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蒼羽含恨而走,趙玄隱身潛入狐山,而與此同時,在那狐山之中,狐王寶殿,當代狐王與其女相對而立。
這狐族其實是妖族中一個特例,其他妖族並不喜化作人形,唯有這狐族,多喜以人族形態生活,且住的也都是仿造人族所建之宮殿。當然,在狐山之中這還需身份高的狐族才能享用,其中自然包括狐王與其女。
就見那狐王是一中年美婦形態,高貴冷豔,並無半分尋常狐族的媚態。她坐在白玉寶座上,看着階下女兒,朱脣輕啓,軟潤迷人的聲音從口中傳出:“玉兒,那小子還沒答應?這麼長時間,爲娘都快等不及了。”
對面,一個與美婦有分相像的女子垂首站立,面容約莫二十來歲,身穿白絨薄衫,肌膚晶瑩,氣質清傲聖潔,正是狐王之女白玉兒。
說來也怪,這狐中王者九尾白狐一脈,凡化作人形者,全無半分媚態,不是高貴就是聖潔,沒有一丁點其他狐媚子的媚態。也就是因此,白玉兒才被狐王派到人族,與魔宮接洽,從而在青州與趙萊相識。
不料狐女多情,才子有意,一人一妖兩個不同種族竟就c∝此相愛,暗中癡纏數年之久,直到山海關內武威郡,才被趙勝看出破綻。
白玉兒不想與情郎分離,想帶趙萊回妖界,可趙萊不忘自己身爲人族,與白玉兒戀愛已是情難自禁,自然不允。白玉兒無法,卻又實在捨不得情郎。竟聽信陪同丫鬟計策。用迷藥將趙萊迷暈。帶來妖界。
她本以爲這叫一不做二不休,以爲來到妖界,趙萊無處可去,自然會認命。哪知趙萊大怒,甚至不再理她,直回到狐山,都全無了往日情分。
說來也是,任誰被女人擺了一道都不會高興。即便是自家女人,爲的也是兩人好,但白玉兒行事也未免太過自私,趙萊怎能不怒?
只是就如白玉兒所言,這妖界之中,趙萊完全可以說是半步之外人盡敵國,被帶到狐山,哪裡都不能去。
其實白玉兒到這時心中也有了一絲悔意,無奈此事被母親知曉,知道趙萊乃人族天才。狐王便欲要讓趙萊教族中妖狐詩詞歌賦。
須知這狐王雖爲女身,可妖族之中。實力爲尊,沒有什麼男女之見。
狐王也不愧是一介妖皇,所謀甚大,知道狐族天性不善攻擊,即便修爲再高,所依憑的不過是幻術。便想着,如果能學習了人族文道之法,以詩詞作戰,掌控天地秩序,到時候再輔以幻術,天下誰人可擋?
只可惜,趙萊雖深愛白玉兒,但之前白玉兒的所作所爲,已經在兩人……人妖?之間埋下了間隙,對於狐王的要求,怎能如她所願?若不是白玉兒顧忌往日情分在,恐怕趙萊現在早已經被狐王殺了。
聽出母親聲音中的不耐,白玉兒心中悔意更甚,她本以爲回來後就能雙宿雙飛,熟料會鬧到現在這般地步?不僅趙萊對她不再如往日那般深情,每每見到,不是冷言冷語,就是愛答不理;且現在母親恐怕已經動了殺心,若是真的讓母親將趙萊殺了,那不都是她的罪過?
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麼?
白玉兒幽幽一嘆,道:“放心吧,母親,太白那裡,孩兒再去勸一勸。我……我一定會讓他答應的。”
狐王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良久,孤傲冷豔道:“但願如此,你應該知道,爲孃的耐心有限。”
“是……”白玉兒咬咬牙,低頭道:“女兒現在就去。”說完迴轉身,出了狐王殿,往後山走去。
在狐王殿後山,有一座幽谷,谷中鮮花爛漫,泉水叮咚,正中心處有一所茅廬,就是現如今趙萊的住處。
白玉兒來到茅廬外,神色有幾分掙扎。透過窗臺,看到裡面趙萊正坐在書桌前,捧着一本自帶來的書籍默讀。自從半年多以前趙萊來到此地,每日大多都是這樣。她不禁幽幽一嘆,走到近前,未待她開口,屋內趙萊已經發現了她,眉頭輕輕一皺,背過身去,依舊默讀書籍。只是若有心就可以發現,自從白玉兒到來,趙萊手中書籍再也沒翻一頁,顯然心神紊亂,心思並不在那上面。
夏日裡的空氣有本該燥熱,可在這幽谷之中,溪水潺潺,混合着鳥語花香,微風吹拂,給窗內外男女二人帶來一絲絲清涼。
然而即便如此,白玉兒心中卻毫無半點暢快,看着趙萊的背影,沉默良久,聲音低低地道:“太白……”
話音未落,趙萊已經開口打斷:“不要說了,我是不會答應的!”自打來到這狐山,狐王就有意讓他爲狐族子弟開智習文,他深知此中後果,自然萬萬不允,白玉兒十次來有九次都會提這件事,他當然知道白玉兒此次來的目的。
又是一聲幽嘆,白玉兒雖然早知結果,可依然有幾分愁緒,聲音低落道:“太白,我知道你在怪我,可……”
“可什麼?”趙萊背對着白玉兒,雙眼閉合,說不出嘲諷還是冷笑:“可你母親已經等不及了麼?可如果我再頑抗不從,她就會殺了我?白玉兒,回去告訴你那狐王,想要我背叛人族,她休想!”
