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 李眉撥了個電話回家。一接通,便急切地問道:
“父親,消息是真的嗎?”
那一邊的人還是沉穩如山, 只讓他們放寬心休養, 說是事情還不到最後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家仍有回天之力。李眉沒想到自己竟是反過來被安慰的人, 也就順着父親的語氣, 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掛了電話。
裴晉冉也沒出聲打攪她,任她在自己的思緒裡尋覓方向。他要了一壺海南的苦丁茶, 入口,苦如黃蓮, 稍停, 苦後又泛甘, 餘味無窮,當下也不停手, 斟了一杯,推到李眉的面前。
“還不到最壞的關頭?”
李眉困惑地呢喃着,臉上表情一時雜亂紛呈,難道,還有什麼是她疏漏的嗎?舉杯一飲而盡, 對着那樣的苦味, 也只是稍稍皺起眉頭, 喝慣了茶, 都知道愈苦愈甘。
“再加把勁吧。”
闔目回味, 果然,甘香異常。
閒適片刻, 又停不住地把這件事情從頭至尾梳理了一遍,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疏忽的地方,爲什麼父親還是那樣篤定還不到最後關頭?難道……
她坐正了身子,語氣不由急切了起來:
“你說,會不會以爲靠着你家,就能輕易翻身?”
父親,是否細心分析裴家長輩的心思?以爲搭上了一點關係,便是萬無一失的一家人?又覺得李捷更是他們的貼心人,所以,纔想着一定要裴晉起在裴家說第一句話?
裴晉冉沉吟一下,慢慢地搖起了頭,道:
“我父親,也不是一個軟柿子。”
裴逑帆在商海浮沉多年,雖是號稱慈善人士,斷無仁慈之心。又怎麼會搭上自己的聲譽,爲李家保駕護航?
“不過,接下來,就是看晉起怎麼應對我們各自的父親了。”
他微泛嘴角,對即將出現的一番角鬥,興趣昂然!
李眉也漸鬆眉頭,裴晉起啊,他會怎麼樣?與他們這兩個常年生活在仇悶當中的人相比,他的生活太過陽光與平順。從小父母雙全,偶然有困惑,自有父母在邊開導。目前爲止,人生最大的難堪不過是被她捉姦在牀,卻是因了她的性子與父親的寵愛很快煙消雲散。這樣的裴晉起,可有應對長輩的能力?
“人生禍福自擔當。”
撩起她的下巴,狹長的眼睛裡透出了與臉上輕鬆笑意不符合的堅定。李眉的臉色突然慘白了起來,那來不及綻放的微笑,就這樣,潦草地結束:
“晉冉,我們的禍福,該怎麼辦?”
輕輕地在她的脣上印下一吻,幫着她提起嘴角,哄着:
“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
果然,話都是人說的!李眉扯開了笑,道:
“好!加把勁吧。在媒體上多多吹吹這質量危害,再炒炒受害人的窘迫處境。還有。”
她停頓一下,把手一勾:
“藉着你家與我家的合同,也炒一把。”
裴晉冉含笑點頭,手順着她的臉頰遊走,剛想說些什麼,又被電話聲音打斷。李眉湊前一看,竟是裴家的電話。
難道,是裴晉起?
“你好。”
裴晉冉靠在椅背上,對方不知道說着什麼,他的表情慢慢嚴肅了起來:
“好的,父親,我知道了。”
他放下手機,沉思了一會兒,擡手攬過她的腦袋,低笑:
“看,我的父親,催着我立刻回去了。”
裴晉起簽下的合同已經違背了他老人家的生意原則,選了性價比處於劣勢的李家,如果能附帶能爲裴家帶來其他的好處,他老人家自然沒有話講。可是,現在竟是攬了麻煩上身。李家的產品一旦有質量上的瑕疵,那麼,他們的生物科技園……損失又該怎麼計算!
“他決定換下晉起了?”
“不,還沒決定!我們同是李家的女婿,只拉開這一點點距離,對他老人家而言,還不夠。”
所以,趕在回家前,他們還必須做些什麼,讓裴家長輩堅定立場!
