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不在李家露面的結果, 便是李加臨的親自邀約。電話裡,修飾過後的語氣讓人覺得親情的可貴。李眉沒有拒絕,只是裴晉冉約請了公司的一干同仁, 只能遺憾缺席家庭聚會了。
其實也不是不清楚李加臨的用意。這幾天, 從他手上送出的邀請函不計其數, 可惜, 給他迴應的甚少。皆因傳媒早早對外宣佈了裴晉冉的行程。據知情人宣稱, 裴晉冉對自己的妻子並不重視,不但沒有給其奢華的婚禮,更對其外家毫不在意, 就是婚後岳父的第一個生日,也將在工作中度過, 據顧氏代表語意含糊的說詞, 兩家似乎有意攜手進行風險投資。而顧問春已經空出時間與裴晉冉見面, 時間便是李父的生日當晚。據傳媒揣測,到時候出席李家生日會的, 必定是已經不被喜歡或者從來就沒有被裴晉冉喜歡過的妻子。
一個已經破產、而且毫無機會再翻身的人,誰又願意空出時間爲他慶賀生日?請不到人,與不想請人,那是兩回事。李加臨太早被人知道動向,要是真的一個人都沒請到、或者, 請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到時候, 他的臉面該往哪擱?就是離了這一圈子, 他也羞於提及自己的名謂了吧!
李眉一進房子, 便見廚房的阿姨在院子前忙忙碌碌,說是許雲突然興之所致, 想自己下廚。李眉進了廚房,見她不甚熟練地揮舞着鍋鏟,旁邊打下手的李捷也在一干油煙前畏手畏腳,頓時,爲今晚自身的腸胃安全擔憂起來。
跟在李加臨的後頭在餐桌旁等着上菜,他的態度不比前一次,似乎權衡利弊之後,還是想對她和顏悅色,爭取在她的身上的得來利益最大化。
李眉好整以暇地抿茶,她也有好奇,對那天她離開後,身爲長輩的父親會與裴晉起有什麼樣的交談?裴晉起與李捷之間是什麼樣的?許雲會爲女兒放下多低的姿態?對她缺席的一切,她都好奇!只是,就算親如父女,關係也有親疏厚薄之分,顯然,他會對李捷事無鉅細地詳細講解李眉的動向,反過來對李眉,那可是保密得滴水不漏了!
面對李眉,李加臨雖身爲父親,仍然覺得備有壓力。前幾天纔對她不假言詞,今天要化解才撕裂的面子,姿態再低,也會尷尬。李眉淡淡笑開,緩聲打破僵局:
“雲姨似乎對廚房很陌生呢。”
李加臨嘿嘿笑開,臉上曾經的威嚴在這段深居淺出的日子已經被消磨了不少,現在的笑,帶上宛如慈父般的愛意,李眉抽抽嘴角,雖然適應不良,終是忍下了。
“剛結婚的那陣子,她的手藝倒還不錯,就是後來有了小捷,荒廢了。”
李加臨瞥一眼李眉,見她似乎有開口的苗頭,立刻又補充起來:
“你們小的時候我太忙,沒幫上什麼,實在累了她。”
“父親。”
李眉把玩着茶杯,嘴角的笑意漸冷:
“請不要把我與小捷放在一起說,雲姨帶的是她的女兒,而我媽媽的女兒,請的是保姆。”
相安無事便好,再把她們往一處牽,休怪她又是口出惡言。
李加臨有片刻的凝滯,很快又恢復,搖頭嘆息:
“你啊,怎麼老是記不得她的好,要不是她,你現在是什麼樣都不知道。”
李眉撲哧一笑,對這話倒是頗爲認同,要不是許雲,她今天必定不是這個樣子!
“父親,您這話倒是有道理。沒有云姨,我說不定已經與晉起結過婚、生完孩子、正鬧着離婚呢。有了她,我纔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呢。”
她重重地點頭,道:
“從這方面考慮,該好好謝她。”
面對她明顯的挑釁,李加臨在努力剋制脾氣,他大口大口地吐着氣,說:
“冥頑不靈!總有你後悔的一天!”
李眉微蹙眉頭,偏着腦袋看向父親。有一瞬間的怔忪,她總是不明白的,爲什麼,一直可以罔顧得這般徹底!
“父親,對您與雲姨,我自認做得已經夠好。您給我安身立命之處,我回您無慮的晚年。您提供我生活的必須,我爲您保障生命的質量。您與您的妻子能幸福相守,那是您的福分。因爲您的愛情忽略了對我的親情,我也活了過來。您的父愛難以在兩個女兒之間平衡,我也接受了。就是你們打擊了我對愛情的嚮往,我也挺過來了。現在,您卻對我說總有我後悔的一天,難道,我的後悔,是因爲對您與您的家人的一再退讓?”
