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如沙塵般捲起，五隊妖兵從不同方向奔來，將靈妖營地包圍。
“是魔族叫來的嗎？這也太快了吧。”老檀羊不安地晃動頷下的長鬍子。
“不可能。”錦王飛在空中，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們早就埋伏在附近，咱們居然一直沒有發現！”
靈妖畢竟是一個新種族，從上到下都缺少經驗，只在設營初期探查過周圍的情況，此後就專心挖掘，誰也沒有注意到有妖族悄悄靠近。
“是來救我們的。”獸妖老撞眼睛一亮，周圍的俘虜們也都露出喜色，到處遙望，希望辨認出救兵的身份。
楊清音可不這麼想，在空中說：“漆無上都死了，誰還會來救你們一羣普通妖兵，他們是來搶奪魔族遺物的。”
羣妖恍然，他們在這裡挖了近一個月，肯定是消息泄露出去，引來了覬覦者，五路妖族埋伏在附近，就等着他們挖出東西來。
“你說得對，就算巨妖王還活着，也不可能來救我們。”老撞倒不在乎自己的美好願望被推翻，他是獸妖，馬上想到的是另一件事，“這是咱們挖出來的，絕不能讓別的妖族搶走，誰也不行！”
羣妖齊呼，剛剛還被嚇得屁滾尿流，轉眼間就變得鬥志昂揚，到處尋找兵器，實在沒有就赤手空拳。
爲了挖出這尊魔族，他們辛苦了一個月，乾的活兒真是跟奴隸一樣，誰也不想就這麼交出去。
要說戰鬥，錦王就沒那麼左右爲難了，在空中兜了一圈，叫道：“聽我的命令，向中間靠攏，能飛的給我升到空中來，能挖洞的鑽到雪地裡。別給強盜一點機會！”
羣妖聽令，各就各位，一半是靈妖，一半是俘虜，配合得倒也默契，雖然兵甲匱乏，會妖術的更是寥寥無幾，卻沒有一隻妖露怯。
楊清音飛得更高一些，“他們停住了，數量真不少。”
錦王也看到了。五個方向五支妖軍，每一支至少有一千名妖兵，距離營地十餘里的時候全都停止前進，似乎不想靠得太近。
“都有哪些部族？我去把他罵退，這些不要臉的傢伙，竟然敢搶我老撞的東西。”老撞個子雖高，在起伏不平的雪地中也看不出多遠。
五支妖兵當中豎着一些旗幟，楊清音和錦王都不認識，正想拽一隻普通妖族上來辨認。各個方向陸續傳來聲音，妖兵們自我介紹了。
“戰魔山妖王飛祖在此。”
靈妖沒什麼感覺，普通妖族卻全都倒吸一口涼氣，老撞罵退來襲者的銳氣立刻減去三分。“妖王飛祖？羣妖之地只有他不肯聽從巨妖王號令，居然來這兒了。”
楊清音只是撇下嘴，飛姓妖族太多了，聽着就不像厲害的大妖。
“巨妖王麾下飛妖將軍佔天在此。”
又一個聲音傳來。老撞歡呼一聲，擡手抓住自己的雙角，“那是我的頭兒。我的頭兒！”
楊清音尋思了一會才明白飛天將軍佔天是老撞的頭領，心想漆無上都已經死了，這隻妖還自稱“巨妖王麾下”，估計也不是厲害的角色。
“生殺法師王高伏威在此。”
聽到這個名字，羣妖不明來歷，楊清音卻咦了一聲，生殺法師王是蘭冰壺在連海山修士團用過的稱號，高伏威明明是皇京龍賓會的符籙師，外號“猛虎符師”，雖有妖族血統，卻一直爲龍賓會做事，居然莫名其妙地頂替了蘭冰壺的位置。
“捨身國王子拓疆在此。”
營地內的普通妖族驚訝地互視，又是老撞開口，“捨身國王族從來不進入羣妖之地，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拓疆膽子不小啊。”
捨身國是位於西北方的一個半妖大國，一直向聖符皇朝稱臣，據說王族暗中支持漆無上，卻從來沒有公開表示過態度。
還有最後一支妖兵的頭目沒有介紹身份，四周安靜了一會，終於從東南方響起一個聲音。
“黑凰。”
營地裡更加安靜，普通妖族鴉雀無聲，靈妖受到感染也不吱聲，好一會纔有靈妖問：“黑凰是誰？”
老撞嘆了口氣，擡頭對天上的錦王和楊清音說：“我看還是算了吧，咱們保不住這尊木頭魔族，交出去當見面禮更好一點。”
老撞絕不是一隻膽小的妖，聽到黑凰的名字之後居然沒有了鬥志，讓錦王很是意外，楊清音搖下頭，“我認得黑凰，斷流城的時候就見識過什麼孿影之術，用一根羽毛唬人，不難對付。”
地面上的普通妖族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楊清音，老撞大聲說：“你見黑凰本尊嗎？要知道連巨妖王都禮讓黑凰三分，甚至說過黑凰是他的繼承者。”
楊清音仍然沒將黑凰放在眼裡，也沒理睬老撞，望了一圈，“這倒好了，五支妖軍好像要先打一仗。”
各個方向的妖軍正在互相靠近，速度逐漸加快，像是要發起衝鋒，天上的飛妖打頭，很快就開始發射妖術。
