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小綿蹲在從旅館長廊延伸出去家在海面上類似棧橋的木板橋上,看着深深海面上自己蒼白的臉和略略浮腫的眼。
隨手撿起一枚石子投了進去,泛起一層一層的漣漪,連臉部的表情都模糊的看不真切。
“路小北說集合了!”遠遠地,有人作擴音狀大聲地喊着。
連木板都開始抖動,單小綿茫然的站了起來,黑壓壓的人羣從身邊快速跑過,每個女生臉上都露出興奮和瘋狂的表情。
場面急劇混亂,所有愛慕路小北想近距離看路小北的女生全部擠到了木板橋的出口處。不知是誰推了單小綿一把,身體朝旁側倒去,腳部向裡內凹,也看不清是誰踩到了單小綿向內凹的腳腕,一陣痛意傳了上來,整條腿瞬間麻了起來,單小綿的身體失去支撐,自然蹲在地上,臉色慘白,眉頭緊皺,額上滲出一層細細的汗。
隨着時間的推移,四周逐漸安靜,沒有人注意單小綿,大家都北路小北吸去了目光。
朋友無意回頭,看見單小綿還一個人蹲在那裡,連忙衝她大喊:“單小綿,快點!大家在等啦!”喊完轉身也跑了。
單小綿心裡一驚,急急站了起來,只覺眼前一暗,頭昏昏沉沉,手腳無力,身體不受控制向後仰去。
朋友再回頭時,單小綿已經不見了,海面上爆出一團不尋常的水花。心中幾絲疑惑,轉身朝木橋跑去。
單小綿涌出海面又快速下沉,手臂胡亂的舞動,水花亂濺。“救、救 … ”
朋友跑到一半定住了,她笑得朝單小綿大叫:“單小綿,別鬧了,我知道你會游泳。”
“腳 … 腳 … 抽筋 … ”單小綿嚥了幾口海水,又沉了下去。
朋友一下子急了,“單小綿!”剛想跑去,身邊一個白色身影急速跑過,沒有遲疑的跳了下去。
“綿綿?綿綿?”
感覺有人輕輕拍着自己的臉,單小綿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是路小北被放大的臉。頭髮溼漉漉的趴在額上,水珠從發尖墜落,氤氳起一層稀疏的霧氣。他的眉頭微微皺着,眼底有無法掩蓋的擔心和關切。
單小綿眼淚奪眶而出,她伸手摟住路小北的脖子,把頭埋到他的頸窩,哽咽的說道:“我好害怕 … 我還以爲自己會死呢!”
路小北笑着拍着單小綿的背,“沒事了,別害怕,有我在呢!”
單小綿擡起頭,可憐巴巴的望着他,兩大顆眼淚又垂了下去,”可是我的腳不能動了 … ”
路小北笑意更濃,他一手託着單小綿纖瘦的身子,一手放進她的腳彎,把她橫抱了起來。
單小綿驚訝得差點叫出來。
人羣裡傳來一陣議論,路小北沉默的走過去。同學們紛紛讓道,形成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我先帶她回旅館,你們在這裡也要小心點。”
森至在人羣裡尋找着路小北,剛剛還在一起,人羣一涌便分散開來。
她擠到人羣最前頭朝左右兩邊一望,路小北慢慢朝這走來。笑容一揚,脫口而出:“小 … ”
還未說完,路小北就從她面前走過,目光向前,他的手上,還抱着單小綿。
路小北,從未看過你這個樣子,焦慮擔心都刻滿臉上。你抱起她輕易的從我身邊經過,連一眼都沒有看我。海上又起風了,你不是最怕我受涼的嗎?你的肩膀何時變得那麼寬闊,能托起另一個女生的重量?你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是個只懂得哭泣需要安慰的小男生,你溫柔的話語也有能安撫人心的力量了。一切都變了,路小北,我們才分離了多久,這麼快,你就變得讓我覺得不認識。是時間離間了我們,還是我們拋棄了對方?
—— 森至
單小綿再次睜開眼睛時,白熾燈閃出一片柔和的光。幾隻小飛蟲順光而來,繞着燈一直打轉着飛。她平躺在房間裡的牀上,頭髮在枕頭上鋪展。
門虛掩着,裡面有森至的聲音傳來。
四周一片寂靜,單小綿盯着天花板出神。
“是 … 是 … 我知道,不好意思 …… ”
森至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中。
“我明白,大約就這兩天 … 沒錯,是路小北 … 路小北這幾天有點忙,沒有給你們打電話 … 對,是飛往美國 …… ”
路小北 ?美國?
