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易的聲音一出來，沈歌兒便能明顯感到對面聽筒裡的聲音驟然安靜了下來，霎時只剩下了冷淡的呼吸聲，聽起來卻平白讓人覺得陰惻惻的。
“嗯…好。”她站起身，對秦書易點點頭示意，轉身出了包廂門外。
現在正是晚餐的高峰時段，大廳內鬧哄哄的，沈歌兒推門出去，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站住，捏着手機的那隻手掌因爲用力有點發白。
江鬱堔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說過話，她直覺這是個很不好的預兆。
“我一會就回酒店了，本來想着晚上回去再給你發消息的。”沈歌兒主動開口，頓了頓，試探着問了一句：“你吃飯了嗎？”
“……沈歌兒。”江鬱堔終於聲線陰沉的開了口，語氣帶着無法掩蓋的嘲諷：“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出差？出差出到和別的野男人一起出去吃飯，然後不接我電話？”
“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有這麼大的本事？是不是我不問，過兩天你們就能滾一張牀上去了？”
他咬牙切齒道：“你這班上的是挺有意思的啊，我怎麼就沒聽說過哪裡的實習生能每天跟老闆黏在一塊兒，我是不是得誇誇你，翅膀硬了，長本事了啊？”
江鬱堔語氣很重，蘊含着怒意。
沈歌兒被他這麼一連串的質問問得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怔愣的聽着話筒中傳來的刺耳語句，回過神來，才解釋道：“你誤會了，只是秦律帶我來出差，到了以後一起吃了個飯，剛纔我的手機被服務…”
她的話音被聽筒中驟然傳來的掛斷聲打斷，說到一半的話停在嘴邊不上不下，沈歌兒臉色蒼白的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對着屏幕掛斷界面上江鬱堔的名字沉默了一會，按下了重播鍵。
待機聲響了兩秒就被對面按掉了，決絕又強勢。
也許是天氣太冷，她又站在門外的原因，沈歌兒的鼻子有些酸，她揉了揉眼角，憋回酸澀的淚意，深呼吸幾秒，轉身回到了火鍋店內。
江鬱堔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身邊是被他接到沈歌兒再次打過來的時候一手甩開的手機，孤零零的躺在一邊，要不是因爲沙發的緩衝，它現在已經支離破碎了。
沈歌兒真是好大的膽子，明知道自己厭惡秦書易到了極點，竟然還瞞着自己和他一起單獨出門！更可笑的是，她在和自己報備的時候還故意隱瞞了這一點，要不是晚上心血來潮打了個電話過去，他還一直被矇在鼓裡。
很好，他的小寵物纔多久，就學會跟她耍心機了。
垂在身側的手掌慢慢緊握成拳，江鬱堔一腳踹上了面前的水晶茶几，力道之大，面前漂亮的剔透玻璃清脆的裂了一地，在吊燈的反光下折射着危險的色澤。
他冷眼凝視着那堆碎玻璃幾秒，拿上手機離開了公寓，厚實的紅木防盜門，隨着他離開的動作，發出了一聲“嘭”的巨響。
沈歌兒自從回到包廂後就有些心神不寧。
她的臉色被室外的溫度凍得蒼白，連着指尖都在發白，她在座位上坐下，一旁的秦書易看見她的樣子，關心的問道：“怎麼了？你剛剛出去了嗎？”
“嗯，店裡有點吵。”沈歌兒擡眼衝秦書易笑了笑，笑容很輕很淡，帶了一絲勉強。
“那應該是被凍壞了吧，這種天氣，你也敢只穿一件衣服跑出去，還是年輕好啊。”
秦書易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順手給沈歌兒盛了碗熱湯。
他的笑容裡帶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穩重，莫名會讓人覺得心安，他拿起漏勺，“我以前開會的時候來這裡吃過一次，他們家的手打牛肉丸是手工做的，比外面賣的好吃，你嚐嚐。”
秦書易撈了個丸子到了沈歌兒的碗裡，沈歌兒出去的那幾分鐘裡，他點的菜已經差不多上齊了。
“謝謝秦律。”沈歌兒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大半的精神狀態，在外的時候，她還是能妥善處理好自己大多負面情緒的。
沈歌兒低頭咬了口碗中的丸子，牛肉味鮮嫩，帶着濃濃湯汁的醇香在脣舌中蔓延開，確實如秦書易所說，比她以往吃的那些都要好吃。
“你看起來有些煩惱，是因爲剛纔的那通電話嗎？”
飯吃到一半，秦書易突然挑起了話題，沈歌兒喝水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沒有，不是。”
