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那農人沽了幾角杏花酒,兩人這才踏着晚霞,結伴回了書院。因竹舍全都建在竹林當中,此刻已透出幾分昏暝,竹葉青翠欲滴,不時有點滴晶瑩落下,而後濺落千朵萬朵。
望這青山起伏,晚霞如沐。許仙乾脆搬來一把竹椅,靠在窗處,自飲自酌起來,杏花酒的甘甜伴隨着竹葉的清新,盡入口中,令人精神爲之一震。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天色漸黑,日落月升,星河燦爛,灑下一片迷濛的光。
回頭望去,孔攸早已入榻休息,於是微微一笑,縱身躍入竹林,剪碎一地光影。天色明好,正是修煉之時。
清明將近,書院自然又到了放假的時候,書院裡已經沒剩下幾個人,孔攸更是租了一輛馬車,日夜兼程,準備趕回老家祭祖掃墓。
許仙臨行前去看望了公孫默一番,對方的狀況卻不太好,雖然看去面色紅潤,比之從前好了太多,但總給人一種迴光返照的感覺。九娘亦是鬱鬱寡歡,少見笑臉,這樣的境況之下,換作是誰也笑不出來吧!
小舟如鰩,盪開漣漪,許仙於船頭負手而立,白衣如雪,長髮隨風飄揚,在這碧水雲天當中,自有一番難以言喻的瀟灑之氣。
穿梭荷海,有畫舫自旁緩緩經過,絲竹悅耳,琴音陣陣,一羣鶯鶯燕燕站在船頭,言笑晏晏,忽然瞧見船頭的許仙,不禁引起一陣連綿的低呼,眼眸一亮,這樣俊俏的郎君,端是令人心動。
再往遠處,西湖淨慈寺中,紅磚黃瓦,寶剎琉璃,重重廟宇坐落,鱗次櫛比。遊人進進出出,手捧香燭,臉上全都帶着虔誠之色。
大雄寶殿當中,善男信女前來上香禮佛,香火鼎盛。而在內堂當中,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坐在蒲團上,手持佛珠,默誦經文。
不遠處,一個看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小沙彌,身穿灰衣,正拿着一杆比自己還要高的掃帚在掃塵,伴着沙沙的聲音。
小和尚從這頭掃到那頭,臉上忽然露出幾分古怪之意,看了一眼閉目打坐的老和尚,悄悄放下掃帚,就要溜出門去。
“十一,你要到哪裡去?”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名叫十一的小和尚臉色一僵,回身笑道:“法海師父,我,我就是出去小解一下。”說着趕忙捂起肚子,假作出尿急的模樣。
法海看他一眼,神色平淡道:“過來!”又指了指身前地面,道:“坐下!”
“哦!”小和尚十一不情不願地走到近前,與他相對而坐。
法海忽然擡起手來在十一頭上猛地一敲,引得後者慘呼一聲,不滿道:“師父,你怎麼老是敲徒兒的頭,再敲就真的敲傻了!”
法海沒好氣道:“這是對你偷懶的懲罰,再說你本來就不聰明。”
小和尚一臉悲憤的抗議道:“胡說,我本來是很聰明的!”
“那好,爲師且問你,什麼魚不能吃?”
小和尚眼睛一亮,“我知道,什麼魚都不能吃,因爲我們是出家人!”
“錯,是木魚。”
法海神色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金剛經可背會了?”
“額,這個,那個……”
十一尷尬的撓撓小光頭,忽然起身拿起掃帚,道:“師父,您看徒兒這地還沒掃完呢,哈哈……”唰唰聲再次響起。
法海看着小和尚掃地的身影,不禁微微搖頭,輕輕一嘆,自己的這個徒兒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沉下心來鑽研佛法呢?若他肯潛心修行,將來的成就必會超越自己。
這紅塵俗世,宛如染缸,人在其中,迷妄遮掩。而我佛慈悲,正是引導衆生踏入極樂淨土的明光大道。
不由想起之前那個夜晚,那個名叫漢文的年輕人,端是身具佛性,而以他的修爲,若肯修持佛法,必會前途無量,就是證得羅漢果位也不稀奇。但令他感到疑惑的是,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與自己之間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因果牽連?
不過若能將他收到門下,日日聆聽佛法,也是一樁極大的緣法吧!
站在船頭的許仙忽然莫名打了個冷顫,看了看左右,鷗鳥翔集,春光燦爛,難道有人在詛咒自己?嘭地一聲輕響,舟行到岸,許仙付了船資,下得船來,就往自家的百草園趕去。
一路之上,碰到那相熟之人,就打起招呼。這般一路慢行,終於來到百草園中,姐姐許嬌容正在前堂替客人抓藥,見了許仙,頓時臉露喜色。
店中的客人不少,許仙掃了一眼,同姐姐說了會兒話,也就識趣的不再去打擾她,轉身去了內院。
天色尚早,乾脆就在屋中修煉起來,等到院中有人聲傳來,許仙睜開雙眼,才發現天色已近黃昏,於是便出門。
李公甫放衙回來,見了許仙,不禁笑道:“漢文回來啦!”
許仙點點頭,道:“姐夫。”目光一掃,姐姐正在廚房當中做飯,陣陣飯香傳來。
不多時,飯端上桌,三菜一湯,比原來要好上不少,想想也很正常,如今這個家裡有兩個掙錢的人,生活上自然就寬裕了不少。
晚霞依依,飯桌上,兩人難免問起許仙書院中的生活,又聊些家長裡短的事,一頓飯的功夫就這樣過去,平凡卻溫馨。
入夜,月色微涼,許仙倚窗而望,見這天高疏闊,星月如虹,心中卻想着幾日後的清明節,真的會是今朝嗎?到時候,自己就可與那個人相見了嗎?只是不知會是在怎樣的情景之下。
千年等一回嗎?等待了千年的光陰,終於迎來的故事的尾聲,一切會如自己預料中的那般嗎?
一夜無眠。
幾天的時間裡,許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在房間當中修行。姐姐許嬌容見他整天呆在屋裡,也不以爲意,反而還以爲許仙是在用功讀書,心中好不歡喜。
終於在睜開眼後的某一個清晨,姐姐許嬌容輕輕叩響他的房門,喊道:“漢文,快點起牀,要去祭祖去了!”
清明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