越到最後,她的語調越高,笑意越濃,身子更是板得正正的,眼睛更是一動不動地盯在李加臨的身上。那眼神,凌厲得讓他無處遁行。
兩人間一時凝滯不動,幸好許雲母女端了菜出來,又帶動了氣氛。許雲放下盤子,朝李眉輕笑,道:
“好些年沒下廚了,也不知道生分了沒有,小眉嚐嚐。”
端上的幾個菜式擺放得挺藝術,可惜火候拿捏不到位,顏色與香味都稍爲遜色。她們急於得到誇獎的臉色,讓李眉稍稍失笑。轉念一想,又站起來,說:
“我也該爲父親做幾個菜的。你們等等,我看看能做些什麼上來。”
她一個人關在廚房裡,搗鼓一番,便端上來三個菜色。廚房裡原料匱乏,也不影響她的手藝,把她的三個菜擺在一角,朝李加臨微笑:
“父親,我自小便學下廚,這些年未敢忘記,就盼着有一天能親手爲您煮上一餐。今天,算是了了心願。”
李加臨的臉上一時精彩紛呈,他沒想到,李眉在他沒有注意的日子裡,成長蛻變,如今,由不得他指東劃西了。
李眉坐定,對着這三個人,胃口缺缺。喝一口茶,把握着談話的主導地位:
“父親,您叫我來,所爲何事?”
李加臨並沒有立刻回答,許雲便接過話茬,說:
“還能爲什麼事情。”
李眉笑眼看她,洗耳恭聽。
許雲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緩緩勸導:
“小眉,你也看報紙的。你看,現在報紙上把你們說得多麼不堪。你爸爸怎麼能接受?他這兩天在家總是長吁短嘆的,總後悔沒在出事前把你們的婚禮給辦了,現在讓人胡說八道,我們做長輩的,心裡怎麼會好受?”
話說到這,許雲自然需要停下來稍爲休息一下,只是,李眉又不接口,餐桌上的其他人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冒然插話,她便只得又自個說了下去:
“現在,你父親生日的時候,晉冉不出現,便又是一樁對你不利的消息。私底下,就算晉冉再對你好,沒有在人前的公開亮相,怎麼取信於人?”
李眉把眼轉向李加臨,問:
“父親,您的意思呢?”
李加臨輕咳一聲,半闔着眼,道:
“總得有個時機讓人知道你是裴家的媳婦。我看,就藉着生日那天好了。”
李眉點着頭,嘴上卻是另一番意思:
“父親,您是想借着晉冉拉攏人心吧?”
“什麼!你……”
李加臨的怒意幾乎奪眶而出,眼睛剎時便轉爲紅色。李眉朝他微笑,不讓他打斷她的話:
“父親,承認一個衆人皆知的事實,並不會難堪。您的一再自欺欺人,纔是可笑。”
“失去金錢地位,您還有什麼?家人?友情?您的生意?我等着,您能否守得住失敗後的平和,等着看您的家人會給您什麼樣的幫助,等着看,您的愛情能不能幫助您度過這一難關。”
“當然,我更等着看,您的小捷會怎麼用她的聰明才智滿足您與您妻子的物質需要。”
“父親,您與您的妻子、女兒給我的,我一點一點回報於您。您,可要承接得住啊。”
李眉的話讓餐桌上一陣凝滯,他們三人的臉色難看至極。首先剋制不住的,便是一直沉默的李捷了。
“白眼狼!爸爸怎麼養了你這隻白眼狼!你媽在地底下都爲你蒙羞!”
李眉頓時杏眼圓瞪,騰地站了起來,狠聲道:
“我媽也是你能提的?我沒媽媽教導,還記得尊你母親一句雲姨,你娘生父母養,提到我媽媽連一句阿姨都叫不得?你媽就以你爲榮了?父親倒是可惜沒把你養成白眼狼,只是,養你這個被長輩撞破姦情的人,便是得意之事了?”
李眉的怒火燒了起來,李捷反被嚇住,一時無措地看着雙親。許雲在旁偶有驚叫,卻是少不出什麼建設性的話,李加臨只得低嘆出聲,平息戰局:
“小眉,原諒她不會說話吧。她也是心急了。”
李眉怒極反笑,道:
“父親,您可真是父愛充沛啊!怎麼沒見您維護我?可見,我在您的心中實在不算什麼!既是這樣,晉冉出不出席,也是影響不大的,他是您不受重視的女兒的丈夫,更不值一提!您能請來什麼人,便是您的能耐。請不要再隨便把我叫過來,省得我們彼此相看兩厭!”
忿忿推開椅子,甩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