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妓,修要胡言亂語!”那太平道的徒子徒孫仗着身旁有首座師父撐腰,蠻橫的罵道:“師父,這女子乃是四處雲遊以聲色謀生的歌者舞伎,她說的都是謊話,師父你可給師弟做主啊?”
他這一生嚷嚷,周圍本是有些同情女子的百姓,紛紛轉頭看着那女子,臉上都掛着怒色。漢時,歌妓雖然沒有後世低微到人人唾罵的份兒,可也畢竟是多爲人所不恥。自然而然地在人們的主觀印象中把這女子的話歸咎爲胡言亂語。
當然,這其中也有太平道在漢時地位的影響。
那首座弟子並沒有露出一絲應有的得意,但也不斥責自己身前的那徒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衝着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
“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謊!”女子怯懦的連退幾步,看着身旁這衆多質疑的目光,彷彿百口難辯。
“這個人怎麼能這樣,真是不知羞恥!”一個尖酸刻薄的老婦人開口罵道。
“也不看看,這大良賢師的符水救活了多少人,那容得你在這裡胡亂冤枉。”
中國人自古就不缺少這些不瞭解事情真相,便落井下石的人,他們見此景,自然不願意放過面前的女子,紛紛藉機落井下石。
“我沒有說謊。”那女子眼眶之中淚痕點點,強忍着悲傷,指着面前的徒弟,說道:“咱們去見官,見官!”
那首座弟子的徒弟在那裡偷偷地笑着,卻被他身後的師父捅了捅,低語道:“不宜多生事端,你先拖住她,跟她去官府,我這就派人去尋人。”
“是。”見此,那徒弟也不敢放肆,上前揪住那女子的衣袖,吼道:“各位鄉親,都給我做個見證,她冤枉我殺人,她現在還要跟我去見官,我們這就去見官。”
“還見官幹什麼,一看就是這娼妓撒謊,沒準她老父可能就是她害死的!”
“這種人直接送去大牢的了,娼妓!呸!”
“賢師的徒子徒孫們,還要給大家發符水呢,哪有時間處理這種事情,我看還是讓她自己去官府吧!”
“可不是嗎,這種事情也要勞費賢師弟子親往!”
……
各種紛亂的嚷嚷之音,不絕於耳。
顏良聳聳肩,湊到皇甫岑的近前,說道:“大人,我看咱們管不了,還是走吧,這可是大良賢師的徒子徒孫啊!”
一旁的白馬義從則是傻傻地看着皇甫岑,也不知道真僞。
皇甫岑掃視他們一眼,這些人沒有幫那女子說話,就間接的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平道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就連他身旁的白馬義從也都對太平道深信不疑。這纔是最麻煩的事情,怎麼打消這些人對太平道盲目的認識,絕對是以後河東太守施政的重中之重。
戲志纔沒有開口,其實他知道不論自己開不開口,皇甫岑都一定要做,而且還會無休止的管下去,如果不管,那就不是他皇甫岑了。
皇甫岑還沒有挺身而出。
只見從外走來了幾個人,推推搡搡間走進場內,爲首一人頭戴進賢冠,身着直裾衣,雖然穿着不是很正式,但一副達官貴人的姿態,讓身旁圍觀的百姓望而生畏。
“咦,這個人是誰?”突生變故,顏良驚問。
“還能是誰,應該就是河東的官吏了。”戲志才的重心沒有放在來人身上,目光一直遊離在那個人身後一太平道信徒的身上。
“看來這來人同太平道也有些瓜葛。”程昱點破。
“有什麼,哪個官宦之家沒有同太平道有所瓜葛。”沮授很不以爲意,雖然他本人對太平道這套故弄玄虛沒有什麼好感,可是在漢末,黃巾起義沒有爆發前,這幾乎已經成爲人們默認的道教了,士族門閥跟他們有些瓜葛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沮授這麼想,皇甫岑可不這麼想,本是猶豫的腳步,停在那裡,他還真是要看看,這太平道的勢力能有多大。
河東雖然富庶,卻因爲地處三河,北臨匈奴、羌胡,很少有大家門閥真正的在這裡安家立命,河東門閥崛起大多是在魏晉之時,此是漢末,還沒有那種大到一手遮天的門閥!
