻炎,只好殺你滅口,回到塞外,只要他說什麼,人家就信什麼,誰知道閻炎未死?同時他亦可以在貴主上面前,成爲最有力量之人,永遠沒有你從中掣時和監視。”

博洛多越聽越覺有理,唯其有理,他纔不能不暗暗焦急了,當下問道:

“莫非於一帆也是五旗幫的?”

“這個在下就不知了。”。他一面回答,一面側耳查聽,接着移步行出廳門,博洛多提着銅人,只看着他,沒有攔阻。

徐少龍果看過沒有人潛行迫近,於是又回到博洛多面前,低聲道:

“你走吧,現在也許還來得及。”

博洛多訝道:“你可是叫我逃返塞外?”

“是的,於一帆算準咱們拼鬥起來,至少要到中午,方能分出勝敗。所以趕快抽空虛理其他的事,例如收拾禿鷹,召集人手等……”

“徐兄何以暗暗相助?”

徐少龍對這個問題,感到不易回答,最後才含糊地道:

“在下對博兄的豪放性格,覺得很對心思。再說,我又何必被子一帆利用?”

博洛多點點頭,道:“若然如此,咱就此別過。”

徐少龍道:“在下也得趁這機會溜走,使於一帆摸不清底細。”

事實上當博洛多到後面巡視,發現另一名心腹勇士,果然已被殺死,然後收拾了一點衣物,離開此屋之後,徐少龍還未離開這間屋字。

他若有所待地等到快近晌午,這才聽見大門推開的聲音,接着一個人走到廳門,雙方一望之下,那人怔住了。

徐少龍哈哈一笑,道:“於前輩來得正好!”

來人正是塞外三奇之一的黃衫客於一帆,他驚異地瞧着對方,隨口問道:

“這話怎說?”

徐少龍道:“因爲在下正是在等候大駕。”

“於一帆迅即收攝心神,恢復如常,瀟灑地走入大廳,道:

“閣下準知本人會到此地來麼?”

徐少龍道:“在下不但知道,而且算得出您老是來替我收屍的。”

於一帆顯然又爲之震驚,腳步一停,道:

“何以見得呢?你的武功,絕不遜幹博洛多,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了。”

徐少龍道:

“這也並不見得是真心話,反正你認爲我與博洛多先拼上一場的話,結局不論是誰得勝,對你都有利無害。”

於一帆聳聳肩,問道:“博洛多呢?”

徐少龍道:“他剛剛死於你雙筆之下,何故還來問我y於一帆愣一下,一時說不出話,可見得徐少龍沒有猜錯。

徐少龍又道:

“博洛多雖是一派高手,才智亦有過人處。但他失了地利人和,這一踏出此屋,全然無法掩飾行蹤。故此你派在這兒的監視的人,毫無困難地跟蹤他,一面向你報告。以我猜想,你與他之戰,相當困苦,所以直到現在,方解決了他。隨即到此瞧瞧我的情況。?

於一帆道:“閣下侃侃道來,好像確有其事一般。”

徐少龍道:“在下向來自信得很,於前輩若是認爲不當,還望指點茅塞。”

於一帆沉吟一下,才道:

“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理解,例如說你的料事奇準,應變高明等等,皆可用‘天資過人’一語解釋。只有一點,本人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徐少龍問道:“只不知是哪一點?”

於一帆道:“那便是你的謙虛風度。”

徐少龍道:“在下哪一點特別謙虛,而使於前輩有此感覺?”

於一帆道:

“便是在稱謂上,老實說,以閣下之能,肯稱本人一聲於兄,已經很客氣的了,而你居然口口聲聲於前輩……”

徐少龍仰天一笑,道:

“你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是在下的前輩,是以在下作此稱呼,這事何奇之有?”

“本人受寵之餘,實在有點驚怕,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徐少龍搖搖頭,道:“於前輩驚得全無道理。”

於一帆道:

“要知閣下口口聲聲尊稱我爲前輩,但行爲上卻專斷毒辣,分寸不讓,相形之下,使人不能不觸目驚心……”

徐少龍淡淡一笑,道:“想來這就是於前輩定要殺我之故了?”

於一帆道:“當然不是,本人還是那句話,假使閣下真肯殺了閻炎,本人保你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徐少龍道:“於前輩可知道在下是誰麼?”

於一帆搖頭道:

“不知道,但閣下如果手刃閻炎,自然會把身份來歷惠告。是以目下對這一件事無須着急。”

徐少龍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突然自言自語道:“啊!在下須得趕回去啦!”

於一帆道:“很好,只要閣下自信能過得本人這一關,儘管請便。”

徐少龍道:

“以前輩的盛名和地位,何必與在下過不去,萬一於前輩疏忽失手,豈不遺恨終身之事麼?”

