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短暫的幾秒時間，董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似乎經過浮空，然後下墜，最後落地，感覺像是掉進了灌木叢的枝葉裡。
那些樹都長到地底下了嗎？惡業軍團副團長的腦子裡，閃過這樣的想法。他很快推翻了這個判斷，透過鎧甲的觸覺感知，他發現這些枝葉是活的，還在不斷擠壓過來。
一羣蟲子，董成立刻明白了，自己掉到了一大羣蟲子的身上。
動力甲的警報發出陣陣蜂鳴。董成竭盡全力想站起來，可週圍無處落腳，也無法發力。機場的地面顯得非常遙遠，他敢肯定自己掉下去至少有二十多米深，從下面完全看不到夜空的星光。
潮水般的蟲子們動了起來，身下出現了沙沙的細小聲響。他們穩穩的託着董成向更深的地方涌去，洞口很快就看不到了。
就像漂浮在暗夜的海面上，隨波起伏，辨不清方向。
那種感覺倒是有幾分熟悉，只是當時的潮水是由人構成的。
那種感覺真的糟透了。
董成將它狠狠得壓了回去。
他關上了記憶之井的蓋子。
現在可不是回憶的時候，機動部隊中校透過鎧甲的傳感器判斷着自己身下的蟲子們。
動力甲的燈光自動點亮，讓他多少能看見載着自己的東西了。
構成潮水的，是一種個子不大的小蟲。一米多長，沒有佈滿鉤刺的硬殼，也沒有刀劍般尖利的肢體。
董成想起在實驗室看過的資料，這是一羣類似蟻羣中工蟻的苦力小蟲。
動力甲的通訊也受到了干擾。短暫的無信號後，第一個傳來的，卻是黑妖精雷茵·哈斯塔的聲音：“還活着嗎，人類武士！”聽上去，她還挺着急的。
“我可捨不得死吶，舞者。”每一名機動部隊的士兵，都必須學會同時做很多事情。董成翻過身，從工蟻蟲的背上跳下，雙腳一落地，就拔出槍和劍來。他口裡說話，手上動作，各不耽誤。
“哼，總是拼命的話，早晚會把小命真的拼掉的。”雷茵氣鼓鼓的說道。
又哪裡惹到她了。
董成還未迴應，巧克力的聲音就夾了進來“長官，請您告訴我位置，我去找您！”
“不用管我，我沒事，我會自己出去的。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保護捕蠅草士兵上船！”董成命令道。
怎麼出去呢，這些對他沒有傷害的工蟻們，無論是射擊還是斬殺，都前赴後繼的向前運行，毫不在意活着還是死去。
董成猛地跳起，想逃離這片無害卻又令人厭惡的蟲子們。
就在他躍身空中的時候，一陣巨大的衝擊波猛地擊中了董成，把他推向一旁。
是靈能力場，阻止了他的逃離動作。
董成只好在空中調整，做了個無懈可擊的落地。這時周圍的工蟻蟲也都停止了涌動，自覺的讓開了道路。在它們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洞口。
看上去這是一條蟲族的通道，足有七米多高，十米多寬。劊子手和大螻蛄們就是從這條路來的吧。
蟲子是怎麼做到的，能隔着頭頂的土石，在短期內神不知鬼不覺的挖出這麼龐大的地下通道，還能準確的找到機場。
好奇心驅使着他繼續向裡面走去，如果能多獲得一些關於蟲子的情報，對今後應該更有利吧。
通訊又短暫回覆了，這一次，董成抓緊短暫的時機，向沈雷命令道：“老沈，地面上的事情由你負責了。”他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輕鬆一點，“不要派人來找我，有什麼情況，和蝦米商量。”
接着，通訊又中斷了。
他繼續前進，通訊再也沒能接通了，也許是動力甲出了問題，也許是蟲子們乾的。
