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扁鵲一聽臉更黑了,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姬無雙?!老子要是能從那隻鐵公雞手裡要到錢,老子就跟他姓!那個混蛋王八蛋!”
晉子考一聽,立馬激動地握住華扁鵲的雙手,深有同感道:“說得真是太好了!混蛋姬無雙!爛人姬無雙!他的罪行簡直罄竹難書!你說他一大男人成天一身雪白的招搖過市,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勾引良家婦女。手上捏把扇子自以爲風流倜儻,簡直是武林之齒!”
華扁鵲看着晉子考動個不停的嘴愣愣的,好半晌才道:“你怎麼比我還能說啊……”轉眼雙眸亮道:“本醫仙罵了二十年也只會混蛋王八蛋。今日得見子考兄才知文化之精深博大,果然不愧是讀書人。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他孃的老子最喜歡這個詞——武林之恥!一語中的,精闢!”
晉子考頭點個不停,唏籲不已:“海內存知己,古人誠不欺吾也!”
“高山流水,一曲以謝知音。”華扁鵲大義凜然地掏出一個小盒子道:“此乃鮫珠,傳說乃是鮫魚落淚而成。這個送給子考兄療養身體,本醫仙保證你一個月之內定能百病全消、生龍活虎!”
剛纔還對那堆被晉子考吃掉的藥材心疼得不得了。這下倒大方,又白送了一顆珠子。
晉子考在牀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到什麼好東西回禮,只好訕訕道:“小弟沒什麼可送兄臺的。”
華扁鵲擺手:“我可不是爲了要回禮的。”
“那就謝過扁鵲兄了。”
誰曾想這最後一句話又讓華扁鵲的臉拉了下來,咬牙切齒地道:“老子平生最恨人喊我名字。”
這華扁鵲是醫仙仙谷出身,雖然醫術確實高超,堪稱當世扁鵲華陀。大概是爹孃有先見之名,給他取的名就叫華扁鵲。照理說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實了。可華扁鵲本人還偏就不愛這名字。誰喊他和誰急。
“原來如此。”晉子考深表理解,拍手道,“你我果然是知己!你討厭你的名,我厭惡我的字,你我豈不是天生一對?”
最後晉子考同趙小郡主一樣喊他“小華”。
“那你也不用那麼生份,直接喊我……。”
“小晉子。”久不開口的趙小郡主接口道。
“不錯不錯。小華、小晉子,我們多登對啊。”華扁鵲贊同道。
晉子考無力了,原來就辯不過一個趙小郡主,現在又多了口齒伶俐的華扁鵲就更沒戲了。只能默認了這個太監般的稱呼。
“有趣有趣,我就知道你們倆湊在一起肯定有趣。”趙小郡主看了一場好戲笑道:“只不過……你們說的姬無雙和我認識的確實是同一個?”
這話惹得晉子考和華扁鵲又是一場笑,倒成了一片。
姬無雙進門來看見的就是這麼個景象,微笑着走近牀邊喝藹可親地道:“什麼開心的事,可否能與在下分享一番?”
華扁鵲慌忙從牀上跳下來,拉着趙小郡主往門外退去,一邊口中還嚷嚷道:“我可什麼也沒做。”
晉子考埋怨地瞪了一眼姬無雙,道:“一干了什麼,把小華都嚇跑了。”
姬無雙無辜地攤了攤手,以示清白。
“功名,看來你精神的很嘛。”
“對了,”晉子考沒理會姬無雙奇怪的語氣想起件事來,“你可知駱城爲何要行刺王爺?”
