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生曾經看過一本書,叫什麼名字現在記不起來了,只記得當時書裡女主角對着男主角說“你在我十八歲時說我愛你,我不會有多麼的感動,你要在我八十八歲的時候還能對我說這三個字,我肯定感動”
男主角沒有活到八十八歲,他只努力活到了八十二歲,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依舊不忘記這個諾言,對着早已經頭髮斑白皺紋橫生的老婆子說道“我愛你”
李三生最大的感慨便是,有些承諾是要用一輩子去完成的,可惜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現實生活中,又有多少人的能用一輩子去完成一個承諾,昨天的海誓山盟明天早上就會忘的一乾二淨,舉起手來便是誓,放下手來便是屁,一輩子到頭來愛來愛去愛了很多人,可最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了沒有,總以爲自己是在找真愛,可惜,卻很難找得到。
真正的海誓山盟是什麼?真正的一輩子是什麼?真正的愛情是什麼?
李三生或許還沒弄懂,但他想,福叔和魯奶奶這輩子應該懂了?在最好的時光裡遇到最好的人,這一生,你若不娶,我必不嫁,你若已死,我孤獨終老。
這一輩子,他和她的心裡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飛機飛在海拔九千米的高空中,這裡的天空和白雲是那麼的乾淨,好像看一眼便能淨化人的心靈,李三生不禁看的出神,龐巴迪挑戰者在巴黎戴高樂機場只是逗留了不到二十個小時,便啓程回家了。
這一次飛機上如願多了幾個人,剛過完八十歲生日的魯奶奶和她的孫女許思媛,以及兩個許家爲了防止魯奶奶長途勞累準備的醫生,許思媛對於李三生的身份很是忌憚,畢竟能擁有一架價值數千萬美元的私人飛機,能在一天之內辦完各種手續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不由多看了李三生幾眼。
今天,魯奶奶穿的很漂亮,這是她這輩子最漂亮的時候,衣服是許思媛親自去香榭麗大街挑選的,妝也是她親手化的,一輩子都沒化過幾次妝的魯奶奶讓孫女給自己上了粉,還塗了口紅,一下子她似乎年輕了十多歲,脖子上繫着的那條絲巾是她從箱子裡翻出來的,那是條絲綢做的絲巾,逢年過節她都會繫着,昨天前天她的生日上她也繫着,絲巾是六十年前福叔在西湖邊上買給她的,他說我喜歡看你係絲巾的樣子,她便說那我就係給你看一輩子。
一路上魯奶奶的心情看起來很平靜,至少是表面上是如此,並沒有李三生想象的那麼的激動,福叔的情況李三生在許家的時候便已經全部告訴了她,許家人很感謝李三生,本來幾位長輩也都要跟着過來,奈何手續比較繁瑣,便只能推遲幾天過來,李三生也沒去問這麼多年魯奶奶發生了些什麼,她去了英國後又是怎麼和福叔失去了聯繫,她後來有沒有找福叔,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這最後時刻,她們還能再見一面,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
魯奶奶臉上有種淡淡的微笑,眼神很和藹,許思媛生怕她受不了十多個小時的旅途勞累,讓她休息會,可是魯奶奶說她不睡。許思媛執拗不過她,也就陪着她,只是魯奶奶不睡也不說話,就那樣平靜的坐着,這讓李三生很是擔心。
到最後,李三生和許思媛勸了好多次之後,醫生又說了些話,魯奶奶這才經不住的休息。
飛機降落在杭州蕭山機場的時候是北京時間中午十一點多,今天的杭州是個罕見的大晴天,陽光明媚,風和日麗,萬里無雲,似乎也在爲之高興,在快要到杭州的時候,魯奶奶便醒了,魯奶奶在李三生和許思媛的攙扶下緩緩的下了飛機,當雙腳平穩的踏上這離別了接近六十年的故土的時候,老太太經不住的顫抖。
許思媛看到奶奶如此樣子,忍不住的轉過了頭,雙眼卻止不住的流淚,李三生自嘲的笑了笑,估計老太太也沒想過自己這輩子還能有機會回到這個地方,回到這個生她養她,留着她這輩子最美好最珍貴的回憶的地方,或許她早有能力回來,只是不願意回來而已,因爲那最美好最珍貴的回憶也是最害怕的回憶。
兩輛奧迪A8已經等候着,來接機的是朱雀和玄武,這讓李三生多少有點意外,不過也似乎是想明白了,杭州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影子三死兩傷的代價讓李三生不得不震怒,要是柳伊然也出了事,估摸着朱雀和玄武都不敢來見自己。
李三生看了眼朱雀和玄武,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和許思媛扶着魯奶奶上車,青荷開車,李三生坐副駕駛,許思媛和魯奶奶坐後面,玄武朱雀在在前面一輛車上帶路。
從蕭山機場到浙大附屬第一醫院有三十分鐘的車程,對於魯奶奶來說,這卻是一場時光之旅,讓她慢慢的去感受去回憶曾經的杭州,六十年了,說滄海桑田也不爲過,杭州的變化太大了,很多地方她都記不起來了,可那些曾經走過的路的名字,以及那些老建築她還都能記起。
路過一家琴行的時候,魯奶奶突然對着李三生說道“三生,能不能停下車?”
