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中,離開閘北是丁立的夢想,而如今這個年代,對於身處閘北的閘北熱血青年來說,離開閘北也是他們的夢想,在上海,如果說最富的地方是浦東外灘,無可爭議,同時,如果說,上海最窮的地方是閘北,沒有之一,也無可爭議,如果不遙望遠方高樓大廈的影子,單看閘北,絕對沒有人會說這裡是上海。
閘北,俗稱赤膊區,除了交通方便離市區近一點,其餘都是最落後的,這裡沒有什麼黃金地段,大多都是棚戶區,也是,一個城市有富人區有窮人區,這纔算得上一個完整的城市。
傍晚,此刻走在閘北一個棚戶區路上的李三生怎麼都想不通離市區很近的閘北爲何如此的貧窮落後,以至於他以爲來到西安,兩邊都是不過數米高的樓房,破舊不堪,街道上也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樣子,深夜要是騎個自行車過去,前列腺都能閃出病來。
遠方是高樓大廈的璀璨燈光,近處卻是路燈發出的幽暗昏黃的燈光,將人的影子無限拉長,單身女性根本不敢獨自從這小巷裡面過,生怕遇到了劫財又劫色的悍匪。
不遠處的大馬路上停着李三生開來的邁巴赫,齊晴雨坐在上面,李三生沒想讓她跟着來,只是自己按照她給的大致地址往前摸索,轉過一條道之後,終於看到了他要找的那戶人家,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四層小樓後面搭建了一個破落的兩層小屋,門窗玻璃都碎了不少,牆壁依舊是水泥拉毛過的,根本沒有別的裝束。
大門洞開,李三生走了過去之後,卻聽見裡面踢裡哐啷的一陣亂響,只聽見一個男人近乎暴走的聲音憤怒道“你他媽的再動我媽一下,我今天弄死你?”
緊接着是一個女人的哭泣聲音,然後啜泣的叫道“小鵬,你別衝動,媽沒事,你趕緊走吧”
李三生往前走了幾步,直到這戶人家的門前才停了下來,這個時候看到一個身材魁梧足有兩米高的醉漢,晃晃悠悠的一把推開了頭上已經佈滿銀髮,臉上全是皺紋,穿着老花布衣裳佝僂着身軀的婦人,向着身高普通身材也普通,就是長的還挺帥的年輕人逼來,醉洶洶的大罵道“你個兔崽子,老子把你養了這麼大,你還敢給老子兇,老子今天倒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個兔崽子”
年輕帥氣的男人轉身從廚房拿了把刀向着向他逼來的兩米醉漢而去,醉漢喝的早已經不省人事,根本沒看清年輕男人手裡的東西,絲毫不畏懼的衝了過來,一場惡戰眼看着一觸即發,兩人中間自然有一個人要倒下,李三生生怕真出了人命,猛的衝了進去,一把拉住兩米高的醉漢的胳膊,泰山壓頂,猛的一個膝撞頂在了醉漢的胸口,醉漢轟的一聲撞到了牆上,牆上更是落下不少灰塵,已經蒼老的婦人和年輕男人面面相覷,醉漢抗打擊能力不錯,倒下之後,渾渾噩噩的便撐着地面想要起來,李三生向前微微踏出兩步,擡起胳膊一拳打在了醉漢的臉上,醉漢再次轟然倒地,這次直接不省人事。
已經回過神的年輕男人異常冷靜的看着李三生問道“你是誰?”
李三生平靜的說道“我只是一個經常路過這裡的路人而已,看不慣這個醉漢的行爲,今天恰好碰見,路見不平便想教訓教訓他,放心吧,他只是暈過去了,沒什麼事”
這戶人家自然是李泰來離散多年的妻兒一家,除過那個醉漢,李志鵬警惕的多看了李三生幾眼,然後平靜的說道“謝謝”
李三生笑了笑,只是打量起了早已經看不到往昔風采的方瓊,李泰來的妻子,他沒想到十幾年的時間居然將一個當年在杭州也算是個大美人的方瓊打磨成了這個樣子,滿臉皺紋,滿頭銀髮,微躬着身子,老眼昏花,胳膊瘦的只剩下了骨頭,這還是方瓊嗎?不到五十歲的她看起來足有六十多歲的樣子,李三生能夠想象到,這十多年來,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不由自主的輕聲說道“阿姨,你受苦了”
李志鵬聽到這句話,眉頭皺了皺。
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李三生便沒有繼續在這裡待下去的意思,轉身往出走,而李志鵬也跟了出來,就在李三生要離開的時候,不出他意料的是,李志鵬低聲喊道“你吃晚飯了沒有?”
