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珞處理完公事從房裡出來,擡手擋住毒辣的陽光在院中左右環顧,便見莫青璃和長安兩人坐在不遠處的涼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剛一走近,便聽見長安軟糯的童音。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莫青璃扶着下巴,手肘懶懶的撐在石桌上,又唸了下句。
長安也對着書卷搖頭晃腦道:“蒙羞被好兮……”墨綠色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
莫青璃坐的位置是背對着鍾離珞的方向的,長安卻看見了從一片陽光中走出來的白衣女子,剛想喊她便見鍾離珞衝她微微搖了搖頭,眼裡隱隱有笑意。
長安看了一眼慵懶地眯着眼的莫姐姐,瞭然似的,繼續念道:“……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卿亦知……哪裡來的小賊,何不光明正大?”身後人的輕手輕腳,和長安短暫的停頓,莫青璃怎麼可能沒發覺,只是任由女人溫涼的手搭上她的肩才笑着開口。
“你把這詩改成這樣,可不要教壞了長安。”鍾離珞坐到她身邊的石凳上,手撤下來的時候冰冷手指若有若無的滑過莫青璃的頸側。
莫青璃還沒開口呢,長安便一臉崇拜道:“莫姐姐不會教壞我的,她懂的可多了,比奶奶知道的還多。”
莫青璃挑眉看鐘離珞一眼,你瞧。
鍾離珞擡手懊惱似的輕輕拍了拍自己腦門,道:“我倒是快要忘了,你莫姐姐原先中過狀元的,跟着她念保準不錯。”
長安點頭如搗蒜,忽然想起甚麼似的,又道:“雲汐說,以後上午教文,下午習武,夜裡學奇門遁甲,鍾離姐姐說呢?”
莫青璃嘴角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你叫她甚麼?!”
長安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天真道:“雲汐呀,莫姐姐原名不是叫雲汐麼?長安覺得叫雲汐比莫姐姐好聽,而且‘雲汐’才兩個字,‘莫姐姐’有三個字呢。”
鍾離珞眉皺得深深的,肅聲道:“你不可以這麼喚她。”
“爲甚麼?”
“因爲……”鍾離珞想了想,如果說“只能我一個人這麼喚她”,未免有些太過孩子氣了,況且長安一定還會接着追問“爲甚麼只能她一個人”,到時難道要說因爲莫青璃是她媳婦,別說長安年紀小還不懂,就算她懂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一時竟無言以對,便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莫青璃。
莫青璃頗爲無奈的搖了搖頭,藏在袖袍中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強忍住笑意。
“因爲姐姐心裡會不舒服。”思考半天,鍾離珞丟出這麼一個答案。
“那爲甚麼……”鍾離珞伸手捂住長安開開合合的小嘴,道:“我去給你們做飯,別的事情讓你莫姐姐給你解釋,還有,不要喚她雲汐。”
長安愕然的看着鍾離珞清雅白皙的臉上慢慢飄起的紅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鍾離珞走出一段距離後,莫青璃和長安對視一眼,嘴角咧得大大的,下一刻便同時捂住了對方的嘴,生怕從中溢出來的笑聲被鍾離珞聽見。
笑夠了以後,莫青璃彎着眉,舉起一隻手掌,長安也提掌上去,“啪”的一聲擊掌。
長安道:“姐姐看我裝得像不像?”
“像!”
“姐姐也裝得很好。”
莫青璃道:“彼此彼此。只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爲例。”帶着個小孩子雖然麻煩些,但是有時候能和她一起讓那個波瀾不驚的女人偶爾吃吃醋倒也不錯。
“長安曉得的。”
“那我們繼續……”耳畔傳來細微的動靜,莫青璃噤聲,擡眼望去,見鍾離珞又去而復返,忙斂了笑意,同原先一樣懶懶道:“我們繼續念,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阿珞你怎麼又回來了?”莫青璃裝作一臉訝異。
“哦,忘了件重要的事”,鍾離珞先衝她微微一笑,便轉頭對長安柔聲道:“長安,今日莫姐姐教你的越人歌可學會了?”
聲音柔得幾乎可以掐出水來。
長安不自覺縮了縮脖子,結結巴巴道:“會……會了。”
說完還一字不漏的背了一遍。
“乖”,鍾離珞傾身過去,在長安嫩嫩的臉上重重親了一口,笑道:“當做獎勵了,若是以後學得好姐姐天天獎勵你好不好?”
餘光卻飄過莫青璃漸漸黑下去的臉,心情當真是說不出的愉悅。
長安擡手愣愣的摸上自己的臉,眼裡笑出了花,脆生生道:“好!”