這一仗打得很亂，三支妖軍在西北方開戰，兩支妖軍在東邊對衝，楊清音根本分不清哪夥是哪夥，但她知道，這是一次機會。
“都爲魔族遺物而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楊清音降到魔甲身前，伸手扯下遮擋胸膛的一整塊板甲。
板甲高六七尺，寬一丈左右，只有一兩寸厚，作爲如此之大的胸甲，這樣的厚度實在可憐，形狀略有起伏，與胸膛吻合。
楊清音將這件大傢伙拎在手裡，終於發現它是用銀魄造成的。
銀爲白色，銀魄卻是黑色，而且非常輕盈。
楊清音扔下胸甲，看向木雕魔族的前胸，羣妖也都忘了外面的戰況，擡頭觀望，營地裡又變得一片寂靜。
木魔心臟的位置是一處空洞，裡面有一顆鮮活的心臟，正在有規律地跳動。撞擊胸甲時發出砰砰的聲響，心臟的血管深入木雕之內，令它懸掛洞內，不至於掉出來。
“這顆心臟是活的。”老撞滿臉狂喜，“記得嗎，巨妖王就是用魔族心臟造成妖火之山，才能橫掃龐山，這是寶物！”
“據說巨妖王和異史君找到的魔心都是乾枯的，注入妖術之後才恢復跳動，這顆心臟自己就在跳動！”另一隻妖族補充道。
羣妖息聲。全都癡迷地望着心臟，覺得它是世上最美的東西。
楊清音卻覺得它很醜陋，佈滿了縱橫交錯的血管，與魔甲表面上刻畫的枝形紋路倒有幾分相似，在斷流城之戰時，她見過魔心，知道用道法術可以讓它縮成很小的一塊，禿子頭頂的魔眼就是這麼來的。
“我把它毀掉。”楊清音的手心裡開始發光。
“等等！”
“千萬別！”
“不可以！”
……
羣妖七嘴八舌地阻止，就連錦王也加入其中。飛到楊清音身邊，“這是屬於靈妖的寶物，你不能動它。”
“魔心剛剛恢復跳動，現在正是毀掉它的最好時機。不可留後患。”
“不行，我要留着它，你感覺不到嗎？心臟裡蘊含着巨大的力量。”錦王對楊清音一直比較客氣，這時卻變得生硬起來。好像真要跟她打一架似的。
楊清音向地面望去，不只是錦王，所有妖族都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只要她敢動心臟一下，他們都會跟她拼命。
魔族心臟對妖族的吸引如此明顯，就連對魔族並無多少了解的靈妖，也變得癡迷而瘋狂。
楊清音收回法術，“先留下它。”
羣妖鬆了口氣。
楊清音向營外的戰場望了一眼，發現妖族的戰鬥開始得快，結束得更快，五支妖軍沒怎麼打就彙集在一起，變成兩支隊伍，同時向營地衝來。
“你們不想讓魔族心臟被搶走吧？”
羣妖搖頭。
“那你們就老老實實地看着，待會我跟這些強盜交涉，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不要反對，明白嗎？”
羣妖不是特別明白，有的點對，有的沒反應。
“就當我就是你們的首領、你們的妖王，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寶物，明白了嗎？”楊清音召出了法劍。
這回羣妖都明白了，紛紛點頭，只有一些靈妖比較勉強，全看向錦王。
錦王看着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鮮活心臟，隱隱有一種想跪下來衝它膜拜的衝動，明白這東西的力量太強大，自己應對不了，於是點點頭，落到地面上，其他飛在空中的靈妖也跟着降落。
楊清音召出一堆法器環繞己身，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服食化妖丸之後很長時間都不能飛，這一次居然在空中飄浮這麼久也沒問題。
她沒多少時間考慮化妖的事，外面的兩支妖軍到了，離營地數百步時停下，互相示威，卻沒有再打起來，而是選出了一名代表。
龍賓會的猛虎符師高伏威飛過來，浮在營地邊緣，目光掃了一圈，落在楊清音身上，“我認得你，你是龐山道士。”
“沒錯，我也認得你，你怎麼不在皇京替龍賓會賣命了？”
“龍賓會的真正掌權者都被你們殺光了，新首席不信任我這樣的妖族符師，我只能回羣妖之地認祖歸宗，你呢？怎麼也跟妖族混在一起？”
“我的事不用你管，看你就不像做主的人，回去告訴什麼黑凰、佔天，誰也不準靠近營地。”
高伏威大笑數聲，“否則怎樣？”
“否則我毀掉這顆仍在跳動的魔族心臟。”楊清音讓開位置，讓高伏威看到木雕魔族的胸膛。
地面上的羣妖明知這是嚇唬外敵的策略，還是忍不住發出驚呼。
高伏威臉色微變，一時無聲。
幾片雪花飄然降落，楊清音初時沒有在意，片刻之後心中猛然一動，擡頭望去，只見一片黑色羽毛正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