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杵在門邊實在太傻,站在迎客廳又怕有人疏漏掉,金小曲只能半靠在石階上,儘量縮着身子,保證自己不太礙眼。
她的後面就是迎仙鈴,只要一有人來,它們就會叮叮噹噹的一起作響,一點也不怕來人時發現不了。
正如她之前所預料的,越到後面的客人就越發尊貴,現在姍姍而來的只有仙人了,進門時,鈴聲作響,仙人身旁的隨身侍婢就會跟着低吟嬌笑,鈴聲和美人聲交織成了最動聽的音樂,君常來最熱鬧的午夜時分終於到了。
子時剛過,客人驟然減少,金小曲站在梯邊,一個勁的墊起小腳往外看,頗有點望眼欲穿的感覺。但就在她看得眼痠脖子軟時,門外終於又有人影浮動,然後眼前一花,迎仙鈴突然鋪天蓋地的搖晃起來了。
這個時候金小曲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大門處,迎仙鈴發出這麼大的聲響,頓時讓她嚇了一跳,繼而再朝門邊看時,門廳裡已經靜靜站着一男三女,而這四個人裡,居然有兩個是金小曲識得的。
在那三名女子裡,有一個走姿很不一樣,步伐大不說,裙襬下還時常露出一雙耀眼的金絲繡花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名給她們指過路,並且露出怪笑的中年女仙。
這些女仙進門後就主動站到爲首的男仙身後,金小曲一眼就對上了男仙的臉,美須束冠,韜金拂塵,一臉祥和仁慈的笑,竟然是笑面虎——開陽上仙!
一看見那幾個人,金小曲頓時緊張得不敢亂動,上次的仙威猶在,讓她一看見那個人就心有餘悸,萬一讓他認出自己再告到湘子那兒去,或者他又用仙威壓自己怎麼辦?
此時的金小曲一點也沒考慮到眼前之人是名上仙,是能帶自己回家的人。她現在滿腦子只有如何不讓自己被他們發現,可她所在的位置卻是上的必經之路,現在要跑已經完了。
隨着開陽的步步逼近,迎仙鈴搖得更歡,只恨不得能從石壁上蹦跳下來。這些鈴聲無疑成了金小曲的催命符,眼看着那些人漸漸逼近,她乾脆雙手掩面,屁股一撅的就地蹲了下來。
這個動作既突然又魯莽,在其他人來看,她的姿勢還極不優雅,就像是隻躲命的鴕鳥,護得了腦袋卻護不了屁股。
所以開陽幾人上來時,見到此景,三名女仙都情不自禁的捂着嘴笑,反倒是開陽還算好點,身爲上仙,氣派還是有的,所以一笑之後他就轉移了視線,倒是他身後的那些女仙,見着蹲在地上的是名君常來的侍女,目光中更是多了幾分好奇。
但金小曲實在太不想被人認出來了,她把頭低得不能再低,只恨不得能埋到雙腿中去,過了一會,其中的兩名女仙總算收回了目光,但仍有一道視線始終在她身上徘徊,那道視線金小曲居然出奇的熟悉,正是屬於那名中年女仙的。
“道霞仙子,一名賤婢有何好看,還不上來。”
開陽的聲音突然從高處傳來,他已經到迎客廳了,他一開口,落在金小曲身上的視線頓時消失不見,然後腳步輕響,叫道霞的中年女仙也跟着上去了。
那些人一走,金小曲才試着活動了一下身體,她這一動,才發現自己後背冰涼,急出了一身大汗。沒想到光是幾個神仙的眼神就能讓她緊張成這樣,這以後萬一要不停的求上仙送自己回去,那兩次三次無數次,還不次次把自己嚇死?
