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道。
陳倉通往漢中的大路上,因爲戰事不絕的原因,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從這條路通過。但是今日的陳倉道上卻是煙塵滾滾,從道路的一頭至另一頭,上上下下都是馬蹄的腳印。大批的西涼軍正從這裡趕往漢中。
“令明將軍,這是從哪選擇的路,怎麼這麼難走?”
趙雲是常山人,長成遼東。大漠的黃沙也沒少吃,但是今天陳倉道這裡崎嶇的山路卻是讓趙雲吃盡了苦頭,也異常的難受,以往沒有吃過的苦頭,今天卻都讓他吃了個夠。所以現在趙雲也才明白,爲何當初皇甫岑佈局陳倉,不準趙雲所部插手關中戰事,全力攻取陳倉,卻原來是爲這重要的一條路。
龐德嘴角動了動,聲音不高的回道:“自然是大將軍讓我等走的路。”
“呸!”吐了口嘴脣中的塵土,趙雲嘀咕道:“連最平坦的陳倉道都如此,那褒斜道、駱道、子午道又會是什麼樣?”
“秦嶺山高險峻,這陳倉道已經是通往漢中最平坦的道路了,除了路程要比這裡多走十日的岐山道能比這裡平坦一些,入漢中的路只有這幾條!”
從關中入漢中,五道爲先,而褒斜道、駱道、子午道根本就不適合大軍攜帶糧草通行,最便利的也屬眼前的陳倉道和岐山道,而岐山道路途遙遠,需要準備的糧食往往負擔很重。只有陳倉道最適宜,但往往也是各方勢力必爭之地。對陳倉道陳倉關、陽平關兩關的戒備從來都不曾鬆懈。
“大將軍說如果不是因爲鎮守潼關的馬超要趕往武關,就不需要七月大豪帥從中策應佯攻,我們暗中偷渡漢中。而是由馬超從長安長途奔襲偷襲西鄉,直入漢中!”
“要走子午道?”
“嗯。”
“當真是兵行險招!”
一旁閻行聽此,頭顱微動。子午道:《史記》、《漢書》均引李奇注:“蝕,音力,在杜南。”如淳注:“蝕,入漢中川穀名。”杜,是指長安之南杜縣。今人任乃強《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中,認爲““蝕中”即西城(今安康)。《水經注》載:“漢水又東合直水……水北出子午谷巖嶺下,又南,枝分東注。旬水又從南蓯閣下,山上有戍,置於崇阜之上,下臨深淵。張子房燒絕棧閣,示無還也。”這段記載,簡接述及劉邦來漢中經由子午道。王先謙《漢書補註》及《資治通鑑》注引:“近世有程大昌者著《雍錄》:‘以地望求之,關中南面礙南山,其有微徑可達漢中者,唯子午谷在長安正南,其次向西則駱谷’。此蝕中,若非駱谷,即子午谷。”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載,“子午谷,……南口曰午,在洋縣東百六十里;北口曰子,在長安府南百里。谷長百六十里,或曰即古蝕中也。項羽封沛公爲漢王,都南鄭。漢王之國,從杜南入蝕中,去輒燒絕棧道,蓋即此”。這裡“或曰”二字,未全肯定。
今人王開主編《陝西古代道路交通史》中轉引林翼《談史兵略·漢》中說,“從杜南入,即子午也。”“毛鳳枝寫的《南山谷口考》也說蝕谷即子午谷”。王氏推斷:“就當時歷史背景來看,項羽設鴻門宴欲謀害劉邦,劉邦雖設計從酒宴中暫時逃脫險境,但危險並未消除。被項羽封漢王后,項羽派大軍逼,劉邦必然要取捷徑離開關中。子午谷在‘霸上’正南,取道子午谷是很自然的事”。王氏由此推測:劉從鴻門宴逃脫後,慌不擇路,取長安正南的捷徑入南山,似乎有理有據,但尚有勉強之處:第一,鴻門宴在高祖元年(前206年)十二月.到二月,封劉邦爲漢王。劉邦不服,欲攻項羽,被蕭何勸止。夏四月,劉邦就國,其間經過五個月時間,且劉邦行時,“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漢王”,並非爲急不擇路之勢。
“大將軍竟然還有這等安排?”