“河東郡,除了安邑衛氏,就只剩下安邑裴氏了。”程昱想起了什麼點點頭,自語道。卻又彷彿像是在說給皇甫岑聽。
河東衛氏,這支最出名的人就應當屬於那個娶了蔡文姬的衛仲道。可是在曹魏卻另有一人支撐起了河東衛氏,繼而成爲晉朝河東大閥,這個人就是衛覬,他的兒子衛瓘殺死了鍾會、姜維、鄧艾,這最後的英雄。只不過如今的河東衛氏還不是特別顯耀的門閥,不過此時卻已經足夠在安邑城內縱橫四海了。而安邑裴氏同衛氏一樣,也是在魏晉時期發達的,眼下同衛氏一般,爲安邑大戶人家。
“又是什麼門閥士族!”顏良撇了撇嘴,耳鬢廝磨,沒少聽到過皇甫岑他們說士族的壞話,自然而然的顏良對這些人也產生了不滿的看法。
“他們出面,估計這事情很快就處理了。”沮授道。
“那我們還管不管,不管,可找酒肆飯館了。”顏良扯開嗓子也不知道壓低聲音,吼道。
直引得身旁衆人側目觀瞧,遠處那紅臉大漢更是多多鄙夷了一眼皇甫岑這些人。
“看着!”皇甫岑自知顏良沒有惡意,只是這個傢伙愛說話,而且沒文化的人說起話來,還什麼都不顧及,估計一時半刻也別想把他這粗魯的性格搬過來。對,一定要讓他和文丑學習,只有知識的潛力纔是無限大的。
戲志才同程昱、沮授相視一眼,最後幾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胡亂嚷嚷幹什麼,這是大良賢師播撒符水之地,如果有什麼事情,去官府去說。”那人也不問緣由,上來便對那女子吼道。看來是收了太平道的好處,否則也是同太平道有着說不清楚的瓜葛。
那女子一見來者身份高貴,自知因該是個官員,跪倒近前,哭道:“大人,小女子不爲別的,就只爲了他給我符水,卻把我父害死,如今卻反悔不認。”
未等那來人開口,身旁的太平道徒,高聲辯解道:“大人,小人一直在這裡播撒符水,造福百姓,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就是這個娼妓誣陷。”
“是嗎?”那人敷衍的問了一句,身旁的衆人。
尋常百姓都是爲了符水,哪裡會管什麼人送符水,更不用說在播撒符水的時候,他們正眼悄悄播撒之人是誰,只是渾噩的點着頭。
“大人,你看見了吧,他們都可以證明我沒有離開過。”
“你胡說,明明是你昨日跟我說過的。”女子百口難辯,雙眸淚如雨下。
“放肆!”來人一甩衣袖,怒斥道:“本官問話,何由來你插言,張嘴!”
言罷,來人身後便有人上前,對着女子就是兩個耳光,還不肯罷休的連番煽在那女子的臉上。
這哪裡是在問案,簡直就不然那女子說話。
俗話說百口莫辯,更何況,你說不出話,這事情又怎麼能辦?
那太平道徒諂媚的向着來人彎了彎身子,不注意間,把手中的東西塞進這來人衣袖之內。
“大人,這女子定然是有意撒謊,她乃娼妓,所說之言,恐怕多有虛假,說不定,正是這娼妓忘本,嫌其父老邁不堪,多有牽連,故而害死,冤枉在下,望大人明察!”那太平道徒見來人相助自己,反倒咬了那女子一口。
“嗯。”那來人也不止被打女子,頻頻點頭頷首。
那女子哪裡受到過這樣的重刑,十幾巴掌下去,人已經處於半昏狀態,也呼喊不出了,但是她雙眸之中卻飽含堅定之色。
“不問緣由上來便打,這官威可真夠大的!”即便顏良、文丑這樣的粗鄙之人都有些受不了這不分青紅皁白上來便打的這些人。
“豈止是這些,你們沒看見,那道徒前言不搭後語,冤枉誰不好,偏偏冤枉你。”戲志才故意的朝着皇甫岑說道。
皇甫岑心中一氣,自己是新任的河東太守,論年紀雖然是大漢所有郡縣長官中最小的,可也是最爲榮耀的,初來乍到如果視而不見,事後必被人唾棄。更何況自己的良心上也說不過去,但是皇甫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論這女子說的是真是假,太平道不是現在他能觸動的。
要圖太平道,緩行。
不過三年對皇甫岑來說,還是很充裕的。
站在一旁的紅臉大漢聽着皇甫岑這幾人的交談,心頭更是一氣,這些人明知道面前這個女子是被冤枉的,卻對此視而不見。
“既然賢師道徒都說了,這其中定有許多不爲人知的隱情,我觀這女子,長相妖媚,舉止不似良家婦女,這番大呼小叫有違綱常,即便不是兇手,說不定日後也要爲禍鄉里,來人啊,把這個賤婢拉回大牢,擇日再審!”那官員甩甩衣袖,看了眼那道徒的師父,大良賢師的弟子,然後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這女子你們不能帶走!”
一句聲如洪鐘的喝喊頓時劃破場內暫時的異樣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