“咳咳……”有人捂着嘴重重咳嗽了兩聲。
長安忙改口道:“不,不用了,莫姐姐已經獎勵過了。”
“哦?她怎麼獎勵你的?”鍾離珞這句話好像是衝着長安說的,眼睛卻一直看着莫青璃,一絲促狹之意不加掩飾。
“倒是沒甚麼新意,與你並無差別。”於是莫青璃將長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在她另外一邊臉上親了一口,頗爲挑釁的看着鍾離珞。
“如此,甚好。”鍾離珞輕輕點頭,施施然走遠了,莫青璃放下長安,立刻跟了上去。
留在涼亭的長安揉了揉自己兩邊臉蛋,頗有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感覺,片刻又瞭然的點頭,自顧自道:“這想必就是傳說中的吃醋了。”
廚房,莫青璃挽起袖子在洗菜,時不時看一眼竈臺邊忙活的鐘離珞,手指修長白皙,動作乾淨利落,頗爲熟練的樣子,鍋裡熱氣騰騰的霧氣薰染上來,縈繞着她耳邊垂下的長長墨發,好看的臉也似隔了一層薄霧,恍如鏡花水月。
莫青璃切好菜,便站到離她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她,想起剛剛鍾離珞竟然親了別的人,她就心裡堵得慌,就算是孩子也不行,這也就罷了,這裡沒有旁人,她不會也親親自己的麼?
怔了許久,忽聽得鍾離珞道:“天還沒黑。”聲音淡淡的,又似乎有些遺憾。
“甚麼?”莫青璃回過神,雲裡霧裡。
鍾離珞將最後一道菜裝盤,又洗淨了手,目光落到她色澤紅潤的雙脣上,眸色漸漸深了起來,低低問道:“不明白麼?我不想只是親親你。”
待明白她話裡意味,莫青璃的臉控制不住的開始發燙。
“原想等到天黑的,不過我現下改變主意了,過來。”鍾離珞張開雙臂,盈盈的站在她面前,笑意清淺。
莫青璃順從的走過去,任由女人將自己牢牢兜在冷香馥郁的懷抱裡。
鍾離珞擡手捏起她的下巴,低頭輕輕地含了上去……
“姐姐,司臣哥哥說……啊,長安甚麼都沒看見。”長安站在門口,五指大張着,捂住自己的臉,露出一雙漂亮的墨綠色眼睛,裡頭笑意粲然。
鍾離珞淡然自若的放開懷裡的人,擡袖擦了擦莫青璃的嘴角,才問道:“司臣說甚麼?”
“司臣哥哥說,索繆爾部落和阿拉爾部落打起來了,讓鍾離姐姐過去一趟。”
用完午飯,鍾離珞和莫青璃一起出了城,去那兩個部落所在之地,長安則留在了城內。
鍾離珞到的時候,兩個頭戴羊骨頭飾、衣着華貴的魁梧漢子各自帶着一撥人馬,劍拔弩張,地上還躺着幾具頭包白布的屍體,新死不久。
鍾離珞翻身下了馬,一雙冷眸環顧現場,道:“阿古達木,滿都拉圖,你們的人在做甚麼?”
阿古達木和滿都拉圖是那兩個部落首領的名字。
兩人右手握拳放到胸前,向鍾離珞恭敬行禮:“參加天歌大人。”
而後看着對方各自冷哼了一聲。
“說,你們的人在做甚麼?”鍾離珞厲聲重複。
阿古達木先開口了,憤憤道:“明明我帶着族人先到的這片綠洲,阿拉爾部落明搶不說,大家都是沙漠的兒子,我索繆爾也就忍了,可明明已經商定好分配,他如今又要反悔。”
滿都拉圖滿眼怒火的瞪着阿古達木,不說一句話。
鍾離珞衣袖一甩,冷怒道:“好一個沙漠的兒子,既是兄弟,做甚麼又要刀兵相向,誰先動手的?”
滿都拉圖往前跨了一步。
“你們隨我進來。”鍾離珞看了他們一眼,徑直往營地中央最大的氈房走去。
聲音又輕飄飄的從她身前傳過來:“讓那些人散了,不用做事了麼?”
氈房內部極大,四周披花戴錦的刺了各色繁複花紋,地上都鋪上了柔軟的白羊毛,一腳踩上去彷彿踏身白雲之中,鍾離珞坐在上方的一張鹿皮椅上,阿古達木和滿都拉圖坐在下首,被那雙冷眸盯着,渾身如坐鍼氈。
看了他們半晌,鍾離珞才微微勾起脣,緩慢開口:“滿都拉圖,你爲甚麼動手?”
……
莫青璃也坐在下面,注意力沒有放在他們談話的內容上,只是蹙起了眉,望着端坐高位的女人云淡風輕,泰然自若的模樣,心裡的疑慮越來越深。
到底有甚麼不對。
鍾離珞只說了幾句,那兩個首領便握手言和,並肩走出了氈房,然後就聽到他們在外面勸慰族人的聲音。
鍾離珞從鹿皮椅上起來,面上的寒霜散盡,走到莫青璃身前,笑道:“不是甚麼大事,阿拉爾部落殺索繆爾的人,索繆爾也殺了他們的人,他們只是想我過來調解,滿都拉圖也已經服罪,再賠償一些牲畜,就算是過去了,他們不會記仇的,先前師父帶着我也處理了不少。”
莫青璃只是笑笑不說話。
爲甚麼你總能夠猜到我在想甚麼,然後打破我的疑慮。
無心,還是有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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