“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於一帆說得很堅決:“閣下不是歸降於我,就須得憑真功夫殺出去。”

徐少龍淡淡一曬,道:“於前輩憑什麼認爲在下須得殺出去?”

他話鋒變得十分奇怪,於一帆一時測不透,訝道:“這話怎說?”

徐少龍提高聲音,道:

“於前輩難道全不考慮到,你重來此地,等如自投我的羅網。因此要殺出去的是你而不是我。”

於一帆眉頭一皺,道:

“本人人屋以前,已經填密查看過。除非是本人眼力不濟,功夫未練到家,方會失陷在閣下的羅網中。”

徐少龍道:“這樣說來,於前輩帶了多少人前來擒殺在下?”

於一帆做然道:“本人獨自前來,想必已足夠了。”

徐少龍臉色一沉,其寒如水,冷冷道:“於前輩如此小覷在下,今日若不一決生死,誓不爲人!”

話聲甫落,隨即“鏘”一聲,掣出長劍。

於一帆也冷冷道:“你果真不肯歸降於我麼?”

徐少龍道:“在下說過,若不決出生死,拆不爲人。”

於一帆感覺到此人口氣堅決無比,大有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之概。而且眼中透出的兇毒殺機,更是最有力的證明。

但他全不慌忙緊張,徐徐道:“閣下可是五旗幫的神機營副統領徐少龍麼?”

徐少龍冷冷點頭,對於於一帆道破自己來歷,居然一點下表驚異。

於一帆大感意外,不由自主地問道:“徐兄可是早已料到本人曉得你的底細?”

徐少龍道:“不錯,在下早知如此。”

他跟着舉起左手,作個手勢,阻止對方說話,自己這才接下去道:

“於前輩若是認輸,咱們再談別的,如若不肯認輸,那就在武功上先分出高低……”

這凡句話迫得於一帆簡直無路可走了,這位名列“塞外三奇”之一的高手,生平哪曾向人服輸過,當下冷笑一聲,斷然道:“好,咱們先一決勝負,再談別的。”

霎時間,一個長劍欲吐,一個雙筆作勢。大廳內瀰漫着一片殺氣,還有兩大高手的強勁氣勢互相激盪,形成陣陣潛力暗勁,在廳內旋卷。

於一帆黃衫飄拂中,人影如俊鵲投瀉,刷地向徐少龍撲去,雙筆挾着勁風聲,分點對方右肩“氣戶”和左胸“乳根”兩大穴。

徐少龍長劍比劃,一招“白雲歸帕”堪堪破解了敵人的毒手。

但於一帆雙筆方向一變,颼颼颼一連七八招,宛如奔雷掣電連環疾攻,其間沒有絲毫間隙。

徐少龍運劍封架,劍式也極盡奇幻多變之能事,但見他這一招施展少林絕藝,那一招便改爲南海門的不傳秘技。

於一帆這七八招攻下來,雖然不曾擊敗徐少龍,但卻已佔了機先。

他繼續一口氣揮筆疾攻,使出平生絕學,也用上了全身功力。但見他雙筆幻化出無數光影,招招不離對方大脈要穴。

這等情況,正合幹一帆的預料。他原本就不曾打算在短時間內擊敗對方。只要能繼續佔得先手,激戰下去,必有可乘之機,那時一招就可以要了對方的性命。現在他胸中也涌滿了殺機,假如當真抓到機會,他百分之百不會留情的。

不久工夫,兩人又拼了十餘招。於一帆但覺對方唯一與早先不同之處,那就是他的功力似是比預料中更爲強韌。而由於此故,顯然劍勢也靈動得多,隱隱有一股強大絕倫的反擊力量。

他發現了這一點,反而鬥志更增,殺機也越盛……

要知於一帆向來自負得很,假如徐少龍不是一流高手,他根本連出手也不屑爲。雖然他已承認徐少龍有一拼的資格,但他仍然深信自己穩握勝算,故此對於徐少龍的橫蠻兇惡,纔會感到十分生氣,因而決計擊敗此人,縱然須得殺死對方,亦在所不計。

他們雖然只拼了四十餘招,但這開頭的一段,乃是最兇險激烈的階段,任何的一方,只要在招數、內力、判斷、速度等多方面有一絲暇疵,定必馬上就遭遇屍橫就地的命運。

過了這個階段,於一帆猛可提聚功力,雙筆攻得更爲兇毒。

只見徐少龍一劍迎胸棚入,招式雖是奇奧神妙,但力道上顯然未臻完美之境。

於一帆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下了一個大膽而又驕做的決定,他身子一側,讓過胸口要害。可是左邊衣袖以及臂膀的肌肉,已被鋒快的劍刃所傷,就在他受傷之際,一支判官筆由下而上,翻擊在敵劍劍身。

“鏘”的一聲,徐少龍手中長劍,脫手飛出。他的人亦同時被另一支判官筆迫得往左後方躍退。

於一帆如影隨形般追到,徐少龍腳一沾地,剛剛穩住身形之時,於一帆亦同時停住了。

雙筆一上一下,罩指着對方身上兩處大穴。

他獰笑一聲,道:

“徐少龍,你已犯了大忌,退到死角之內,這個錯誤,恐怕須得付出很大的代價……”

他臂上衣袖破裂之處,流出殷紅的鮮血。但這個當代高手,瞧也不瞧自家的傷勢一眼。

徐少龍道:“於前輩拼着金身受損,迫得在下無法不自投絕路,這豈算得是在下的錯誤?”