趙雲嘴角微揚,那個同自己一樣年紀的人,真的令人好奇,從遼東到河東,他用不符合自身年齡的一系列舉動告訴他身邊的人,他皇甫岑此生就註定君臨天下,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前進的步伐!
在遼東,以烏丸、鮮卑爲首,皆被收攏。
在河東,以匈奴、鮮卑爲首,盡數踏平。
在西涼,以羌胡、百氐爲首,先後投效。
如今,他的兵鋒指向了益州。
而這一次,他皇甫岑是運籌帷幄,把取下益州巴蜀的重任都交給了自己這支隊伍。
那接下來的就該看自己的了。
要想在大將軍皇甫岑的手下脫穎而出,不僅需要勇武就可以,這點趙雲很清楚。因爲不論是關羽、張飛、黃忠、典韋、顏良、文丑、徐晃、張頜寧等等,他們每一個人都能與自己的武力不相上下。而且他們資歷也很深,行軍打仗要比自己強上許多,他們或擅奇襲,或擅水戰,或擅攻城,等等,各有特長,而自己卻不想就這麼站在他們的背後,雖然自己投效的時間不長。
不過,趙雲一向自認爲自己是最棒的,這種勇氣從生下來的那一天他就具備。而從遇見呂布時起,趙雲就知道,自己還有追尋下去的目標。
“那大將軍,說沒說怎麼打下陽平關?”
閻行轉頭問道。
趙雲沒有迴應,似乎還沉浸在皇甫岑帶給他的驚訝。
陽平關的守將是張魯的親弟弟張衛。而從張魯出漢中入巴蜀時,張衛就開始戒備着陳倉內的趙雲大軍。
趙雲也曾多次派間諜插入其中,卻都不得重用,想要從裡頭是絕對拿下陽平關的。
“陽平關雖然不及劍閣險峻,但也是天下雄關要塞,僅憑我們這數千騎兵,又怎能輕易攻下陽平關?”
龐德搖搖頭,爲難的說道。
“現在怎麼辦?”
閻行問着身旁的兩個人,他們都是涼州土生土長的將領,對這一代要比自己熟悉,隨即問道。
“還能怎麼辦?”龐德搖搖頭道:“唯今之計,我們一路殺下去,只盼望陽平關的守將是個廢物。”
“太不現實。”
閻行一向說話很少,但是今天卻說得很多,卻是因爲有些擔憂。
“那就希望,三十六生羌能夠早一點到了。”
趙雲似乎並不擔憂,還有心情開着玩笑。
閻行似乎也發現了龐德的胸有成竹,勒住馬的繮繩,問道:“子龍將軍,可是已有了對策?”
“呵呵。”趙雲笑而不語,最後發言道:“你猜的沒錯,大將軍來信上已經說了,已經讓七月大豪帥派幾個豪帥去往西邊羌氐部落提前聯繫羌氐人,那裡有一條小路,不用經過陽平關就能抵達漢中。”
“哦?”
閻行眉頭一皺,自己在西涼雖然不能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西涼所有大大小小的驛道,沒有他不清楚的,這漢中地處西涼邊境,自己怎麼沒有聽說會有這條小路呢?
“怎麼彥明以爲我在騙你,呵呵,即便我騙人,大將軍的話總不能不當真吧?”
“哼!”
“破了漢中後,彥明你要隻身入綿竹!”
趙雲瞧着閻行的樣子,笑着繼續道。
“爲何?”
“七月大豪帥在正面佯攻,我們奇襲漢中。而益州境內,大將軍已經派人聯繫法正等人,恐怕賈龍那些本土士人反抗,故而需要你去……”
“刺殺?”
“對。”
“何時動身?”
“隨時,總之拿下漢中,我還是要率軍南下,對張魯、馬相用兵!”
