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萍兒說完話,衆人的視線都匯聚到孫思遠身上。
孫思遠面色一僵,但很快就恢復如常,清清嗓子,露出一副高深莫測古井無波的表情,淡淡地道:“些許小病,還用不着老朽動用醫書。之前只不過是老朽大意了,這纔看走眼,讓諸位跟着提心吊膽一番。但諸位放心,區區‘熱傷風’,老朽對付起來還是有把握的。”說着伸手向外一引,請衆人出去。
衆人半信半疑,這老頭雖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但總給人幾分不靠譜的感覺。可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而且之前趙玄也確確實實被這老頭“救”醒了,當下只得選擇相信。
依次走出房間,走在最後的並把房門帶上。
只是在房門徹底關上前,李淑驀地轉身,深深看了在房間中含笑望着她們的孫思遠一眼。
不知怎的,她感覺這老頭不簡單!
……
“呼~終於都出去了!”房間中,見房門關上,孫思遠身體瞬間一垮,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脯。
忽又想到剛剛李淑在門外的一眼,不知怎的,他竟感覺一陣心驚肉跳。
“算了,還是早點離開這吧,再不走,恐怕這輩子都不用走了。”
孫思遠猛地搖了搖頭,甩開心中的驚悸,拿起地上藥箱,就像窗邊走去。
他可是老江湖,之前沒少扮作大夫騙人。如果能把病人家屬忽悠住,那自然是賺一筆不菲的“診金”,時不時的還能順走兩樣東西換酒喝;如果忽悠不住,自然是見機逃跑。
眼下這種情況,很明顯是忽悠不住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牀上,趙玄憐憫的看了孫思遠的背影一眼。
逃跑?他難道沒發現剛剛門口的護衛只有四個?
還有兩個在馬廄親自看着天馬,那剩下的八個呢?
可以肯定,現在房間上上下下都被人監視着,他能逃到哪去?
眼見孫思遠走到窗邊。手都搭到窗戶上,趙玄想到他還有用,正忍不住出手攔下對方。
忽然對方猛地回頭!
……
孫思遠本準備直接跑路,但走到窗邊了。忽然心想道:“難道就這麼空手而歸?”
做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規矩,作爲一個成功的騙子,騙不到錢豈不是很丟臉?
眼下雖然騙是不好騙了,但牀上那小子的玉佩肯定也值不少錢。
剛纔驚慌之下,他也不知道他把玉佩仍到哪裡去了。但想來不是在牀上就是在地上,出不了這個屋……
孫思遠想到這裡,回身就欲去尋,但沒想到正對上趙玄注視着他的雙眼。
他第一反應就是一驚,旋即又是大喜:牀上這小子是個傻子,自己找到玉佩,再把外面的人叫進來,告訴她們自己把人治好了,豈不是既得物還能得一筆不菲的診金?
老天對自己也太好了!
大喜之下的孫思遠完全沒考慮趙玄兩次在房間裡只有他一人的情況下醒來這正不正常,將藥箱往地上一扔。三兩步搶到牀邊,伸出手一掀棉被,一眼就望見牀內側被趙玄胳膊壓着半個角的絕美玉石。
他心中大喜,習慣性的看了一眼趙玄的臉,看過去之後纔想起:這人是個傻子,就算看到自己偷東西,他知道告訴別人麼?
正欲收回目光,忽然間他感覺到一絲恐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牀上趙玄的眼忽然從空洞變得極爲深邃,就好像有一股誘人的吸引力。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將心神全部投入進去,永生永世陪伴着這一雙黝黑神秘的明眸,不忍得將視線轉移半分。
瞬息間,孫思遠感覺周圍世界一暗。整片天地都被對面的一雙眼佔據,變得越發璀璨、神秘,就彷彿是一個漩渦,將他的心神一下拉攏進去。
無聲無息,世界變得黑暗一片。
孫思遠心中更爲恐慌,大吼道:“這是哪裡?放我出去!”聲音在空曠的黑暗中傳去老遠老遠。沒有回聲,代表着這個世界沒有邊界,一瞬間,一股淒涼的孤寂涌上心頭。
忽然!
一個神秘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孫思遠,你可知罪!”聲音飄飄渺渺,如夢似幻。
孫思遠心頭巨震,叫道:“你是誰?快出來!”並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十分顫抖。
神秘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是誰?這並不重要。你坑蒙拐騙,以行醫爲名,謀財害命,可知道錯了?”
“我沒有!”孫思遠匆忙否認道:“我沒有謀財害命!我沒有!”
外界,趙玄施展迷魂大法,迷惑住孫思遠的神智,輔以傳音搜魂術,用內力將聲音包裹成一道絲線,直接傳入孫思遠的耳中。
傳音入密!