於一帆道:“假如你現在答應歸降於我的話,我告訴你“他沒有馬上說下去,確實足以令人心癢之極。

徐少龍淡淡道:“用不着於前輩多費脣舌了,在下知道答案是什麼。”

幹一帆道:“那麼你不妨說來聽聽。”

徐少龍道:

“於前輩剛纔不借金身受損,好不容易纔把在下迫到死地。目下自然要殺死在下,以免留下了後患。”

“不錯,不錯,本人正是這個意思。”

於一帆冷冷的說,心中卻暗暗驚異這個對手,何以到了這一刻,還沒有任何垂死的掙扎行爲出現?

所謂“垂死掙扎”,並不僅僅指說以武功突圍,還包括了投降認輸,或是提出條件贖回性命等舉動在內。

於一帆的兩支判官筆,指住對方的要穴,在形勢上以及他各種條件上,徐少龍都沒有突圍的希望。也就是說他生機已絕,決不是略略負點傷就可以解決得這個危機的。

徐少龍鎮定如常,當此之時,他給對方的印象是冷靜得不近情理,如像他的性命,是撿來的一般廉價,故此他毫不顧藉地拋棄。

於一帆迫前半步,徐少龍也退了半步,身體已碰到兩面牆壁。

原來他所站之處,正好是屋角,他的身體嵌在兩牆形成的角落中,故此左右都動不得。

這一點是地形的限制,使得徐少龍除了向前衝之外,別無他法可施。但於一帆手持一對判官筆,而徐少龍卻赤手空拳,在他們這種同是一流高手而言,分別可就非常之大了。

徐少龍直到這時,臉色還未曾變,同時他的氣勢,依然保持一貫的堅強凌厲。

他能在如此兇險中,保持冷靜和強大的氣勢,答案馬上出現了,原來是一把鋒炔無匹的捂鐵刀。

這口招鐵刀在牆上,恰好是徐少龍的手十分合式地握到刀柄的位置。可見得此刀的出現,其實是徐少龍精心設計的。

強烈的刀光倏然間出現,如驚雷掣電般的向於一帆攻去。

這一刀不但來得奇特,而且蓄勢已久,是以格外兇厲。隱隱可以聽到陣陣的風雷之聲。

於一帆倉卒間運筆封格,一面後退,但刀光過處,嗆的一聲,竟然磕飛了他左手的判官筆。

這是於一帆出道以來,從未有過之事。但這刻他已來不及驚愕或激怒,隨着電飛的刀光,拼命對擋和躍退。

徐少龍口中發出震耳的叱吒聲,寶刀翻飛,氣勢之兇猛;比之早先大不相同。原來他一則用慣了長刀,這刻纔是他使出全身功力之時。二則對方又相對的減旨了,益發襯托出他的強大絕倫的攻勢。徐少龍使到第八刀,刀光在於一帆胸際掃過,於一帆慘哼一聲,騰騰騰連退四五步之多。

這位塞外三奇之一的於一帆,黃衫上迅即出現一大塊血漬。他微微弓着身子,定睛向徐少龍注視。

徐少龍凜然道:“於前輩敢是怪我心黑手毒?”

於一帆雖然沒有出聲承認,但那樣子已不啻是默認了。

“本來在我輩武林之人來說,勝敗生死原是沒得怨的,於前輩既是怪我狠辣,可見得另有緣由。”

於一帆點點頭,他功力深厚,是以雖然身負重傷,換了別人,早已倒斃,但他卻還支持得住,他道:

“不錯,這裡面另有原因。”

徐少龍道:

“這原因晚輩也曉得,不外是由於我是五旗幫幫主的心腹,是以不該對你下這毒手,對也不對?”

於一帆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與鍾撫仙的關係了?”

