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切,宛若是懸浮在高空的白色灰塵被潑了點水,慢慢沉澱了下來。
寧靜,平凡,沒了聲息。
偶然會在校園裡看到他,被人圍繞,籠着光圈。
偶然會在走廊上碰到他,抱着一堆書,表情平淡,從我身旁走過。
彷彿從不認識,彷彿一切都沒發生,彷彿在他的世界裡,森至,這個人,從未出現過。
然後,
在酒吧中,又會再次認識。
我繼續坐在原先的位子,聽他唱歌,心靈像被洗滌,長出一大片茂盛的樹木。
下了臺,看着我,他皺起眉,表情冰冷。
他曾當着我的面喝下五瓶酒並警告我被再來。
但我沒有停止。這是唯一能與他說話的場所,我貪戀他的歌聲。
我總會跟在他身後,月色朦朧,大街上只有我們兩個,一前一後。
一天,兩天,三天,直至一個月,完完整整。
今晚,他又喝了酒,但卻沒唱歌。
他僅是坐在吧檯上,一杯一杯往嘴裡灌。幾個身材火辣的女生坐在他身旁,將吸進的煙吐在他臉上。
他拿着一瓶酒在前走着,我在後面默默的跟着。
突然,他轉過身,將酒砸向牆壁,開出了一朵盛大的古銅色的花,破碎的形態。
“你到底想怎樣?”
我呆在原地,不敢動彈,心臟突突的跳。
他走近我,我擡頭看他。雖然極力壓抑,但他的眼底,幾縷悲傷仍舊瀉了出來。
那一刻,我的心格外平靜。路小北,終究只是路小北。不是其他,而是世界上最溫柔的路小北。
他是個忍隱的人。
即使是在夢裡,也只會扭起眉頭,握緊拳頭,把什麼都壓在心底。
我伸出手,指腹輕輕覆上他的眼角,“你哭了嗎?”
他揚手抓住我的手腕,怔怔的看着我。
“沒幹系的,路小北,我和你是一樣的人。一直都是母親陪伴我,我從未見過我的父親。母親說父親代替她去做一件很難的事,要花很久的時間,對此我一直深信不疑。父親是愛我的,我也愛父親。但是,沒有父親的日子真的很痛苦。上小學的時候,總是被同學們排擠、欺負。他們大叫着說我是野孩子,雜種,說我母親是不檢點的女人,說我和母親是被父親拋棄,沒人要的。他們會在書包裡放蚯蚓,會拿走我的東西,會劃破我的衣服,會想我扔石頭。我從來沒有告訴過母親,怕她會內疚,怕她會悲傷,怕她會難過的抱着我,怕她的眼淚會從眼睛裡掉出來滴在我的手上,因爲我的心會疼,很深很深無法言語的疼痛。可是,路小北你看,我現在不也好好站在這裡,跟所有人一樣,上當地的學校,過平凡的生活。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提起,他們靜靜地流淌過去,像沒有發生一樣。即使我只有母親,我還是覺得異常幸福。那麼,路小北,你呢 …… 聽說,你有個哥哥,在金融界工作 …… ”
肩膀有了溫度,他黑色的頭髮拂過鼻尖,是很好聞的青草香味。他的手指修長,他的身材高挑,他的懷抱溫暖。
—— 真像母親。
他輕輕的抱着我,呼吸縈繞頸邊,話語有點梗咽,像個受傷繼續安慰的孩子。
“我只是想讓他們多看我一眼,我只是想讓他們更自豪地向別人介紹我是他們的兒子 …… ”
“別再去酒吧唱歌了,路小北,你是這樣一個美好的人。”
他窩在我的頸窩裡,點了點頭。
她的眼淚流進了我的衣服裡,像火一般的灼熱。
像是瞬間被救贖了一樣,之前的一切都變得輕飄飄的浮上萬丈高空。
宛若太陽,即使被烏雲密佈,也會有陽光普照的那一天降臨。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管經歷什麼,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變得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