只見孫思遠神色慌張,雙脣一張一合,極力的辯解着什麼,卻只能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我沒有……我沒有害命……我只是謀財……”
趙玄玩味一笑,他纔不管這孫思遠是謀財還是害命,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一步一步引導對方,讓對方陷入某種記憶幻境之中。
現在力度已經差不多了,但要想達到他的目的,還需要更進一步!
“……就算你只謀財,那‘溫病論’你是從何處聽到的?你口中的‘那個人’,又是什麼人?”趙玄說完之後緊緊盯着孫思遠,暗中加大了迷魂大法的運轉。
孫思遠神色由恐慌到迷茫只是一瞬間的事,茫然無措,凝神細思,忽然一股股記憶涌上心頭。
黑暗的世界開始變化,顯出種種場景。
那是幾年前,他在積穀山連雲峰救了一個青年,那青年當時好像生了一場大病,渾身無力,行動都難。他看着可憐,就好心給了對方一口吃的。
之後他才知道,那青年哪是得了什麼病,其實是實驗一個藥方,吃錯藥了而已。
他給那青年一口吃的後,見四周荒山野嶺的,怕給野獸叼了去,平白浪費他一口糧食,就帶着那青年出山,去了積穀山旁邊的蘭州府。
到了蘭州府後,青年已經恢復了幾分力氣。
當時恰逢蘭州府的武林世家“臥龍山莊”最受寵的七小姐得了一種怪病,莊主諸葛洪四處張貼告示,遍請名醫,以紋銀萬兩、異寶一件,誠邀天下醫道高手齊聚臥龍山莊,希望能夠治好自己女兒的病。
他這人什麼都好,只有一點不好,就是見錢眼開,要錢不要命。當時他財利薰心,顧不得臥龍山莊的威名,只想着去騙點錢花花。便“挾恩圖報”,命那名青年裝作自己的弟子,自己則僞裝成一代醫道高人,去了臥龍山莊。
臥龍山莊是武林世家,而武道與文道相隔,武林又隱隱與朝廷對立。故發出告示後,真沒有幾個有名的醫道高手去。幸而這個世界不僅有文醫,還有武醫,也就是修煉武道的醫生。
相比於那些有文位的醫者,武道醫者沒有醫書,而且人數更少,治起病來也馬馬虎虎視、修爲而定。一般歸真期的武醫才比得上一個秀才文醫,可以說相差兩個境界。
當時臥龍山莊武醫去了不少,甚至一代江湖名宿,有着“武醫聖手”之稱的金丹期高手雲子嵐都去過,只可惜對諸葛小姐的病依然束手無策。
孫思遠是僞裝成文道醫者去的,雖然諸葛莊主見他不過“童生”文位,但念及武道與文道的關係,以爲他是想隱藏身份,故意壓制了修爲、變換了樣貌,依舊把他待爲上賓。
這個世界有畫道高手,到達一定境界,便可以爲人易容改面。
孫思遠本想仗着一張利嘴,忽悠諸葛莊主買一堆名貴藥材,然後他自己打包帶走,或者多坑一些銀兩。只可惜他之前也就忽悠忽悠商人和普通百姓,太小瞧了武林世家。沒過兩天,就露出了破綻。
諸葛莊主盛怒不已,當場就要把他殺死。
也就是那時,青年挺身而出,以一手神秘莫測的醫術,將諸葛家七小姐的病治癒,同時也救了他一命。
諸葛小姐病好後,青年不顧諸葛莊主的挽留,帶着他一起離去。
出了臥龍山莊,就對他說道:“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算是還了你救命之恩。不過有一點,如果你想要活得久,最好以後不要再騙人。如果你真的對醫術感興趣,也可以跟着我學。”
孫思遠當時震驚於那青年的手段,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之後就跟着那青年行醫治病,學習醫術,那“溫病論”就是自那一段時間從青年口中聽到的。
青年曾說,若是這個理論被別人聽去,天下醫道就會面臨着改革。
只可惜孫思遠有心學醫,奈何天賦不好、悟性不足,而且學習醫道太過枯燥,沒兩個月就忍受不住,偷偷跑了出來,再次做起了老本行。
這一次他學聰明瞭,儘量不招惹武林世家,再有從青年那聽來的理論打底,行騙起來更加容易。
直至今日,看見趙玄一行非富即貴,他終又忍不住心中貪念,再次打算大撈一筆。
然後金盆洗手也好,歸隱田園也罷,總之躲上一陣。
回憶到此而止。
孫思遠受制於趙玄的迷魂大法,一邊回憶,一邊將這一段記憶通過某種特殊的聯繫傳遞給趙玄。
趙玄得知前因後果,雖有感這孫思遠不知好歹,不懂得把握機緣,但他對那名青年更爲好奇,不由問道:“他叫什麼?”聲音附着精神力,被真氣包裹着,直入孫思遠的心底。
孫思遠表情木然,喃喃道:“他叫……孫思邈……”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