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和尚出身,到現在也仍是僧侶之身,打仗什麼的,非我所長,會的就只有悶着頭往前衝,拼上性命死頂,或許這就是帝國軍所欠缺的東西,再加上幾分運氣,我協防守住了巴吐城,什麼絕代名將的誇稱,實在說,都是狗屁,真要說我與那些守土將士有什麼不同,或者更優秀的地方,就是我的思維不同於軍人,看事情的着眼點也和他們不同……”
眠茶道:“軍人的敵人是一切犯土之敵,獸人犯邊,所以是敵人,必須死守到底,但我是和尚,衆生平等,生存權都是一樣的,就算我是人族,也沒理由特別偏袒人類這邊,我的敵人……應該是戰爭本身,傾力消滅北地的戰爭,纔是我給自己立下的定位。”
陸雲耕一愣,道:“怪不得……您讓巴吐城爲獸人代工,失氣節保性命……”
“氣節?那是士大夫說的東西,佛家眼中只有衆生,視生死、興亡如幻似夢,何況榮辱?獸人於我只是對立,並沒有血恨,只要他們願意放下殺念,與人類善處,我有必要和他們開戰嗎?再說,要戰也要看實力的,就憑北地這點力量,面對獸人大軍能作什麼?戰到一兵一卒不剩,意義何在?是想展現什麼給獸人看?”
眠茶看了看陸雲耕,問道:“你們是被皇帝封了將軍,才被派過來的?”
陸雲耕不明爲何有此一問,只是點頭道:“是的。”
“當年我協防數月,期間帝國軍部也給了我將職,說是封我爲將軍,有權指揮三星蔥嶺以北的一切帝國軍,所有將兵,均受節制,聽我調遣……嘿嘿。”
眠茶笑了兩聲,若是之前,陸、胡兩人未必理解,不過親身在這裡打過仗後,已經瞭解情況,當時三星蔥嶺以北,雖然尚有數座城池、基地,可早就被獸族團團圍困,也戰得傷亡慘重,奄奄一息了,幾座城之間的交通早被切斷,每座城池都巴望着早日有人來援,根本不可能去救援其他城,甚至就連出城一步都千難萬難,軍部發這種人事命令下來,完全不懷好意,如果更陰謀論一點,甚至可以將之理解爲,授權給他後,如果這幾座城池陷落,就要他負責論罪的惡毒設計。
“那時候,我纔對帝國的官場稍有所知,在寺裡都聽人說官場黑,結果還真是黑,不過,我是和尚,本來就沒打算當官,那邊再黑也無妨,只要別礙着我做事就行,我說要我總領軍務也成,至少得給我點兵力,或是給些糧食,讓我能
撐下去吧?結果,不曉得是第幾次求援的時候,帝都的那些大官終於有了迴應,派援兵到了巴吐城。”
“他們終於給你派了兵?總算有點人性!”
胡燕徒的話,招來眠茶一笑,“兵?勉強也算吧,他們派了四個人,運來七百隻猴子,那場面太怪了,以致外頭包圍的獸人軍,壓根就不認爲這叫援軍,笑到打滾地把他們放進來……軍部的文書說,中央兵力吃緊,又要顧及帝都防禦,派不出多餘人來,這些新兵是地方藩主緊急徵調,歸我麾下,聽調差遣,要我領着新兵破敵制勝。”
陸、胡兩人的嘴,張得大大,雖然知道帝國的權力鬥爭黑暗,卻從沒想過黑成這樣,胡燕徒開口結結巴巴起來,“猴、猴子?他們給你一羣猴子……要你率領猴子去打仗?打獸人?”
“是啊,他們認爲,即使是猴子,在絕世名將手裡也能發揮作用,比如說,獸人如果在城外埋了陷阱,就可以放猴子先去踏,或是用來引開妖獸什麼的,反正那些大官都把獸族當成野獸,和猴子差不多,用猴子來對付也就可以了。”
“豈有此理!”