李三生轉過頭輕笑着說道“沒有,怎麼,你想請我吃飯”
李志鵬沉聲點了點頭,便轉身向着弄巷另一面的街道走出,那裡有幾家飯做的不錯的東北小飯館。
李三生苦笑着搖了搖頭,果真和李泰來一樣,不願意欠着誰的,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你要不欠別人的就很難活下去。
弄巷的東北小飯館不大,裡面的擺設也簡陋,就是菜的量比較大,李志鵬也算得上一個上海小白領,雖然只是剛畢業兩年,但一頓飯錢還是掏的起了,很是大方的點了個小雞燉蘑菇和鍋包肉以及東北一鍋燉,然後又叫了兩瓶東北燒酒。
老闆跟李志鵬的關係很熟,很是麻利的招呼了起來,看起來李志鵬應該經常來這裡吃飯,沒過一會菜便做好了,李志鵬端起酒杯跟着李三生碰了一個,沒多說話,只說了句,這杯酒算是謝你今天出手,然後很是豪爽痛快的直接幹了。
李三生看着李志鵬喝完之後,也直接幹了,只是覺得從小在上海長大的李志鵬沒有一些上海男人那麼市儈和小市民心思,骨子裡依舊流淌着李泰來的東北血統。
幾杯酒下肚之後,李志鵬的話便多了起來,李三生也盡跟他聊了起來,沒過一會便發起了牢騷罵道“李三生,你說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男人沒錢沒房就連愛情都不能擁有嗎,可他媽的上海的房價是人能買的起的嗎?我們這些棚戶區的孩子,掙一輩子錢估計都買不到房,娶不到老婆,哈哈,這他媽的是什麼社會啊,她說不要我了就不要我了,我買不起房就和我分手啊”
李志鵬的事情,齊晴雨都已經給李三生說過了,學習成績一直不錯,以優良的成績考入了上海交通大學經濟與管理系,畢業後在一家德資公司上班,月薪有一萬多,但一萬多的月薪在上海這座魔都裡面只能算是普通,大學期間交了個女朋友,兩人一直相戀到前段時間才分手,原因是女方家裡逼着李志鵬買房結婚,可現在的李志鵬哪有這個實力結婚買房,最後只能被現實打敗,相戀四年的兩人便就此別過,成了陌生人。
剛剛失戀,又因爲失戀的事情弄的心情不好,工作出了差錯,直接被公司給炒了,年後,李志鵬便一直待業在家,今天那個喝醉了酒就知道打他和他媽的酒鬼又喝多了,耍起了酒瘋,一怒之下的李志鵬,就想殺了那牲口。
聽到李志鵬的話,李三生冷笑着說道“這是一個狗.娘養的社會,特別是在上海,你只有奮鬥,不停的奮鬥才能避免被生活強姦,所以,別去抱怨,抱怨的人從來不會成功,成功的人也不會抱怨”
“我不抱怨,我只是覺得,在他媽房子車子面前,愛情就是個屁”李志鵬又了口酒,哈哈的大笑道,可見這次的失戀對他的打擊有多深,李三生能想象到,因爲曾經刻骨銘心的相戀,纔有今天刻骨銘心的疼痛。
“那個男人是你父親?”李三生故意說道。
“他不是我父親,他是個王八蛋,只會喝酒的王八蛋”一瓶酒很快就被李志鵬一個人喝完了,李志鵬很顯然是醉了,大呼大叫的罵道。
“那你父親呢?”李三生輕聲問道。
“我父親?”李志鵬的眼神瞬間低沉自言自語道“我媽說他失蹤了,他失蹤了,他丟下我和我媽失蹤了,他毀了我媽的一輩子”
“是他,是他,是他毀了我媽的一輩子,我恨他,我恨他”李志鵬突然近乎抓狂的大喊道。
李三生想了想說道“也許,他有自己的苦衷”
“他有苦衷,他有屁苦衷,他連老婆兒子都不要了,他有苦衷,哈哈哈哈,他也是王八蛋,都是王八蛋”李志鵬瘋瘋癲癲的大笑大罵道。
“老闆,再來瓶酒”李志鵬大叫到。
李三生對着老闆搖了搖頭,示意老闆不要管,然後轉身對着已經瘋癲的李志鵬說道“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男人的”
李志鵬疑惑的看着李三生。
李三生緩緩開口……
父輩的旗幟,總要有人給他說,恨天恨地都行,但不能恨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