“嗯。”
閻行搖搖頭,不語。
……
綿竹。
綿竹這個地方很小,也不大,同成都相比,這個地方簡直就是小的可以,也很少有什麼值得人們去注意的地方,也僅僅因爲諸葛亮的子嗣諸葛瞻戰死此處,才讓歷史的足跡上有了它的一筆。但是綿竹之地卻又有一重要的地理因素,這裡是去往成都的必經之途,當然它沒有劍閣和涪(fu)水關的險要,所以這裡駐兵也一向很少,但又是兵家不得不駐防的地方。
綿竹守將是巴郡的老士族楊懷。
楊懷爲人素來剛正不阿,脾氣也很倔強,也正是這個原因一直受到益州本土士人的擠兌,被髮放此地擔任守將,但僅憑楊懷的能力,擔任劍閣、涪水,兩地險要關卡的統領也不爲過,時下,楊懷手下的每一個將領對臧洪這個安排很不滿意。
“什麼事?”
瞧見小校入內,楊懷擡頭瞧了眼,然後目不轉睛繼續看着書案上的書簡。
“帳外有人相見。”
“不見。”楊懷正頭疼。剛剛收到副將卓膺遞交過來的信,上面是賈龍的筆跡,竟然要讓自己放行張魯。開什麼玩笑,現下兩家雖然沒有視如仇敵,但是也從來沒有較好過,怎麼就能讓張魯大兵過境,也不知道這個賈龍是不是腦袋鏽透了,想奪位想瘋了吧?
“可是,將軍來人是高沛高將軍。”
那小校心有餘悸的擡頭看向楊懷。
“什麼?”楊懷轉回頭看向小校,低聲再次喝道:“你再說一遍,來者何人?”
“高沛高將軍。”
“他來作甚?”楊懷微擡頭,凝思片刻後,急忙道:“快,有請。”
小校轉身離去。
誰都知道,法正身旁有兩個助臂,一是老成持重的嚴顏嚴希伯,益州士族之後;另一個就是這高沛,能文能武。益州蠻族叛亂,張魯攻梓潼,都是嚴顏、高沛帶兵擊退,可以說嚴顏、高沛二人爲巴蜀第一將也不爲過,即使是自己也佩服的不得了。但今日高沛來此是幹什麼?難道也是爲了奪位一事而來?帶着諸多疑問,還有焦急忐忑的心情,楊懷迎接到了高沛。
“高將軍啊,來,來。”
楊懷開口就向高沛示好。雖然兩個人的交情沒有那麼深。
“嗯。”
高沛不善言語,回了回。
楊懷卻一眼瞧見高沛身旁的一個老將軍,頓時神色變了變,恭敬許多的迴應道:“原來希伯老將軍也在這裡,請進,快請進。”
“嗯?”嚴顏眉頭不悅的一挑,轉回身呵斥道:“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稱呼我爲老將軍。”
“是,將軍。”
蜀川四將,嚴顏、高沛、雷銅、劉璝。
楊懷所敬重的也不過嚴顏一人而已,其餘三人連給他嚴顏提鞋都不配。嚴顏是什麼人,益州武卒之中很多人都是嚴顏軍中老部下,可以說,即便是楊懷現在手中的精銳也有小半數是嚴顏的老兵。楊懷可以得罪任何一個人,卻不能得罪嚴顏。如果嚴顏一呼,便會有人響應。這就是嚴顏作爲巴蜀名宿的資本。
嚴顏依舊如往常般冰冷,並未理會楊懷,直徑的走向一旁。
見此,楊懷一愣,嚴顏這是何意?
楊懷也是一脾氣倔強的人,很少有人在他面前這樣的不理不睬,如果在其他處,他楊懷自然不會去尋嚴顏的麻煩,可是這是在綿竹,在自己的帥府,嚴顏竟然如此不給面子,頓時臉色拉了下來,不悅的盯着嚴顏。
嚴顏轉回身,自然看得到楊懷不悅的臉色。但嚴顏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也不習慣表現出過分的虛僞。只是淡淡的問道:“楊將軍可知我爲何瞞報姓名,只以高沛將軍的名號前來相見?”
“嗯?”