徐少龍道:

“他們守口如瓶,我事先並不未得知,但其後從你行動上種種跡象,悟出你其實暗中保護閻炎,可見得你與販賣人口有秘密關係。”

於一帆道:“你這一說明,使我反而更不明白了。”

徐少龍道:

“請耐心一點,我先試作說明你這方面的想法。那就是你雖是販賣部門的高級人物,但你一身具有多重身份,故此也不一定要維護閻炎。假如我不出現,則你可能任得幽冥洞府之人,把他殺死。”

這一點他猜對了,於一帆輕輕地點頭。

“但既然我已現身,你判定我方實力之弱,是以大爲放心,一方面暗殺博洛多手下。另一方面,你故意與我激鬥,給博洛多瞧看。萬一搏洛多能返回塞外,他仍然是對你有利的證人。”

於一帆雖然命在須臾,但仍然泛起震驚之色。

“我測破了你的用心,決定爭取回主動之勢,特地與博洛多協議,到此處交手。當然我還不知道他的手下已被消滅之事,但我卻有把握可以脫身,所以跟了他來,到了這兒一瞧,立刻拆穿你想加害於他的計謀,便促他逃走。他果聽信我的推論,立即離開……”

於一帆道:“此人若是逃走成功,於你有何利益?”

徐少龍道:

“他若是逃走成功,於我全無利益。可是在這南直隸地面,以他一個胡人,若想順利潛逃得返塞外,那是沒有可能之事。如果你截殺失手,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於一帆馬上問到要點上道:“你何以定要殺死他?”

徐少龍道:

“此人氣魄甚大,才略過人,加以武功出衆。這等人才,如是讓他回到塞外,豈不是我大明朝的禍患?”

於一帆皺起眉頭,但顯然不是爲了疼痛。

“徐兄這般關心起大明朝來,實令人感到可笑。”

徐少龍冷冷道:

“老實告訴你吧!我雖然是五旗幫神機營副統領,可是真正身份,卻是由五老會議選出來的大尊者,負責執行屠龍計劃。而於前輩你便是應予屠殺的孽龍之一了……”

於一帆直到這時,方始恍然大悟。要知“五老會議”,乃是武林諸大門派公認的最高領導階層。雖然外問無人得知這個會議,由哪五老組成?平時亦不與這些門派有什麼接觸,可是“五老會議”的存在,卻是事實。

“這個屠龍計劃,”徐少龍加以補充:“並不是專門對付五旗幫,而是要徹底摧毀那萬惡的販賣人口組織,你既是其中一名高級人物,自然越早除掉越好。”

於一帆哼了一聲,道:“無怪你一出手反擊,就如此惡毒了。”

徐少龍道:

“在你心中,你並不打算殺我,只要透露與鍾撫仙有特殊關係,料我馬上明白,化敵爲友。這便是你爲何會單身到這兒來查看之故。因爲你不必防範於我……”

他的話聲嘎然而止,敢情是於一帆突然倒在地上,徐少龍默然注視了一陣,確定這個一流高手已經身亡,這才行近去,以刀尖翻動他的身軀,使他正面朝上。再經查看,果然已死,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午他回到家裡,見到玉羅剎連曉君。

連曉君又驚又喜,問道:

“你這一夜到哪兒去了?今日過了中午還不回來,真把人擔心死啦!”

徐少龍道:“聽說你殺死三個幽冥洞府之人,可是當真?”

“是的,那廝手段惡毒得緊,差點讓他炸死了閻炎。”

徐少龍道:

“據我所知,幽冥洞府之人,每一個都按照天性之所近,均習得有一宗特別功夫。只不知你這一次,可曾發現他的絕藝沒有?”

玉羅剎連曉君道:“好像沒有,不過卻有一件相當奇怪。”

徐少龍道:“什麼事使你奇怪?”

連曉君道:

“那斯臨死之前,口口聲聲說我逃不出幽冥洞府的追殺。同時又噴過一口鮮血,卻像是使邪法一般,但事實上全然無事。”

徐少龍點點頭道:

“幸虧你告訴我,不然的話,你也許遭了暗算,還莫名奇妙連曉君訝道:“幽冥洞府哪得如此厲害?”

徐少龍道:

“他們固然厲害,但也因爲他們已有可靠線索之故。要知那廝的一口鮮血,雖是不曾當場傷了你,但你只要沾上過一點點血霧,在幽冥洞府之人看來,不啻是額上鑿字就是兇手。”

連曉君這才明白,道:“原來如此,但我不怕他們。”

徐少龍道:“幽冥洞府乃是天下兩大邪派之一,你若以爲曾經收拾過一個並不困難,因而生出輕視之心,那就錯了。”

玉羅剎連曉君沉吟一下,才道:“我想知道這一口血霧,叫什麼功夫?”

徐少龍道:“他們稱爲‘血咒’,意思說好像咒詛一般,終能置敵人於死地。”

連曉君道:“管它血咒或什麼的,我心中有一個更迫切的疑問,只不知你肯不肯解答叩徐少龍笑一笑,道:“你還未說出這個疑問,我怎知能不能回答?”

