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的夜晚異常悶熱，雲層壓得很低，像是有一場暴風驟雨馬上要來臨，張府籠罩在一片陰霾的氛圍裡，知了聒噪得我心情異常煩躁，總預感要發生些什麼，老爺子光了膀子躺在外院的花架下，一個丫頭子給他扇風，一個丫頭子捏肩搓背。
我決計要出去走動走動，走到二太太憶萍門廊下，裡間傳來壓抑着的一陣吵嚷，我頓住腳，躡手躡足挨近窗戶根，聽真切了，是金榮的聲音。
又在窗戶紙上戳了小洞，覷見內房裡金榮正跪在那裡磕頭如搗蒜，求，二太太饒了我吧！
憶萍怒容滿面，好王八羔子！還龜縮在那牆根底下裝貓叫呢！見了我丟了命地跑，幸虧我舍了半條命才趕上，幾時不去那馨月軒裡轉轉，你又要幹些什麼好事兒？說，都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金榮嚇個半死，面色蒼白全身顫抖語無倫次，二太太饒命，奴才只是夜裡出來小解，又碰上一隻不知打哪兒來的野貓，所以就趕到那兒了！
打量你編個小謊兒姑奶奶今兒就饒你了不是？憶萍揪起金榮的耳朵下死勁擰了個圈，把金榮疼得呲牙咧嘴喊疼，憶萍道，你們主子奴才一攤貸色！成天在人眼皮底下鬼鬼祟祟，今兒我不套出一句實話，猴兒崽子，我跟你姓！你說不說！
憶萍又擰一把，金榮只管說，奴才的確是趕貓，奶奶你饒了我吧！
旁邊有憶萍房內的老婆子桂媽道：二太太，我看你小打小鬧是給他撓個癢癢，不來點硬的是不會招的。
憶萍道，那好，桂媽，去外間叫兩個男人來把他綁了手腳，桂媽領命招呼了兩個男人來綁住金榮手腳，金榮嚇得要尿褲子，全沒了主意，連到了嘴邊的謊也不會撒了。只一個勁求饒不迭。
憶萍冷笑道，也把嘴給我封上，我這個人哪！最是心慈臉軟，聽不得慘呼嚎叫，一聽那聲音我就難受！
桂媽點了一把香，由兩個男人按住金榮，扒開衣服便將香倒插在金榮肩上，把金榮疼得眼淚直流！又嚎叫不出。
憶萍撕了那封嘴的膠布，說！說不說！
金榮道，姑奶奶，我真是起解趕貓！
好，不說是不是！起解趕貓？！那不是你的能爲，你幾時又變得那麼勤快去趕貓了，不說我還有轍，桂媽，拿剪刀來！把這兔崽子命根子剪了讓他當太監！
桂媽拿來剪刀，幾個男人按住，桂媽道，金榮，我看你還是識個相說句實話，若是打實了招來好多着呢！我們奶奶賞你幾十兩銀子，若是再遮遮攔攔的，我們主子的脾性你可是知道的。
憶萍一個眼色，果然兩個男人就去扒褲子，金榮嚇得喊，我招我招總成了吧！我是在那給大少爺和三奶奶把風的，大少爺和三奶奶在馨月軒一間廢置的小房子私會！
他言一出，把在場的人都驚一跳，憶萍道：這是多久的事了？
幾個月。
憶萍朝桂媽道，看看，看看這起沒臉兒的東西，真真咱們還做了幾個月的睜眼瞎子，倒讓他們瞞得嚴嚴實實。
桂媽獰笑道：果然是奶奶的福氣，讓奶奶逮了個正着，這會子可好了，一箭雙鵰一石二鳥，我呀！是人老了爭不下這口子硬氣，惹是年輕那會兒還不誰都見我讓三分，如今跟着奶奶在這裡受那兩個娘們並丫頭子的污糟氣！我勸奶奶，老爺那心呢！指定不在你這了，咱們爭不過這頭爭那頭，我看那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幾時把你放眼裡。如今除了這些礙眼的，那份子傢俬財產到時還不放着二少爺得了，我也跟着受用些。
憶萍道，媽媽這話真正說到我心坎上了。
聽到這裡，我猛然醒悟過來，糟了，得趕緊去告訴淑芬！說不定他們這會兒還在纏綿呢？
我轉身走，又急！一不小心踢住了腳下一個東西，柔柔軟軟的嚇了我一跳！這貓多早晩不出現，這會兒來了，那貓叫一聲，裡邊的人耳尖，追了出來，打着燈籠，看仔細了，道，是四奶奶呢？
那憶萍扭着臀趕出來，皮笑肉不笑地道：喲！四奶奶牡丹啊！多早晚你也想起我來了，大半夜的還趕着來看我！想必剛纔的話全到你耳朵裡了。
我佯裝不知情，憶萍姐，我那隻貓早些日子陳媽從鄉下給我捎來的，傍晚間不守着籠子出來到處亂躥，我又怕驚着府裡的人，所以到處正找呢！至於你們剛纔說了什麼？說了什麼啊！唉！你們看！我的貓！
我指着房屋頂上那黑黢黢的一團，那貓瞪着兩隻眼正看我們呢。
這麼着說來，我到是冤枉那小子了！
我說，冤枉誰啊！憶萍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牡丹！你來這兒路過也罷！專程也罷好歹進屋喝個茶也算是看得起我了！
哦！姐！老爺一時半會見不着恐怕又要催人來尋了！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下次吧！
我轉身就走，急急忙忙兜了個圈往馨月軒趕，我心裡一直唸佛，老天爺，你就保佑有情人終成眷屬吧！謝天謝地讓我唬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