“知道。”姬無雙遂將一事的原委道來。這事還真沒人比姬無雙更清楚。
原來那日姬無雙撞見了趙元侃,這纔想起可能忽略了的另一種可能。細查之下發現青城派果然和趙元侃有勾結。那青城派被滅門就不一定是江湖仇殺,而最有能力和趙元侃一爭長短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有了方向自然就好查多了。姬無雙也不多費事,直接就去問趙元僖。他知道趙元僖這人極會耍陰謀鬼計,這點從他接近晉子考就可看出。但此人倒也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人。趙元僖果然很乾脆就承認了是他下的手,而以趙元僖的權勢地位要弄到綺羅香嫁禍給七殺教並不是難事。駱城知道了自然要爲師門報仇。
其實姬無雙最在意的還是他名義上的師兄——千歲寒。他只是聽他師傅偶爾提起過,並沒真見過人。下山這兩年刻意打聽下倒是聽到了不少其人奇事。此人混跡江湖兩年,隨後就在江湖上消失了。但那兩年卻出盡了風頭。現在看來他恐怕已加入趙元僖麾下,替趙元僖賣起命了。
千歲寒生性狂放不羈,從不與人結伴爲伍。一切只憑一己之意行事,我行我素,真真的逍遙無雙。雖然武功並不是頂尖的,但也沒怕過誰。所以真見過其人的還真不多,大都只聽說了千歲寒的那些狂傲事蹟。
傳聞他曾一人獨上武當,只爲借武當太極劍一看。那是人家的鎮派之寶,武當山的道士們豈肯拿出來。就算人家少林方丈親自前來,也要看人家高不高興給看了。誰知千歲寒闖入了武當後殿與掌門張真人對上後,他還真從張真人手裡借到了太極劍,約好一個月後歸還。也不知他是怎麼個辦到的。
又傳聞千歲寒曾從泰山頂上運起輕功狂奔而下,一刻也不曾停歇過,足足奔了三個時辰纔到山腳。這得要多深的功力啊。但更令人拍案叫絕的還是他邊狂奔邊飲酒,那酒怕是有一半都給了泰山喝了。這也就算了,他居然還邊高聲放歌吟誦詩句,其聲響徹雲霄。酒香和着歌聲,瀰漫開來,怕是連泰山也跟着迷醉了吧。
光是想想就令姬無雙胸中豪氣頓生,萬千氣概、蕩氣迴腸!只恨不能早些年下山與那千歲寒一會,否則又該是多麼快意的一件事啊!說不定還可同他一起從那絕頂之巔放歌縱酒狂奔而下。至此引爲一大憾事。
昔有“既生瑜,何生亮”,姬無雙只恨“君生我未生”!
千歲寒的此種事蹟數不勝數,所幸他並未幹出什麼出格的大事,也只至於成爲衆矢之的招來衆門派的圍攻。
如果說姬無雙是“風流無雙”,那千歲寒就是“逍遙無雙”了。
有道是: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眼花耳熱後,一起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又有道是:
不是尊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
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
想來這趙元僖也當真是好手段,連此等人物也收攏了。不過話說回來,姬無雙自己不也終究是助了他麼。
“好了,故事聽完了。你和他們笑鬧了一下午該歇歇了。”姬無雙把晉子考按倒,拿被子蓋住他。
可晉子考豈會安分地待着,叫囂道:“我精神好得很!都睡了一個多月了,再睡就成豬了。”
姬無雙的聲音比晉子考還大:“你以爲你受的傷很輕是不是?!差一點就穿心而過,穿心而過你懂不懂?!就算花扁鵲再厲害也救不了你!你就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姬無雙咬咬牙,收住了未出口的話。
晉子考很懂得察言觀色,立刻老實了下來,小心翼翼道:“姬無雙……你在生氣麼?”
“沒有。”回答得很快。但越是這樣就越是在生氣不是?
晉子考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又是哪裡惹到他了?
“可是……我躺了有一個月了,真的很悶嘛……你讓我出去看看好不好?不用太遠,在園子裡就行。”晉子考拽住姬無雙的袖子懇求道。
姬無雙看了晉子考良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晉子考知道姬無雙算是答應了,忙穿上外袍往外跑。腳一着地就是一軟,幸好被姬無雙接住了,否則又得躺回牀上去了。
姬無雙二話不說把人抱到銅鏡前,拿起梳子替晉子考梳起了頭。晉子考雖然覺得彆扭極了,但看姬無雙面無表情的臉色什麼話也不敢說。
姬無雙把青色的髮帶束上,晉子考僵硬的身體終於宣告解脫。可還沒完呢。姬無雙一把把晉子考打橫抱起來向外走去。
“姬、姬無雙,你幹什麼?”晉子考嚇得摟住姬無雙的脖子,又猛地鬆開,雙手是放哪兒也不是。
“以你現在的體力根本走不了兩步。”姬無雙平淡地解釋道。
他還真就不信了!讓姬無雙把他放下來自己向外走去,可才走兩步就不得不停下來,胸口隱隱作痛,而且一個多月沒走過路,一動肌肉就酸得要命。真是苦不堪言。
姬無雙忍着笑上前橫抱起晉子考,道:“手抓好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晉子考生自己悶氣,用力地勾住姬無雙的脖子,也不管他是不是喘得過氣來。“被人看到真是什麼顏面都丟盡了。”
姬無雙大氣也不喘,道:“這個園子閒雜人等不敢進來的。”
一出門,一陣風襲來,晉子考朝姬無雙的方向縮了縮。引得靠着的胸膛一陣顫動,發出悶笑。
姬無雙總算不生氣了。這平時不生氣的人生氣起來特別的可怕啊。晉子考是心有慼慼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