連曉君深深地注視着他,美眸瞬也不瞬,道:

“你的氣質、談吐以及胸中之學,都不是你那種出身之人所應有的。請問你究竟是什麼身份,從哪一個人的口中,識得幽冥洞府的血咒功夫?”

徐少龍冷靜地回望着她,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過了一陣,才道:

“假如我回答,使你感到爲難的話,你將如何自處?”

他先探詢對方的態度,其實這個答案,他不要聽他回答,早已知道。

連曉君卻着實爲難了一陣,最後輕輕道:“我一定在你這一邊,你信是不信?”

“假如你須得叛出五旗幫呢?你仍然在我這一邊?”

連曉君美眸中閃動着異樣的光芒,毫不遲疑地道:“是的,仍然在你這邊。”

她一旦已作過表示,其後便全無顧忌,所以答得很快。

徐少龍正要說話,房門處突然傳來一陣步聲,他趕緊改變話題,放大聲音,道:

“你今天還是呆在家裡的好。”

連曉君道:“以我猜想,總督府今日大概會派人請我們去玩。”

房外傳來餘麼麼的聲音,道:“大少爺,有客人登門造訪。”

徐少龍問道:“是誰呀?”

餘麼麼己出現在門口,但見她側身作出請客人入內的手勢、接着一個穿着長衫的中年人露面,迅快跨入房內。

徐少龍一看來人,趕快起立,躬身施禮,道:“不知總座駕臨,有失迎近……”

玉羅剎連曉君那麼據做之人,這時也泛起笑容,施禮道:

“席叔叔大駕親征,敢是有什麼大事?”

來人原來是五旗幫中,握有重權的總務司席亦高,他瀟灑地向他們頷首還禮,但銳利的目光,卻使人感到他並非像外表那麼溫文可親之人。

席亦高在當中的椅上坐下了。先叫徐、連二人也坐下,又等餘麼麼奉過茶退下了,才道:“本座奉命前來,暫時還沒有什麼大事。”

他的目光轉到徐少龍臉上,接着道:

“少龍,幫主面命本座回諭於你,第一件是關於連曉君的終身大事。”

連曉君一聽,臉色都變了。她作夢也想不到席亦高此來,竟是與她的終身大事有關……

事實上連曉君並不怕提到她的終身大事,她吃驚的是幫主的諭令中究竟要她嫁給哪個?

難道要她嫁給徐少龍?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幫主何須特地派席亦高前來,傳達此令?

由此可見,對象一定不是徐少龍,她芳心大爲震動之故,正因業已考慮及此。

徐少龍道:“哦!是連香主的終身大事?只不知對象是什麼人?”

席亦高道:

“根據各方的報告,幫主又斷定那總督大人黃翰怡的公子黃雲文,對連曉君十分傾心,黃家上下,亦對她甚爲屬意。預料在最近期間,將會涉及婚嫁之議。幫主諭令,連曉君須爲本幫着想,不得拒絕婚事。”

連曉君登時呆住了,心中不知是歡喜好抑是失望好?

徐少龍乾咳了一聲,才道:

“黃府果然有此意向,而且一旦求婚成功,很快會接着舉行婚禮,當然,如果有必要的話,咱尚可設詞拖上一段時間。”

席亦高笑道:

“咱們想法催黃家快點辦喜事還來不及,哪裡還有故意拖延之理……”

他的目光轉到連曉君臉上,聲音變得很柔和,又道:

“曉君,愚叔是看着你長大的,如果還能親眼得見你下嫁與總督大人的公子,不論在公在私,都是值得安慰慶賀之事。”

連曉君垂頭道:“不,席叔叔,我不嫁給黃家。”

席亦高道:

“你不是平凡的女孩子,所以愚叔也不必多兜圈子說話。老實說,你能嫁到黃家,這等機會,休想有第二次了。本幫自當全力爲你掩護,總教你在黃府中,不致敗露了行藏。”

連曉君沒有作聲,席亦高又道:“少龍,你個人可有反對之意?”

徐少龍苦笑一下,稍稍斟酌過字眼,才道:

“屬下爲公家着想,自然贊成這一親事,但不瞞總座說,屬下私心,可真不是滋味呢!”

連曉君身子一震,擡起頭來望他。

席亦高不讓她有發言的機會,道:“這就是本座須得全程趕來之故了。”

徐少龍避開連曉君的目光,問道:“總座這話怎說?”

席亦高道:

“我們都認爲你一則尚未娶妻,二則卓厲駿發,一表人才。曉君則是待在閨中的少女。

若是讓你們再相處下去,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生怕你們生出感情,難以割捨。故此趕來,作一了斷。”

他直接了當地把重點說出來,徐、連二人聽了,都沒有話說。

席亦高又道:“你們目下縱然已有點感情,但幸陷溺未深,尚可以控制,對也不對?”