胡燕徒大怒,重重一掌就朝石桌拍下,還沒拍中,眠茶閃電一掌揮出,將他這一掌的力量化消,反揮回去。
“別動不動就拍碎桌子,這可不文明,周圍還有孩子在看,可不好嚇着他們。”
“師叔!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對你?”
“所以你們就知道自己多幸運了,你們有皇命護身,肆無忌憚,一來就奪了兵權,打了勝仗,不用陷入有將無兵的尷尬境地,不用熬資歷,不用混日子,直接就開創你們的功業,可千萬記得別太早被人叫成軍神、名將啊,當了絕世名將,是要負責帶領猴子去打仗的,哈哈哈哈~~~”
眠茶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喝的雖然是水,卻有飲酒的豪氣,說話語氣似挖苦,其中更有豁達,聽在兩名年輕晚輩的耳中,尤其五味雜陳。
官場上爲了爭權奪利,種種黑暗手段,無可厚非,不過怎麼鬥也該有個限度,不然鬥得太兇,整個體制都垮了,只有全輸,沒有誰贏,眠茶無黨無派,根本不介入權力鬥爭,又是身系最前線的戰局,後方官員居然這樣惡整他,哪怕沒有實質傷害,對士氣也是沉重打擊,巴吐城將士見了這種狗屁事,人人心寒,沒有立刻崩潰投敵,已經是心理素質超佳了,也難怪戰事結束後,稍微有
點腦子的都和眠茶一起離開……
“……巴吐城守住,其他的城池全被獸人攻陷,帝都的大官們可能不想太早與獸人兵戎相見,就沒來找我的麻煩,我就趁機離開,先隨便扯個藉口,之後就脫離那裡,去做我本來要做的事。”
眠茶笑道:“那又是一次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我到北地,是想對邊關將士傳道,他們身在前線,隨時有生命危險,一旦信佛,肯定會是最虔誠的信衆,誰知道當戰事平息,巴吐城以外的城池全部陷落,人也給殺個精光,雖說佛家神通廣大,但和尚我確實沒這麼厲害,能讓死者也信佛……”
苦無良策之下,只有幹起前無古人的壯舉,將腦筋動到獸族身上,對着獸人傳教……這可不是容易事,人族在北地的表現積弱不振,獸族根本就看不起人類,如何才能讓他們去信一個看不起的東西,這實在難度很高。
“獸人本來的信仰,偏重巫法,他們的日子太苦,不講長遠,只爭朝夕,相信眼前看得到的東西,族裡祭司表現出來的戰力越強,就越得族民的崇拜,而且獸人本就以強者爲尊,手底下實力夠硬,說的話就會有人聽……”
眠茶摸摸下巴,遺憾道:“當初我搞不清楚狀況,去獸族想傳教,他們要求我展現實力,我就展現,然後一堆獸人勇士就來向我挑戰,我接戰並打贏,然後就有更多的獸人來戰我,我又打贏,結果又出現更多更多的獸人勇士,連祭司、妖獸都上場……我的傳教之行,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挑戰全體獸族的武鬥,雲耕你一人連挑十七員獸人大將,年輕有爲,我沒有你那麼威風,三天裡只連續戰勝了九十八個,哈哈哈……確實是很辛苦的說……”
陸雲耕、胡燕徒大吃一驚,沒想到當年眠茶搞出過那麼大的動靜,可如果照這樣來說,幹出這等大事的眠茶,應該轟動北地,怎麼後來反而沉寂了?
“佛門不講究爭強鬥勝,很大一個理由上,是因爲強中更有強中手,天外有天,以一人之力,如何能鬥天下豪強?我走錯了方向,最後的結果就是重傷瀕死,幾乎殘廢,像件垃圾一樣被扔在獸族幾個月……”
眠茶指着自己的左眼,道:“這裡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當初,這裡有一道很深的傷疤,整隻眼睛被打爆,就是我在最後那一戰中的結果……很幸運,後來靠朋友幫忙,醫療技術夠給力,現在總算還能看東西……說起來,人還真是不能沒有朋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