楊懷一怔,不理解的搖搖頭。嚴顏說的很對,爲什麼他不自報家門?
“呵呵。”
見楊懷不解的目光,嚴顏嘴角欣慰的一揚。
嚴顏這一笑,卻讓楊懷也是一驚,沒有想到嚴顏會笑。
“既然有出處,希伯將軍不妨說說。”
楊懷當然不認爲嚴顏是隨便說說,他來此的目的一定避免不了奪取州牧位一事。當即自己心中卻打定主意,不管是誰奪,也不會參與,自己不是一個人身後,有着一大家子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弄,如果一個不小心的踩進陷阱,將會給自己的族人帶入很危險的境地。
嚴顏轉回身,盯着楊懷道:“楊將軍,我嚴希伯乃受朝廷所託!”
“什麼!”話還未說完,楊懷的神情已經無比震驚,帶着驚恐的神情看着面前的嚴顏,腳下踉蹌,連退兩步,手指發顫的指着嚴顏,顫微的問道:“你說的當今大將軍皇甫岑執掌的朝廷?”
“沒錯。”嚴顏衣袖一扶,神情無比莊重的看着面前的楊懷,低聲道:“你聽的沒錯。”
“哦!”楊懷突然間恍然大悟的坐回原處,盯着嚴顏,神情無比莊重的,喃喃自語道:“難怪了,難怪了,原來……你們也是漢庭的人。”
“我們是大漢的將軍,難道楊將軍不是?”
“這個。”
被高沛這猛然的一問,逼退理屈的楊懷。
嚴顏沒有給楊懷猶豫的時間,轉回身盯向楊懷道:“楊將軍,這是大將軍親自給你的聖諭。”
“大將軍皇甫岑給我的?”楊懷神情肅穆,急退幾步,伏地跪倒,雖然現在各地不聽朝廷號令,擁兵自重,但是朝廷的詔書就是朝廷的詔書,漢室本就有一定的威儀,更何況,皇甫岑做出的這一切努力,讓整個天下的人都不敢小覷漢庭,他們恐懼,他們也在害怕,只要皇甫岑在的一天,天下終究是有一天要歸漢祚的。
“楊將軍,接旨吧。”
嚴顏從自己胸甲之中拿出一卷聖旨,並沒有宣讀,卻是遞到楊懷的手中。
楊懷神情有些嚴肅,他從沒有想到大將軍皇甫岑還能知道自己的名字,雖然自己在蜀地有些名望,但卻僅僅是一個綿竹守將,天下之大,皇甫岑手中的戰將不計其數,能真善戰者就有典韋、黃忠、關羽、張飛、張頜、徐晃、徐榮、麴義、趙雲、龐德、閻行、等等,還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將軍,無一不是精兵猛將。
“楊將軍,你先打開看看再說。”
嚴顏見楊懷有些神情發散微微提醒道。
“哦。哦。哦。”
楊懷連忙說了幾聲,慌忙打開聖諭,匆匆掃過一眼後,眼角的淚水竟然滑落下來,他沒有想到竟然能知道自己所想,而且在聖旨中向自己許諾了太多的東西。
“楊將軍,奪位一事無需將軍插手,只要將軍能抵制住張魯大軍,讓他進不得綿竹一步,就算是大功一件。”
聽法正如此安排,嚴顏欣慰的點點頭,起身嘆息道:“這些本就不是我們作爲漢臣該插手的事情,既然大將軍許諾不會無辜找蜀川門閥的舊事,我楊懷就隨幾位將軍降了朝廷。”
“嚴希伯,在此謝過楊將軍。”
“不必謝,我還要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恐怕我楊懷一門葬身這場亂事奪權之中。”楊懷看着嚴顏,接道:“更何況張魯、馬相他們來軍,我本來也不會答應的。”
“好,你我等先退一步!”
“那就不送!”
楊懷負手身後,點頭凝望遠處的天際,心中有個聲音在呼喊。
這一次,是對還是錯?
“楊懷,這次你做的很對。”
似乎能感應到楊懷的吶喊,嚴顏轉身離開之際,口中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