他以目光輪流詢問這對青年男女,徐、連二人在他注視之下,只好先後點頭承認。

席亦高欣然道:

“如此甚好,咱們五旗幫的千金,嫁給總督之家,兩不虧辱。幫主已答應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如何,本幫也不過於傷害黃翰怡,而且在任何情況之下,亦不利用曉君你向黃翰治攤牌脅迫。”

連曉君暗暗透一口氣,她深心中最感不安的,正是這一點。

席亦高又道:

“這一頭親事,本幫只有寥寥數人曉得,所以曉君你務須小心隱蔽行藏,別讓江湖之人得悉秘密。”

徐少龍又泛起了苦笑,道:“總座,還早着呢!人家還未求婚……”

席亦高道:

“幫主命你須得全力促成此事,並且列爲首要任務。別的事暫時擱下,以免影響了大局,本座將匿居於此,督促你進行這件婚事。”

徐少龍一聽,心中暗叫不妙。萬一到了木已成舟之時,他縱想抽身,亦是有所未能了。

他迅即想到一點,道:

“若是連香主嫁到黃府,屬下這個大舅爺豈不是當定了?行動之時,自是大受掣時無疑……”

席亦高笑一笑道:“你放心吧,本幫立即就安排你的死亡,並且要做成是黃雲文的疏忽大意,才使你遭遇意外。”

徐、連二人都覺得十分訝惑,不明白何以要黃雲文擔任這出悲劇的主角?席亦高已加以解釋道:“這麼一來,黃雲文一輩子都會感到內疚而對曉君特別溫柔體貼……”

徐少龍轉眼望去,只見連曉君豔如桃李的面靨上,泛起恍懈迷惆的神情,一時看不出是愁是喜?

這刻玉羅剎連曉君的確陷入一種至爲奇怪的感覺中,她已預見到自己行將居住於雕樑畫棟的深宅大院中,且不談什麼珠圍玉繞,錦衣玉食。最使她感到新奇的,反倒是那種鍾嗚鼎食,規矩很多的大閥門第的生活。

比起她在五旗幫時的自由日子,那是徹頭徹尾的不同。而且黃家在宦海中的浮沉得失,將與她發生密切的關係。

這在一個自幼從江湖幫會中長大的女孩子看來,那簡直是難以思議的一種生活。雖說束縛很多,可是卻有光明堂正的各種社會關係。尤其是她的夫婿一旦春風得意,獲得權勢的話,她生活中的趣味,更不是江湖女兒所可以夢想得到的。

席亦高也注視了她一陣,起初頗爲不悅於她的神往,但旋即諒解地嘆口氣,忖道:

“一個女孩子,驟然得到這等歸宿,焉能泰然處之?這實在也怪她不得。”

徐少龍道:“總座這等安排,可說是天衣無縫了。”

席亦高點點頭,臉色變得一片森冷,道:“有一件事,本幫不得不全力追查的。”

徐、連二人都被他神色聲音中的嚴重意味所震驚,齊齊向他注視。

席亦高接着道:

“本幫內三堂的兵馬堂堂主辛公權,前幾天來到南京,奉命與海陵幫接觸,但一夜之間,海陵幫固然灰飛煙滅,完全瓦解,而辛堂主亦同時失了蹤,至今消息杏然。不知去向。”

徐少龍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席亦高道:“本座正要調查出內情。”

徐少龍道:“海陵幫現下怎樣了?”

席亦高道:“鞏貴跟辛堂主一同無影無蹤,本座有理由相信與大尊者有關。”

連曉君一怔,問道:“大尊者是什麼人?”

但兩個男人都沒有回答,徐少龍更是陷入沉思之中。

過了一陣,徐少龍才道:“假如大尊者手段如此高明的話,那就非得總座親自出馬不可。”

席亦高道:

“你們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啦!現在本座須得與徐少龍商談一些別的問題。請曉君你代我們查看把風。”

連曉君起身走了,雖然她很想再聽聽他們的談話,但想到自己行將嫁與黃家,自然有一些秘密,已不便讓她得知了。

席亦高待她出去了,才又道:

“本座剛剛纔抵達這南京地面,但已感到情勢緊張,在這金陵一地,不但是藏龍臥虎,各方高手雲集,而且本幫已有着束手縛腳之感。”

徐少龍道:“但咱們已打入總督府,這是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一大成功。”

席亦高道:

“現在我們立即要發動全力,調查五老會議的‘屠龍計劃’,以及負責此一行動的‘大尊者’,同時須得查出辛堂主的問題。徐少龍問道:“辛堂主最後的行蹤,與什麼人接觸?”

席亦高道:

“他奉命到南京,與海陵幫幫主鞏貴見面,要設法把鞏貴賣給本幫的消息來源弄過來,由本幫直接利用。因爲鞏貴人手不足,極可能失誤而把消息來源破壞。辛堂主抵達南京後,曾經留下訊息,表明他已抵達。但自此就失去了聯絡。”

徐少龍問道:“鞏貴那邊又發生了什麼事?”