這麼一想,滿腔的熱情頓時被潑滅不少,想着自己看似光明,其實卻無比渺茫的歸家之路,金小曲有氣無力的站了起來。結果這一站,肩膀居然不小心碰到一串迎仙鈴上,鈴聲乍響,她反射性的朝外看去。
意識到這鈴聲其實是被自己弄響時,金小曲已經來不及回頭了,她順勢朝門邊瞟了一眼,卻沒想到還真讓她看到了兩個人。
那是兩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人穿着暗金色的長袍,腰間束有淡銀色的龍紋腰帶,而他旁邊的男子則是一身漆黑無紋的玄袍,袍上似有銀光閃動,乍一看,羣星環繞隨時可能跳躍出來。
就這樣兩個連迎仙鈴響都沒有響過的男人,卻讓金小曲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這感覺似緊張,又似熟悉,但更多的則是震撼。
她忽然很想知道這兩個人的長相,可他們全都戴着黑色的斗笠,若不是那斗笠稍微有些昂起,她甚至都不能知道他們是在看自己。
兩邊都靜默了一會,最後還是那兩個人先邁動了腳步。他們一走,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金小曲眼睛一亮,飛也似的迎了下去。
就像是綠莢先前所說的,迎仙鈴會告訴她客人是誰,現在這種仙來仙往的地方,不可能會有凡人登門,而且據說整個仙界的凡人就自己一人,所以迎仙鈴不響,那麼客人就一定是他們。
“客人?”
“帶路。”
言簡意賅的回答,接頭暗號一應即合,金袍男子輕輕點頭,說話時黑色的斗笠晃動了一下,一絲暗金色的長髮垂披下來。
金髮?外國人?
察覺出來人的特別,金小曲又八卦的朝另一個人看了幾眼,隔着一個人,玄袍男子慢慢走在前面,他始終都沒有開口,但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高貴氣勢連落在最後的她都有察覺。
結果一直到了天階南角,金小曲也沒能分出他們誰是綠莢再三強調的客人,因爲他們都不愛說話,而且氣場都很強盛,但那名金髮的男子似乎稍微隨和一些,每當金小曲跟不上他們的腳步時,他就會稍稍停下來,而不像另一個男人,自始自終從沒有回頭。
天階南角是個單獨的房間,位置極好,視野開闊,東西北三面能夠一覽無遺,而且絕不會被人看見。金小曲也是第一次來這裡,進來時,一眼就瞧見擺放在中央的華麗臥榻,臥榻的旁邊還放着一張酒臺和幾隻酒盞,那些就是給奉茶侍女伺候人時用的。
只有一個位置就必定要分出主人是誰,金小曲靜靜站在一邊,看見那個金髮的男人靜靜走了過去,右手輕撫了幾下椅面,衝着門邊苦笑起來。
“常來君,你這次一定要親口教訓一下桃夭那丫頭,她不能每次都變相的要我罰站,不然下次我乾脆跑到別人的房間去算了。”
君常來,也就是那個玄袍男子,一聽見這個名字所有的答案都出來了,常來君,君常來,這裡的主人也真會起名字。
分清主從,金小曲趕緊捧着酒壺規規矩矩的站在酒臺邊,可是當她剛把酒盞滿上時,就見常來君已經越過金髮男子坐到軟椅上,聲音隔着斗笠傳出來了。
常來君的聲音清冷無波,好似古井,聽不出主人此刻的心情,“叫桃夭送副臥榻進來,要一模一樣的,就說炎離要。”
“這還差不多。”得到常來君的允諾,炎離才狀似滿意的把斗笠揭了下來,在斗笠離開的一瞬間,一頭耀眼的金髮也從他的肩頭一泄而下。
在對上他那與衆不同的驚人相貌時,金小曲有過一瞬間的傻眼,雖然她來天上時間並不長久,但這些日子裡,自己見過的各路神仙也不算少,但他們沒有一個人能生得這樣耀眼,熾烈,就像是用燃燒的火焰鑄成的男人。
等金小曲回過神來,炎離已經肆無忌憚的圍着常來君打轉了,他的眼神十分囂張,似乎新的臥榻不來,他就要下手去搶了。與之相反的,常來君的態度一直十分冷淡,他的斗笠從未揭開過,僅僅只是坐在那裡,就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孑然感,不容小窺。
見到這樣一副光景,金小曲一直強忍着纔沒有發出聲來,趁着常來君沒有其他吩咐,打開門就尋桃夭仙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