剎那單小綿覺得自己的腦袋都炸開了。
她連忙掀開毯子跳下牀,小腿發軟差點摔掉地上,她跑過去,用力拉開了門。
森至覺得背後突然吹過一陣冷風,她回過頭去。
“單小綿?”
“怎麼回事?路小北?他去哪?”單小綿衝到森至面前,語氣激動。
“美國 … 是他家裡幫他安排的。”
“什麼?怎麼會 … 他都沒有說,那麼突然就 … ”
“路小北他 … 好像並不想讓你知道 … ”
“不會的,不會的 … ”單小綿一直後退並不斷搖頭,“路小北,路小北,他在哪 … ”
“剛剛看見他在海邊。”
“路小北 … ”單小綿喃喃念着,側頭看着窗外濃重的黑,若有所思。
下一秒,她推開門,連鞋子都沒穿,光着腳就跑了出去。
海浪滾動,一層一層拍打到沙灘上。
路小北一步一步沿着海與沙灘的交界處走着,留下一連串伶仃的腳印,很快又被海水衝散。
他如墨般的頭髮隨風擺動,略顯凌亂。他白色的皮膚在黑暗中閃出一片淡淡柔光。他清秀的臉上一片平靜,他的身形高挑纖長,他的手指乾淨、骨節微凸。他擁有好的家世和待人溫和的態度,他是許多女生愛慕的對象。他宛若天神,神聖的不入俗世。
“路小北!”
他回頭,嘴角淺淺的笑。
“綿綿。”他總是這樣的喚她,輕柔的,溫暖的。
單小綿喘着氣,面部因奔跑而潮紅一片。
路小北平靜的看着她,最後目光落到她磨破的雙腳上,蹙起眉,“綿綿,你怎麼不穿鞋?”
“路小北… ”她嚥了咽,努力讓自己心情平復,“路小北,你要去美國?”
路小北並不意外,點點頭,“是啊。”
單小綿的心空蕩蕩的缺掉了一大塊,怎麼填也填不滿。她看着他沒有一絲波瀾的臉,手突然開始顫抖,“不要走!”她拉住他的手臂。
“爲什麼?”他的臉沉浸在黑暗中,模糊一片,只隱約剩下一個輪廓。
單小綿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所做的夢,夢裡發生的一切跟現在發生的情況一模一樣。
—— 你 … 喜歡小北嗎?
—— 喜歡他,就去告訴他吧 …
—— 因爲 … 我沒有資格。
眼淚流了出來,在臉頰上留下一道道痕跡。浪花抨擊,發出一聲巨響。單小綿帶着哭腔對路小北說:
“路小北,路小北,我喜歡你啊!”
再也沒說話,兩人互相僵滯。
路小北慢慢把手臂從單小綿的手中抽出來,那一刻單小綿覺得自己心都碎了。
他側過身,目光望向沒有盡頭的大海。單小綿站在他旁邊,不敢言語。
“原來綿綿你也一樣。”他語氣冷淡了下來。“原來綿綿你,也跟那些女生一樣… 是隻喜歡我的外貌還是溫和的態度?其實 … 你們根本就不瞭解我!”
“你也沒給我機會讓我瞭解。我承認,一開始我是隻迷戀你的相貌,但後來,我是真的很想呆在路小北的身邊。”
“爲了滿足簡單的虛榮?”他的聲音陰暗無比。
“不、不是… 路小北,我… ”單小綿驚慌失措,眼淚沒有停止的流。最後她實在不知如何迴應,只能巴巴的叫他一聲名字。
路小北閉上眼睛,背對過去。
“森至來了,我必須待在她身邊。她有孩子了,而我將會作爲孩子的父親,將他撫養長大… ”
單小綿驚訝的張了張口,卻發現她什麼都說不出口。
“天色晚了,別在外呆太久,早點回去休息吧。”
路小北迴頭深深看了單小綿一眼,目光寒冷像極了在天台第一次看見時的,引起單小綿一陣冷顫。
之後路小北便走了,留下單小綿在原處。
單小綿朝前走了幾步,發覺她已不能再繼續跟在路小北背後了。
單小綿退了兩步想回去,但又不知她能回去哪裡。
她前後望了兩眼,茫然不知所措。
單小綿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