席亦高道。

“鞏貴本身固然失蹤,連他特地挑選出來的好手多人,亦全部被殺,不留一個活口,所以鞏貴的下落,也是無人曉得。”

徐少龍沉吟一下,才道:

“既然鞏貴所打聽的是大尊者,則這次辛堂主以及海陵幫的遭遇,自然與大尊者有關了,只不知本幫對這個無形無影的大尊者,還知道些什麼?”

席亦高沉重地道:“這一點最爲可怕,本幫對這個人全無所知。”

這五旗幫之憂,卻正是徐少龍之喜,他道:

“屬下倒是想得一計,或可查出大尊者以及屠龍計劃的內容。”

席亦高大感興趣,道:“你說來聽聽。”

徐少龍道:

“既然這大尊者是五老會議派出來,主持屠龍計劃之人,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本幫直接找上五老會議,或是正面探詢,或是旁敲側擊,多多少少,也能弄出一點眉目無疑。”

席亦高道:“你可知道五老會議,乃是什麼樣性質的集團?”

徐少龍道:

“聽說是武林各派公推出來的前輩眷宿,可以說是各派的聯合決策集團。但幫主曾經賜示,說是五老會議,實質上亦是佛道兩門聯合的至高無上的一個會議。”

徐少龍道:

“你知道得比別人多得多了,既然這個會議,屬於這等性質,本幫如何敢與之抗衡?”

徐少龍笑道:

“總座可別誤會,屬下決不是與他們作對,而是向這個地方下手偵查而已!以屬下想來,越是這等高高在上的團體,每個人都得講究保持風度和身份,故而防範越見鬆懈,必有可乘之機。”

席亦高沉吟道:“此計非常大膽,直有泅出意外之妙,也許可以加以考慮。”

徐少龍奮然道:

“只要查得出大尊者是哪一個,不管他本事有多高明,本幫傾全力去對付他,明攻暗襲不擇手段,定可迅即除去這個大敵。”

席亦高點頭道:“只要查得出此人真面目,本幫倒是有把握可以狙殺了他。”

徐少龍沉默了一陣,才道:“屬下還有一個想法,卻不敢貿然說出來。”

席亦高道:“假如本座可以擔待得起之事,你但說無妨。”

徐少龍道:“屬下實是恐怕總座見怪而已!”

席亦高道:“本座不見怪你就是。”

徐少龍道:

“既然如此,屬下就斗膽說出來,關於那屠龍計劃,屬下前此接到密令調查,雖是毫無頭緒,但屬下卻忽有所悟,依屬下愚見,這屠龍計劃不會是對付本幫的。”

席亦高訝道:“何以見得不是對付本幫?”

徐少龍道:”屬下意思說,不是對付表面上的本幫。”

席亦高登時明白了他的暗示,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徐少龍道:

“如果是爲了對付本幫,則對方大可以一直侵襲本幫總壇,勝負立分,何須如此神秘?”

席亦高道:

“我們心中大概都是這樣想,但沒有一個人肯面對現實而已!好,只要判斷正確,得悉對方的目的,便有辦法應付了。”

徐少龍道:“在局面尚未澄清以前,最好停止一切行動,避避風頭……”

席亦高道:

“自當如此,本座這就草擬報告,加急呈送幫主,相信在一兩天之內,就有了穩妥的決策。”

他們談到此處,暫時告一段落,直到次日的中午時分,席亦高又和徐少龍在書房中見面。

席亦高道:

“今天本座所接到的消息,據說南京城內這一兩天,屢屢發生怪火命案,現在官家非常緊張。”

徐少龍道:“這些怪火命案是不是與大尊者有關?”

席亦高道:“想必如此,在武林中,有所謂塞外三奇,這幾個高手,你可曾聽過?”

徐少龍微感緊張,因爲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已找到線索,把自己捲進去了?當下應道:

“屬下離開總壇時,承蒙幫主指點了許多奇人異士的姓名來歷,其中就有塞外三奇,他們怎麼啦?”

席亦高道:“塞外三奇,已經死了兩個。”

徐少龍道:“以塞外三奇的身份和武功造詣,如何竟有這等事情?實是教人感到難以置信。”

席亦高道:

“其中一個名叫博洛多,乃是胡人,使一具獨腳銅人,有萬夫莫當之勇,他之死倒不奇怪,因爲他乃是死於同列三奇中的黃衫客於一帆雙筆之下,但幹一帆其後也被人殺死,這一件就值得奇怪了。”

徐少龍道:“總座可知道於一帆乃是死在何人之手的麼?”

席亦高道:“現在還不知道,但相信不難查出。”

徐少龍訝道:“敢是已有了線索?”

