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牌碎在地上,歸元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冷笑道:“我當是什麼東西讓你們有這麼大的膽子,一塊仙師令牌,以爲傍上仙師就可以大膽放肆了?”
歸元大手一揮,仙牌立刻被風吹走了,金小曲一個激靈,瞟了眼對面的開陽上仙,心中卻忽然冷笑起來。
如果這塊仙牌不是湘子,而是開陽上仙的,恐怕今天他就不敢說出這種話來。
想歸想,金小曲並沒有奢望開陽能夠出手幫她,其實她早就懷疑自己已經被人認出來了,而且就算沒有認出來,這塊碧竹仙府的牌子也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是開陽的態度十分奇怪,若是事不關己,他大可看過之後便一走了之,可實際上他沒有走,而是煞有介事的在一張乾淨的案几前坐了下來,滿臉堆笑,猜不出心中所想。
約摸是開陽的態度不偏不黨,歸元摸不清底細,再次開口道:“這兒是諸子歸,東宮治下,若我等堂堂正仙連幾個賤婢都管教不了,傳出去豈不是笑話?上仙乃正仙之首,還請在此坐鎮,管教之事由歸元親爲即可。”
要罰就罰,還硬要編出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歸元在說話的時候,金小曲將他從頭到腳鄙視了個遍,此時屋內沒有其他人的聲音,跟在開陽後面的三名女仙全都一副看好戲的面孔,而那個最先進來的道衡仙師,則早就在開陽上仙出現之前就退到了幕簾背後,到現在已經不見人影了。
開陽並未立刻回答,他端着酒樽小酌了一口,瞟向金小曲,“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而且還是凡人……”
“正因爲是凡人,所以才更應該好生管教!”
原來又是凡人的身份給她添的麻煩,可凡人又怎麼了?歸元答得飛,金小曲的怒氣也漲得飛,她感覺自己手腳已經開始恢復知覺,胸口的疼痛漸漸減輕,只要再堅持一小會兒,她也許還有一絲反擊的機會。
螻蟻尚需苟且偷生,今天就算是要死在這裡,她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歸元言之有理,可我們要如何管教她呢?”開陽換了個坐姿,以便全方位的觀察金小曲,“肉身凡胎,恐怕我等還未出手,她就已經煙消雲散了,而且她身上還有仙師的令牌,恐怕有些來歷,不如賣她主人一分面子。”
“主人?仙師?”歸元嘁了一聲,目露鄙夷,“不是執神殿的仙師,其他的人,我歸元還不會放在眼裡!”
好大的氣派,好傲的身姿,只可惜他說到執神殿時已經遍尋不到道衡的蹤影,反倒是開陽的表情有些奇怪,朝他身後的三名女仙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去。
“既然歸元仙人這麼說了,那開陽再拒絕就太矯情,教訓她可以,但不能鬧出人命,這裡的主人會不高興的。”
開陽擺明了態度,取來美酒自斟自飲起來,歸元面露喜色,飲過酒後的眼睛泛起暗紅的血絲,直看得金小曲心底發寒,怨由心生。
局勢瞬間扭轉,一場災難就要降臨,也沒見歸元有何動作,金小曲只覺得後頸突然被什麼東西一把揪住,眼前一花,居然凌空吊了起來。
同她一起被吊起來的還有紅巧,她就像一個破碎的娃娃,凌亂的頭髮蓋住了帶血的臉,金小曲想去拉她,可手還沒有夠到,歸元的聲音又從下面傳來了。
“賤婢,叫你來陪酒還敢推三脫四,你們不喝嗎?不喝我讓你們喝!”
歸元的眼中暴出紅光,地上的酒罈砰砰作響,金小曲聽見有嘩嘩水聲在響動,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被從頭到腳淋了一身。
“這可是仙家玉露,你這凡人一輩子也不曾喝過,怎麼樣,味道不錯,再來!”
歸元的手又舉了起來,這回金小曲看清楚了,是好幾只酒罈一齊飄向了空中,眼看着它們就要迎頭潑下來,可她一口烈酒嗆在喉嚨裡,躲也不是,罵人也一時喊不出來。
這是什麼狗屁神仙,簡直就是仗勢欺人的狗!
也許是金小曲的反應讓歸元不滿意,也可能是她的眼神讓歸元動了真怒,幾隻酒罈發出了噼裡啪啦的破裂聲,碎掉的瓦片泛着寒光直指下方,一旦落下,後果不死必傷。
酒罈的破裂聲不斷,酒水撒得到處都是,金小曲閉上了眼睛,刻意不去感受周遭的危險。可是等了一會兒,預想中的折磨卻並沒有到來,一個酥酥柔柔的聲音突然憑空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朝着這邊緩緩走來了。
“屋內可是歸元仙人?桃夭可否進來一見?”
來人未到,聲音卻已酥麻到骨頭裡,金小曲聞聲擡起頭,在滿眼期待中看見一道粉影走了進來,是桃夭來救她們了!