不知道小樂能不能依靠靈能和我通話，董成想着，星語者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把自己的精神投入亞空間隧道中，才能跨星傳遞消息。在紛亂的戰場上，必要的設備又失去電力，他的庶務副官一直沒辦法聯繫朱爾絲。他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布隆德比號了吧，也許很快就能和我接上話。
董成關掉了光源，改用了夜視視野，黑暗的坑道頓時變得很亮堂。除了散開的工蟻蟲，只有光滑的巖壁，它們呈半圓形罩在光滑平整的地面上。
他走入一個巨大而空曠的洞窟。
四周一片寧靜。這是什麼地方？看來是有什麼人要我來到這裡，他想幹什麼呢？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破剛剛的寧靜。
接着，蟲子們又出現了，董成不知它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董成轉身環顧，才發現突然間周圍到處都是蟲子。他又一次被蟲子們圍在中央。
圍觀他的蟲子們，大大小小，種類各異。董成至少看見了四隻劊子手，上百隻異型和其他數目不等的蜘蛛、螻蛄、飛蝗和工蟻蟲。
這下慘了，被好奇心坑苦了，若是它們一起攻擊我，那可真是夠嗆，董成想着。他輕輕跺了跺腳。下墜時，動力甲腿部的收納盒壞掉了，隨着他的動作，傑夫粒子炸彈落在了地上，開始釋放危險的粒子。
幸好沈雷準備的足夠多，董成慶幸着。
“歡迎，歡迎來到這裡，董成中校。”細細的聲音從一隻工蟻蟲的身上傳出。
工蟻也有能發出人聲的器官？就在董成詫異的時候，他身後的一隻大螻蛄甕聲甕氣的接着說道：“歡迎你來加入我，成爲我的一部分。鐵森林的英雄，惡徒中希望之星，萬人斬的強力靈能者，真棒，棒透了！”
董成的大腦飛快的運轉着，他沒有轉身，只是透過鎧甲的全景視野向後看去。他緩聲說道：“你知道還真不少，我原來在蟲子中也這麼出名？是了，我有好幾名部下都被你們同化了，是從他們哪裡知道的吧？”
“不是同化，是融入，董成中校，是融爲一體。”這次說話的是一隻異型，“可惜阿爾伯特始終無法理解得這麼深刻，虧他還是第一個收到邀請的人吶。所以說，那傢伙終歸只是個眼高手低的凡人。”
劊子手把話接了過去：“你就不一樣了，對吧，董成中校。你可是個非凡的人物，只有你纔是最合適的人選。”
蟲子們一隻說一句，思維清晰，邏輯連貫，像是傳聲筒一般。
他提到了阿爾伯特，機動部隊中校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你是傑克？”
“哈哈，你真是太敏銳了，董成中校。怪不得阿爾伯特的小把戲玩脫了，唉，真沒辦法呀。”又換了一隻蟲子。
“不過你再怎麼強大，也只是一個，人類的差異啊。”
董成已經沒辦法辨認出是那隻蟲子在說話了。
“把方飛甩到洞口，是陷阱中的一環？”機動部隊的中校問道。
“用一個陸軍平凡的少校，就能把交換到你這麼一個人物，真是賺大了。”另一隻說道。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獲得你的一切後，又能進化到什麼程度。你的靈能之力，一定會非常美味的。”
蟲子們一起發出吮吸的聲音。它們開始聚集上來，虎視眈眈的縮小了包圍圈。
董成舉起爆矢槍，厲聲說道：“你這個幕後的角色也要跳出來了，不要裝神弄鬼，哪一隻是你，站出來吧！”
“哪一隻是我？它們都是我啊。沒有其他人了，只有我一個。”
“只有一個？”董成問道。
“只有一個，我們是一心同體的。”