李三生皺眉,不知道魯奶奶怎麼了,不過還是示意青荷停車,轉過頭輕笑着問道“奶奶,怎麼了?”
魯奶奶看了看窗外的琴行,輕聲道“我想下去看看”
李三生看了眼馬路邊上的琴行,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看了看許思媛,許思媛似乎也明白李三生的想法,兩個人相視一眼,便扶着魯奶奶下了車,進了琴行。
等到進了琴行之後,魯奶奶徑直向着吉他那邊而去,老闆是胖乎乎的男人,看到有客人來了,還似乎是個有錢的主,帶着一臉媚笑說道“老太太,怎麼,要給孫子孫女買吉他,放心,我這裡的吉他都是最好的,這個是雅馬哈的,這個是馬汀的,你是要木吉他還是要電吉他?”
魯奶奶想了想說道“我要木吉他”
老闆笑着問道“那您要什麼牌子的,什麼價位的?”
魯奶奶轉頭看了眼許思媛問道“丫頭,雅馬哈是不是曰本的?”
許思媛點了點頭,魯奶奶便對着老闆輕聲道“我要那個馬汀的最便宜的”
一聽要最便宜的,老闆的興趣便不大了,不過看到門口停着的兩輛奧迪A8以及李三生他們的打扮肯定不是普通人,也不敢怠慢,趕緊取出最便宜的木吉他,魯奶奶接過吉他,顫顫的撥弄了幾下,微微的皺了皺眉說道“老闆,你給我調下音”
老闆呵呵的說道“老太太,看來您不僅愛國,還懂吉他啊,來,我給你調好”
過了幾分鐘後,老闆調好了音,魯奶奶接過吉他又撥弄了幾下,這次似乎很是滿意,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李三生付了錢,幾個人這才離開了琴行,直奔浙大第一附屬醫院,這一次中間再沒什麼曲折了。
當魯奶奶站在病房門前的時候,她微微的停頓了幾秒,病房門前,柳伊然獨自站着等候,魯奶奶拉着柳伊然的手點頭說道“你就是伊然丫頭吧”
柳伊然輕笑着點了點頭,魯奶奶拍了拍柳伊然的手說道“丫頭,謝謝你幫我照顧老郭”
柳伊然搖了搖頭沒說話,魯奶奶笑着說道“好姑娘啊,也不知道誰家的孩子會有福氣”
許思媛在看到柳伊然的時候微微的愣了愣,第一次覺得別的女人能在氣質以及容貌上都能壓倒她,許思媛禮貌的對着柳伊然笑了笑,柳伊然也笑着迴應。
許思媛跟着奶奶進了病房,李三生緩緩走到柳伊然的身邊,握着她的手,愧疚的說道“對不起”
柳伊然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李三生的手,告訴她,自己沒事。
福叔的病情已經惡化的不成樣子,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柳伊然也簽了字,一直在用藥物維繫着生命,人也已經徹底的陷入昏迷,隨時有可能停止呼吸。
魯若晴帶着複雜的心情,緩緩的走到福叔的病牀前,這一刻,她淚流滿面,她想要說什麼,卻激動的說不出口,只能緊緊的握着福叔的手,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魯奶奶顫顫的說道“老郭,我回來了”
這一刻,許思媛淚如雨下,李三生和柳伊然唏噓不已……
陷入昏迷的中的福叔似乎也感受到了思念了一輩子的人回來了,她還活着,自己也終於可以放心的上路了,病牀旁邊儀器上的生命特徵越來越弱,好像福叔隨時有可能停止呼吸,離開人世。
魯奶奶摸着福叔的臉笑了,如同當年那樣,笑的生如夏花,輕聲說道“老郭,你不是最喜歡聽我彈吉他麼,我跟着丫頭學會了一首曲子,我彈給你聽”
李三生搬過椅子,將魯奶奶扶到椅子上,許思媛哭着將吉他遞給奶奶,魯奶奶對着他們笑了笑,可誰都知道,此時她的心很疼很疼,魯奶奶接過吉他,撥弄了幾下,試了試音,擦了擦眼淚,顫顫的開口……
“給你一張過去的CD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有時會突然忘了我還在愛着你
再唱不出那樣的歌曲聽到都會紅着臉躲避雖然會經常忘了我依然愛着你
因爲愛情不會輕易悲傷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因爲愛情簡單的生長依然隨時可以爲你瘋狂
因爲愛情怎麼會有滄桑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因爲愛情在那個地方依然還有人在那裡遊蕩人來人往……”
對於專業人士來說,吉他談的不怎麼樣,歌唱的也不怎麼樣,只是這一刻,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
當魯奶奶唱完最後一句的時候,病牀上的福叔終於停止了呼吸,手徹底的掉了下去,他一直撐着,一直和命運在做鬥爭,就是爲了等這一天。
他知道她會回來,她一定會回來,他等到了,這一刻,他這一輩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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