“沒有讓你背叛人族啊……”白玉兒緊咬下脣:“只是……只是傳授些知識而已……”語氣漂浮,連她自己說着都沒有底氣。
在此人妖征戰之際,若此舉還算不上背叛人族,恐怕非有直接引妖族屠殺人族纔算。
一男一女一人一妖隔着窗陷入沉默,趙萊對白玉兒的話雖不以爲然,卻無心反駁。
目光怔怔落在某處,猶豫良久,他終於低聲問出自己想問卻一直不敢問的話:“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報着這般打算。”
“沒有!”白玉兒反應極爲激動,以爲她知道,若真的讓趙萊這樣誤會下去,那她們倆別說回到從前,恐怕還會反目成仇,大聲說道:“我去人族,確實是奉了孃親之命,配合魔宮魔君……但你要相信我,我對你……真的沒有半分利用的念頭。我也沒有想到把你帶回來會弄成現在這樣,都怪我一時糊塗,不然……不然……”
“呵呵——”趙萊驀地低聲一笑,讓人聽不出來是信了不信,可白玉兒卻瞬間住嘴,心中升起一抹悽然。
她知道,伴隨着這一聲笑,或者早在她迷暈趙萊帶着趙萊來到妖界之時,她們兩人之間的裂紋就再也難以彌補。
背後佳人的沉默似乎讓趙萊也感應到了對方的心思,他腦海中不由回想起了當初兩人相識相知在一起的日子。當初他一開始並不知白玉兒身份,第一眼看到白玉兒,就被白玉兒的氣質所吸引。不過他並非縱橫情場的浪蕩公子,初時對白玉兒也只是欣賞,並無其他任何邪念。可隨着幾次偶然巧遇,兩人由相識到相知,這才讓他心中漸漸滋生愛意。
直到趙玄與公主大婚之前,他才懷疑起白玉兒的身份,但卻並無證據,沒有叫破。或者是不敢叫破。故在趙府之時,他一直思索白玉兒的身份,甚至已經認定,這纔有了八月十五與趙玄的那一夜醉酒。
現在回想起來,初識時的幾次相逢真的只是偶然?趙萊不知道,也不敢去細想。
其實人大體都是這樣,關係好時,看對方做什麼都是好的;而一旦心中有了懷疑,看對方做什麼,都會覺得別有目的。
他哪裡又會知道,當初兩人的相逢雖不全是偶然,但與今時今日之事也全無關係。只不過是白玉兒春心萌動,起了情思,這才造成這一段孽緣。
可眼下白玉兒即便知道他懷疑當初目的,又怎麼解釋?
拋去羞怯不談,如今兩人之間已有隔閡,且狐王的目的已經擺明在那裡,即便她再怎麼解釋,趙萊又怎麼會信?
說來都是情之一字惹的禍,若兩人不是郎有情妾有意,恐怕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眼前這般局面。
良久,沉默中的白玉兒心中一酸,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正待轉身退去。忽然,背對着她的趙萊竟然再次開口,語氣少了一絲冷然,多了一絲迷茫:“現在你我這般,你滿意了麼?你娘滿意了麼?”
白玉兒腦海中轟然一炸,滿意?怎麼可能滿意!如果有後悔藥,她寧願當初不迷暈趙萊,強帶他回來。可這世上有後悔藥賣麼?當然沒有!那她們還能再回到從前麼?並不……她不願再想下去!
一滴淚珠,無聲滑落,打溼白玉兒光滑的面頰。
趙萊似有所感,渾身一顫,強忍着沒有回身,眼中迷茫之色更爲濃重。
就在這時!
忽然一聲輕笑似在耳旁響起,沉浸在傷感之中的一人一妖驀然驚醒,幾乎同時喝道:“是誰?!”趙萊背對着窗口的身影忍不住轉身,看向窗外,卻只見白玉兒背對着他的身影。
原來白玉兒也在同時轉身,望向笑聲響起處。
然而待他躍過白玉兒的背影看去,眼前山谷清幽,空空蕩蕩,唯有草木鮮花、飛鳥蟲蝶、野兔溪流,全沒有半個人形。
狐形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