“我們可不是蟲羣那種簡單原始的結構。”
“它們都是我的身體，身體外延，身體的一部分。”
“我可以控制一切，讓它們生，讓它們死，讓它們成爲自己現在的樣子。”
蟲子們一個接一個的說道，像是多聲部的合唱。
“身體的一部分，切手指的時候，我會感到痛的。”董成說道。
“來加入我們吧，你會知道成爲我們的一份子是多麼幸福的事情。真正的人人爲我，我爲人人，真正的萬衆一體，萬衆一心。”一隻工兵蟲說道。
“開始的時候，也許會有那麼一點抗拒，最後，一定會很享受的。”發言者換成了一隻異型。
“就像你一樣嗎？”董成問道，“拋棄人類身份的時候，你覺得很愉快嗎？”
“愉快，相當的愉快，一切分歧，異議，對立矛盾都消失了。”說話的人換成了實驗室裡傑克的聲音，“你知道嗎，我和阿爾伯特，還有其他人，經常意見不合，內耗太大了，變成現在這樣子，才能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多美妙啊。”
“如此說來……”惡業軍團的副團長把手指放在了爆矢槍的扳機上，“你真是傑克嗎？”
“不，當然不是，傑克也只是我的一部分，你也快點加入進進來吧！”
是了，它已經不在是任何一個人了，只是一羣人意識構成的混合物。
“我還想繼續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吶。”董成手中爆矢槍粗暴的嚎叫起來，射出的槍彈炸碎了一大片各色蟲子，“我對自己現在這樣子，非常滿意！”
“那可由不得你！”
蟲族羣體意識以行動貫徹着自己決斷。
蜘蛛和異型撲了上來，後排的蟲子身上強酸噴槍和電熔噴槍，隨着它們的前進不斷地射擊着。
董成揮劍砍猛劈，帶着電光的靈能劍將衝得太快的幾隻切成數段，可後排的射擊太密集了，蟲族一片酸液也濺到了他的鎧甲上，發出嘶嘶的灼燒之聲。
難道要死在這裡了嗎，蟲族的數量實在太多了。董成的劍撕咬着血肉，每次揮擊伴隨着幾聲非人的痛苦的嘶叫。董成甚至沒有辦法看清發生了什麼，只是不斷的射擊，將劍左右揮舞着，盲目地砍殺着，知道自己在這樣密集的蟲潮當中絕不會落空就是。
在這種廝殺帶來的眩暈中，他收到一個清晰的感應訊號，彷彿與雷茵瞬間交錯時的感覺一樣。像是在遙遠的地方，在教導他，那隻黑妖精爲他開啓了一個傳送的接引點一般。
追尋着這個訊號，我就能離開，董成不知爲何能如此的確信。
感覺周圍的蟲子仍然像潮水一樣在他身邊一波一波的涌動。但是，他的內心已經明亮如白晝。只要追隨，就能離開！
靈能力量從四肢百骸涌起，董成瞬間離開了地下，身邊的情景轉變，他發現自己登上了黑妖精的飛艇。
船艙內只有她。
“歡迎上船，最後一名乘客。”雷茵在駕駛艙內，她開船是的樣子有些奇怪，是張開身體，把手腳伸到飛艇之內。
“其他人都走了？”
“是啊，那個叫沈雷的可真無情，根本就不管你，直接安排飛機撤走了。”
那是正確的判斷，董成想着，
“那你呢，舞者，你留下是因爲對我的鐘情嗎？”
“鍾情？對你？別自作多情了，人類武士，我只是想最後看看這顆葬送了我全部船員的星球，纔不是想等你呢。”雷茵說道，她努力不讓董成看見自己泛紅的臉頰，一番話語也毫無說服力。
飛艇猛地加速，向着大氣圈外飛去
董成回頭望去，說道：“希望它們別太早發現那個。”
“什麼東西？”
“我留下的一點小禮物，傑夫粒子炸彈。”董成說道。
“又是那東西嗎，人類武士，不能玩點新花樣？”
“我知道有一位不敗的魔術師，依靠那點小玩意創下了無以倫比的戰功吶。”
在飛艇擺脫重力束縛時，機場的位置騰起了沖天的火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