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以袖掩脣,眸似星辰,面若桃花,她並沒有看自己,而是急匆匆的朝裡走去。
若不是剛纔的聲音清晰可聞,金小曲還真不知道她剛剛是在向自己施法,一想到她話裡的內容,心頭一陣恍惚,連什麼時候跟着湘子出去的都不知道。
君常來外月朗星疏,涼風習習,這本是仙界最迷人的夜晚,可偌大的街道上卻行色匆匆的走着兩個人。湘子面沉如水,皎潔的月光照在他如玉的面龐好似籠上了一層冰冷的白霜,金小曲魂不守色的跟在後面,不敢走太,也不敢大聲說話,心亂如麻。
也不知走了多久,回頭總算看不見君常來的燈火了,湘子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金小曲一時沒有留意,又一次撞到他的後背上。
“你們想幹什麼?”湘子忽然開口,將金小曲的魂兒喚了回來,“你們幾個,在我府裡鬧出花樣還不夠,如今又想要鬧到君常來去?”
“不是我們鬧事,是他們太仗勢欺人了。”金小曲撇撇嘴,委屈至極,一想到歸元仙人要吃人的眼睛,她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仗勢欺人?人家仙人一個跺腳就可以踩死你們,何須仗勢?”湘子低着頭,冷冷的聲音隔空傳來,“今日之事算是給你們的教訓,以後就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了,現在給我回去,安心等東源仙師回來。”
湘子單手一招,相思豆立刻化成巨大的仙葉浮在半空中,他輕輕一躍便跳了上去,站在上面居高臨下的往下看。金小曲本來還想辯解幾句的,但是一對上湘子不帶任何表情的臉,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仙葉浮浮沉沉,預示着它的主人此刻心情不佳,輪到金小曲上去時,她才發現仙葉的位置其實很高,大約在她胸部以上。湘子上去得輕巧,卻並不意味着她也能行,在溫習了無數次的高低槓運動之後,她才勉強手腳並用的滾了上去。
這一滾就滾到一條腿邊,湘子的眼角動了動,嘴脣抿了起來,“別壓着巧娃!”
一句話比什麼都有用,金小曲連滾帶爬的坐起來,取下紅巧梅花朵託在手裡,嘴巴未張,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怎麼辦?紅巧變成這個樣子了。”
一個大活人最後居然變成這樣,金小曲小心翼翼的將枯萎的花瓣分開,一想到這些花瓣曾經都是紅巧的身體,她的手都開始抖起來。
“紅巧?居然這麼連名字都改了。”湘子的眼中浮現嘲諷,目光落在紅巧的妖身上,在見着花瓣中還有幾根未變色的花蕊時,又忽然奪過花朵,重新插在她的鬢角上,“紅巧是亡妖,她現在是死是活要問過果老才知曉,你在這裡哭哭啼啼有什麼用?你的發裡還殘有她的梅香,紅巧待在這裡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怎麼知道自己發裡有香?金小曲斜看了一眼,但湘子面不改色,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人家既然這樣說了,她就像遇到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將紅巧護在鬢角里,如此做好,仙葉終於緩緩飛了起來。
飛在天上,君常來已經變成一個小點兒了,被風一吹,金小曲忽然想到了許多,今晚她一直有個疑問,君常來離碧竹仙府用走的少說也要半日,儘管湘子是用飛的,可他又怎麼知道自己她們在這兒?
這麼一想,湘子的出現確實很奇怪,不是她想懷疑人家,而是這些日子屢屢遭人陷害,已經不得不對這些仙人多了幾分防備。
莫非他一直跟着自己,只在最關鍵的時候纔出現?這個想法一出現就被否決了,若說別人會跟蹤她興許相信,可湘子卻絕對不可能,他的冷淡是發自內心的,怎麼想也不可能做出這種無聊的事情。
不過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難道是因爲另外一個?看着那個挺直的冷漠背影,金小曲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是不是那塊仙牌?你在上面留有記號?”