她不想把這種事情搬到檯面上來和別人說，更何況江鬱堔今天生了這麼大的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爲秦書易，她心裡很累，真的不願意再在這種事情上再多費口舌了。
“抱歉，我無意冒犯。”秦書易眼神溫和，語氣中帶着安慰：“只是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如果願意分享出來，我也許可以幫上一點忙。”
沈歌兒心中還存着委屈，只是被她掩藏的很好，但是被秦書易這樣溫柔的安慰幾句，她反而心口一酸，覺得更難過了。
自從她搬去和江鬱堔同居，江鬱堔性格中一些不太完美的地方便逐漸顯露了出來。
從前見面的機會少，即便是見一次，相處的時間也短，江鬱堔在她面前展露的形象一向都算無可挑剔。
但最近漸漸地，她發現這個人其實佔有慾和掌控欲都極強，且是完全的利己主義，在這些方面，稍有冒犯就會惹她發怒。
沈歌兒曾經認真思考過這一點，而後得出的結論是，他們現在的狀態是兩人在一起久了後必然要經歷的磨合過程，便一直順從的承受着江鬱堔偶爾會流露出來，刺痛她的尖銳棱角。
“其實沒什麼，我只是對明天的庭審有些焦慮。”沈歌兒咬了口青菜，那雙水光的眸子看向秦書易，隨後眼角彎起，笑了笑：“畢竟是第一次坐在辯護人席位上，身邊還是秦律您這樣優秀的律師，肯定會緊張的。”
秦書易樂不可支，哈哈笑了一聲，他知道沈歌兒沒有說實話，只是隨意找了個藉口敷衍自己，但也很配合的陪她繼續說了下去。
她擅長洞察人心，所以從來不會讓與她相處的人感到任何爲難或不耐的情緒。
“我有那麼可怕嗎？看來是時候考慮一下自己的外表問題了。”
“沒有，我的意思是，跟您這樣優秀的人在一起，難免會讓人反省自己哪裡做的還不夠好。”沈歌兒的表情慢慢變得認真起來：“您很好。”
她對於秦書易是存在一種非常尊敬且敬佩的感情的。畢竟像他這樣年輕有爲，敢於跳出紅圈所，短短几年內便打響了自己律所口碑的人，近年來有且僅有這麼一位。
“沈歌兒啊，其實你也非常優秀。”
秦書易放下筷子，兩隻手臂搭在面前乾淨的餐布上，姿態閒散的看着她，一雙無框金絲架後的銳利眼神深邃。
她笑了一聲：“你當初進律所的筆試成績滿分，面試也是第一名，這麼多人的筆試卷子裡，我只看了你的那一份。”
“你回答的思路有條不紊，想要論述清楚的每一個點都理智清晰，我就覺得，在你身上，能看見我當年剛畢業時意氣風發的樣子。所以你可能也發現了，我總喜歡把你帶在身邊，當時分組的時候，我也是第一個要的你來我這組。”
“只不過你有些時候過於低調，不過我們這個行業，性格穩重謹慎並不是壞事，收斂鋒芒總比咄咄逼人要好，我相信你，能力以後絕不會比我差。”
秦書易第一次這樣和她面對面的說了這麼多，語氣中的真誠讓沈歌兒聽着有些感動，她感激的看向秦書易，正好和她含笑的目光撞上。
“謝謝您，秦律。”她鄭重地道了謝。
“不客氣，別這麼嚴肅，再吃點兒東西，我們該回去了。”秦書易重新拿起筷子，語氣輕鬆道：“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會很累，這種週期長的案子，審完可能一天就過去了。”
兩人又聊了會其她生活上的話題，不知不覺吃的都有點多，秦書易便提議去這附近的一個人工湖公園去逛一逛，但是被沈歌兒拒絕了。
她心裡還惦記着江鬱堔晚上發的那通火，想着吃完了晚餐就回到酒店再去聯繫他一下，即便她不接電話，微信還是能發的。
江鬱堔有時候也挺好哄的，只要服個軟，多對她撒撒嬌，有時候不大不小的事情她也就不怎麼在意了。只不過這次估計有點懸，大概回家以後還有好一陣難哄的時段。
“那我們就散着步走回去吧，現在還不算太晚，走回去洗個熱水澡，正好差不多到休息的時間。”秦書易又道。
沈歌兒沒再開口拒絕，穿上外套，和秦書易一起走出了火鍋店。
剛吃完飯不久，身體還是熱的，走在初冬夜裡的寒風中倒也不覺得冷。兩人的步伐並不算慢，主要是沈歌兒腳步匆匆的，想要早點回到酒店聯繫上江鬱堔。
二十分鐘的腳程，她們十幾分鍾便走到了酒店大門。
因爲是一起辦理的入住，所以兩人的房間是對門，沈歌兒站在自己房門口和秦書易道別，說了聲明早見，便拿出房卡開了門。
她邊低頭看了幾眼手機邊刷卡，一時沒刷上，門鎖響了幾次才解鎖，門一拉開，她便被屋內燈火通明的景象嚇了一跳。
房卡還沒插，哪裡來的電…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側身看了眼門上的門牌號，還沒等她看清數字，手臂就被人從屋裡抓住，不由分說的扯進了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