平日裡積累的點點信息,在這一刻終於派上用場。
裴晉起挪動流動資金的事情恰巧被裴逑帆知道了,他大發雷霆,電話又是立刻追到裴晉冉處,幾近咆哮地大吼:
“你知道吧?什麼時候知道?”
裴晉冉自然說不得實話,太過虛假,又騙不了裴家長輩,看着李眉,他略帶委屈地回覆着:
“我只是猜測而已。我現在休假,本是不能再幹涉公司的事情。可是,您中午的電話讓我又有疑慮,晉起做事向來穩紮,怎麼會輕易被愛情左右?想起曾經眉眉抱怨我給她的信用卡額度比之小捷太低了。而且,您生日那次,周阿姨有說晉起的外婆,好象對他們家的財產也有很多的疑慮。所以,才請您在我到達之前,從側面瞭解一下財務狀況,說不定,還有其他的隱情。”
那一邊可能還不信,所以,他又解釋着:
“晉起外婆那邊一向是做投機生意,按理這種環境下他們家該是財根緊縮,可他外婆露面,似乎貴氣又勝前一籌。”
他停了一下,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他有恭敬地回答:
“沒有,周阿姨的事情,我們並不清楚,眉眉不過多和她說了幾句。要不,您親自與她說?”
裴晉冉把手機拿到她的耳邊,示意她說話。
李眉當然沒有隱瞞,把她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是的,伯父。周阿姨說她是晉起外婆家送給您的禮物,留待以後抑制晉冉的。可是,現在晉起外婆那一邊覺得她威脅了晉起的利益,要她放棄與您在一起。阿姨是沒什麼啦,不過,小續就被嚇怕了,連我請她上家裡玩,她都多有牴觸呢。”
一番話真真假假,既是提醒了對裴晉起那一邊的懷疑,也抹了周蘭淇面子,最好,是誰都撈不到好處。
“眉眉。”
“是。”
“我要是再婚會怎麼樣?”
李眉別了一眼裴晉冉,站起來走動了幾步,又回到他的身邊坐下,道:
“我總該避開晉冉說。”
她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了開來:
“伯父,您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作爲晚輩,我們當然樂見其成。”
她頓了頓,把話又說得婉轉無比:
“只是,我們這些例子也擺在面前,我自小與雲姨不親近,連帶的,我與父親的關係也不融洽。您要對哪一家的阿姨有意思,可能保得她與晉冉、晉起,乃至他們的孩子和睦相處?怕是到最後,裴家之人各自成家,想要幸福的願望會變成奢望,血緣也成陌路呢。”
那一頭黯下聲息,幽幽一嘆,語帶蒼涼:
“奢望嗎?他們可曾體諒年老寂寞之心?”
“那是!伯父,您可曾體諒年少崇拜之情?”
人啊,要真能站在彼此的立場去想,又怎麼能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她略緊眉頭,於心難忍,道:
“伯父,晉冉之前也曾流露,把能緩解您寂寞之人,安置於您心儀之處。您一輩,裴家女主人位置已經略顯擁擠,再多,恐怕難掩衆口。”
那一頭又是沉默,爾後,突然一記長長的吸氣聲音,又緩緩吐出,裴逑帆的聲音沉穩又隱約透着老氣,一聲一聲、敲開了李眉的笑顏:
“這樣安排,對現在握住我幸福之人而言,難是公平。”
“伯父,同爲女子,我也能體會一二。只是,公平總是相對的。”
對了女人公平,兒子的公平又哪去了?最好,是一切都沒發生,只是,何事秋風悲畫扇!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你與晉冉早日回來,晉起不是一個擔得大任之人。”
“回去,怕是抹了晉起的面子,而且,晉冉身體仍然虛弱呢。”
片刻的安靜,之後便是她要的保證了,打開揚聲器,任那一句,飄蕩在他們兩人之間:
“我頒佈任命書,確定權力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