席亦高道:“可以這麼說。”

徐少龍哪肯放鬆,連忙追問道:“那是什麼線索?”

席亦高道:

“據本座所知,於一帆狙殺博洛多時,尚有幫手,由於於一帆身亡時間,距博洛多被殺不久,於一帆殺了博洛多之後,不久便被別人殺死,因此本座深信於一帆在殺死博洛多之後,當時的行蹤去向,他的幫手一定略有所知,甚至可能知道很多,例如於一帆是到什麼地方,見什麼人等等,循此線索追查,這件命案,實是不難偵破。”

徐少龍額首道:“總座說得不錯,於一帆命案不難偵破,但屬下卻有兩件事感到不解?”

席亦高道:“你有哪兩件事情不明白?”

徐少龍道:

“頭一宗是這黃衫客於一帆雖是邊塞之人,武林中有數的名家,固然他的事情,大家都願聽聽,可是照總座的說法,咱們竟是非常關心他的變故,並且要出動人馬,調查真相,只不知於一帆此人,與咱們有何關係?值得咱們如此重視?”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

“第二宗是那博洛多與於一帆既然同屬塞外三奇,何以又互相爭殺?”

席亦高道:“這兩個問題,其實只是一個答案,那就是於一帆是咱們的人。”

徐少龍啊了一聲,作出恍然大悟之狀。

席亦高又道:

“能夠擊殺於一帆之人,放眼天下,寥寥可數,想來不難查出,少龍你也可以列入有能力擊殺幹一帆的名單內,因此,本座須得循例問你一聲,今天清晨時分,你可曾出去過?”

徐少龍心頭一震,暗想莫非已露了什麼馬腳?

要知如是普通之人,兜了好些圈子才問到這件事上,徐少龍便不致於大驚小怪了,但席亦高是何等人物,手法自是虛虛實實,不易猜測。

因此,從現在起,他每一句答話,都可能被席亦高用以證明有殺死於一帆之罪嫌,亦可能由於答對了一句話,使席亦高不問。

他立刻應道:“屬下沒有出去。”

席亦高道:”若是沒有出去,可有證據?”

徐少龍道:“這個……恐怕很難找到什麼證據了。”

席亦高道:

“如果不能找出正面的證明,咱們就從反面求證,假如你離開此地的話,那一個人最可能發現?”

徐少龍暗中泛起了透不過氣來之感,但表面上仍須裝出不動聲色,道:

“大概只有連曉君吧?”

席亦高道:“這話甚是,待本座親自去問問她。”

這位位居五旗幫總務司司主的人物,果真站了起身,舉步走去。

徐少龍心中的震駭和緊張,真是難以用文字形容。因爲席亦高詢問連曉君之時,自是會用點技巧,不讓連曉君聽出他詢問的真意。

另一方面又沒有與連曉君串通過,她全然不知道這邊的情況,當然想不到須要替他說謊掩護。

總而言之,席亦高這一去,必定把真相弄出來。這時唯一解決之辦法,就是把席亦高迅即幹掉,如果不然、殺死於一帆之事一泄,緊跟着集中全力調查他的行動,最後定能發現他就是“大尊者”了。

說到幹掉席亦高,當然不易,一來他本身武功高強,不是三五十招就可以贏得他的。其次是環境的不利,由於有餘娠媛以及另外一些下人,如若拼鬥起來,驚動了所有的人,連曉君在這等情勢之下,決計無法正面叛出五旗幫。

換言之,她只好幫助席亦高,向他動手了。

處於這等極爲險惡的境地中,徐少龍發現以往受到的嚴格訓練,已發揮“臨危不亂”的妙用。

席亦高行出數步,只聽徐少龍道:

“總座,連曉君她目下一定是在廳子裡,與一些下人在一起,何不讓屬下傳話,着她進來?”

席亦高停住腳步,心中雖是不甚贊成此議,卻沒有馬上駁回,只道:

“你去叫她,怕也不大妥吧?”

徐少龍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法有什麼用處,口中說道:

“屬下用不着親自前往,這兒有傳召下人的喚人鈴。”

他走到這書房的一個角落,伸手指指一條錦繩。

席亦高點點頭,道:“也好,你着人叫她來吧!”

他回到座位上,瞧着徐少龍扯動錦繩,眨眼間,一陣步聲來到院落中,但見一名家人出現在書房門口。

徐少龍吩咐下人道:“去把小姐請來。”

那人應了一聲,轉身自去。徐少龍接着道:“總座,屬下這就回避一下。”

席亦高點點頭,但旋即改變意思,道:

“不必了,這只是例行公事,本座按規矩問她幾句,咱們還有要緊之事……”

直到玉羅剎連曉君的輕盈步聲,來到書房門口,徐少龍才又緊張起來。

連曉君一逕走入房內,豔麗的面靨上,掛着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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