一聲嬌笑,桃夭扭動着身體掀簾走了過來,她彷彿還沒有看見金小曲,只是一個勁的躲避地上的污穢之物,所以明明只有幾步路,她卻走得非常費力,只看得人心疼異常,直道委屈了這個寶貝。
“原來真是歸元仙人,貴客啊貴客,哎呀,開陽上仙也在,桃夭就說怎麼才一會大家就都不見人了。”
桃夭施禮,一一問候到了,開陽只點頭微笑,並未作答,倒是歸元仙人早已看直了眼,好半天才後知後覺道,“真是桃夭仙子,百聞不如一見!”
歸元來君常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每次要求見桃夭,都被一句“仙子只見上仙”給回絕掉了。他本來就憋着怨氣,所以纔會借酒想逼桃夭出來,可是當這個名冠羣仙的妖仙真的出來時,他才發現這女人的豔名遠遠比不上她給人的氣勢。
凡人成仙不易,妖物成仙更是難上加難,天上的妖仙加起來總共不超過十位,可這赫赫有名的桃夭仙子居然會委身於這種地方,任何人想一想就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哎呀呀,這裡怎麼這麼亂,你們是怎麼伺候貴客的,還不統統給我後院受罰!”別人在打量她時,桃夭正頻頻蹙眉,她身後跟着那三名戰戰兢兢的侍婢,一聽見這話,忙三扣九拜爬了起來,哆哆嗦嗦的往外退去。
侍婢一走,屋內所剩的人就不多了,除了紅巧和金小曲,君常來的人就只剩下桃夭一個,她彎腰又是一禮,卻是朝着歸元仙人拜的。
“是桃夭招待不週,怠慢了仙人,求仙人恕罪。”桃夭的視線轉向天上,看見已經溼得不成樣子的金小曲時,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這兩個人都是我們君常來的侍婢,疏於管教,得罪了仙人,桃夭定當嚴加處置,還請仙人賣桃夭一分薄面,將她們交於我。”
桃夭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神態似怒似嗔,美人到了她那種境界,就算是生氣也帶着媚態,若是一般人早就把持不住了,歸元神受色與許久,儘管還有許多外人在場,也忍不住多朝那雪白的脖頸裡瞅了幾眼。
“恕罪倒不必了,只是這兩個賤婢……”好不容易將視線從桃夭的脖頸裡收了回來,歸元一陣恍惚,目光一下子又落到她白嫩的柔荑上,“反正我也是酒沒喝成,只要仙子敬我三杯,歸元儘可既往不咎。”
一邊說話,歸元的手慢慢放了下來,術法一收,金小曲二人頓時滾到地上。着地後她立刻看向桃夭,頻頻搖頭示意,可桃夭根本就沒看這邊,臉上一片平和,沒有絲毫不悅。
“仙人可真會說笑,仙人貴爲東宮正仙,別說三杯,就是三十杯,也是桃夭應該敬的,仙人請!”
白玉手握白玉杯,美酒斟得滿滿的,由桃夭請自送到歸元嘴邊。如此殷勤曖昧的動作,歸元愣了一愣,老臉難得紅了起來,酒到嘴邊他的喉嚨滾動了幾下,卻愣是沒有張開。
“歸元老兒,人家仙子都還禮了,你還扭捏作甚?”開陽一直在旁邊看熱鬧,這時候也哈哈大笑起來,“喝,喝了你就放過人家,仙子向來心軟,見不得女人委屈。”
也不知歸元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金小曲她們不招人喜歡,他卻哪壺不開提哪壺。歸元的老臉僵了一下,瞟向金小曲的眼神陰霾狠戾:“一兩個賤婢,如此算是便宜了。”
就着桃夭的手,歸元勉強張開嘴巴,喝酒時又故意用仙威壓着金小曲,看着她痛得皺眉,才總算嚥下了第一口。
“仙人莫怪,是桃夭疏於管教。”又一杯酒送上,喝下去時,歸元的鬍子已經溼了一半,滴滴水珠沿着鬍鬚滴到桃夭手上,噁心而又令人反胃。
金小曲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直到現在,她總算明白桃夭爲什麼會一直勸她們離開。仙界已是大染缸,不是別人染黑她,就是她自己墮落變黑,無論怎麼算,吃虧的總是凡人,最沒用的也是凡人,莫說知恩圖報,桃夭幫了她,可她卻眼睜睜的見人家被人欺辱無能爲力。
第三杯終於倒好了,桃夭巧笑,歸元的臉微紅,神情激動有些微醉。這時候桃夭終於看向她們,點頭示意可以離開了。
金小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她扶着紅巧架到自己身上,一步一步往外走。經過歸元時,紅巧終於稍微動了一下,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
紅巧還有些迷糊,一口淤氣吐出來,嘴角頓時帶了血絲。她先是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後才發現前面的桃夭仙子,桃夭的手還擱在歸元仙人的嘴邊,所以她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個人。
“我和你拼了!”紅巧的眼中突然迸出寒光,她的手臂瞬間變長,像藤蔓一樣朝歸元抓去。
驚變全發生在一瞬間,沒有人料到一個半死不活的亡妖會突然發難,金小曲只覺得手中一空,紅巧已經化成紅影一頭撞到歸元身上,他的身子一個趔趄,四腳朝天的倒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