仙牌剛纔就碎掉了,但沒多久湘子也來了,這世上沒有那麼巧的事情,除非那塊仙牌裡另有乾坤。
聞言湘子果然沉默了片刻,轉身扔了一樣東西到她身上,“你自己看。”
趁着月光,金小曲將手裡的東西舉了起來,碧綠的竹片泛着清冷的光,上面碧竹仙府四個大字清晰可見。
“這塊仙牌……”看着金小曲,湘子目光連閃,冷冷道,“它突然出現在府裡,險些砸傷侍婢,你先別急着說話,看看它上面還有什麼。”
湘子的表情很奇怪,金小曲大惑不解,卻還是依言將仙牌翻了過來。仙牌的背面染了些奇怪的顏色,但最中間赫然有三個用鮮血寫出來的大字——君常來。
乍一看那血跡,她的瞳孔瞬間收縮,想一想這隻可能是紅巧的血,而那三個大字字跡潦草,一看就知道是匆忙之下寫的。
“有人知道我們出了事,所以特意用仙牌通風報信?”難怪事情會那麼巧,金小曲驚呼出聲,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先前在場的所有人,桃夭早就把閒雜人等遣散了,可剩下的,沒有一個人能在開陽上仙的眼皮底下做手腳。
想來想去找不出合適的人,金小曲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湘子身上,經剛纔那麼一說,她才發現湘子的髮髻有些凌亂,衣襟有一處甚至沒有扣好,平時他都是有條不紊,一絲不苟的,何時曾這麼狼狽過。
他是知道大家出了事,所以才急急忙忙趕過來的!
瞭解了事情的前後,金小曲忽然愧疚不已,她挪動了一下位置,將仙牌輕輕遞了過去,“對不起。”
“對不起我做什麼?這話你應該同果老說去,看他會怎麼回答。”湘子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仙牌直接被他扔到一邊,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語氣,“你該同他道歉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更重要的東西?”
更重要的東西?果老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金小曲幾乎可能想象出他七竅生煙的模樣,可是說到更重要的,另一個人的臉慢慢浮現出來。
完了,是驢兒,她居然把他忘在君常來裡了!
金小曲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回走,沒走幾步卻被人拉住,直接按到仙葉上去。湘子滿臉怒容,仙葉劇烈晃動:“你要回去?你要怎麼回去?是你自己會飛,還是嫌小命太長?”
仙葉一顛簸,金小曲立即小臉煞白,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如何上的天,那種從頂墜下的滋味絕對不想再嘗第二次。
好在湘子一直將她按得緊緊的,仙葉浮浮沉沉之後慢慢平穩下來,“只要那笨驢還在就沒事,留在君常來裡沒人會動他,你想接人明天再去,今晚無論如何要在府裡住下來!”
仙葉突然加速,漸漸駛出諸子歸,周圍的仙府越來越多,那座熟悉的碧綠仙府也終於出現。一整天的兜兜轉轉,金小曲還是回到這裡,只不過走的時候是她們是三個人,現在卻只剩她一個。
湘子又恢復成那副閒人莫近的冷漠模樣,好像剛纔憤怒與激動的是另外一個人,他不再說話,也不再打理自己,直到仙葉下落,停在仙府門前。
他們下來時,府內立刻迎出兩名侍婢,見到湘子,齊聲彎腰施禮:“稟仙師,東源,東府兩位仙師已在府內等候多時,請仙師速速前往內院。”
“東源?東府?”湘子收回仙葉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凝神看向府內,“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兩名侍女報出一個時辰,同時退了下去,她們一走,金小曲立刻靠了過來,卻沒想到巧事接二連三,湘子才走,果老他們居然回來了。
“你隨我來。”蹙眉看了她一眼,湘子大步走在前面,金小曲緊隨其後,兩人一路無語,神色匆匆到了後院。
後院只有一間宅子還點了燈,屋內有人影晃動,他們還沒走近,屋門已經被人打開了。
“湘子!曲娃!”果老站在門邊,神情激動,多日未見,他的鬍鬚又白了許多,遠遠一看就像雪人。他的後面就是國舅,兩人風塵僕僕,一看就是遠道而來。
金小曲現在最怕的就是見到果老,此刻見他大步朝自己走來,差一點就要掉頭往回跑。而湘子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先一步擒在她的手腕上,朝前拉去。
“湘子,曲娃,這麼晚你們去哪裡了?”果老滿臉堆笑,將金小曲上下打量了個遍,最後看見她頭上的紅巧梅時,笑容才慢慢凝結下來,“這是巧娃?怎麼會傷成這樣!”
聽見果老說紅巧是受傷而不是死之後,金小曲瞬間鮮活過來,她將紅巧託在手裡,小心翼翼遞了過去。
“果老救巧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