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的臉在一瞬間陰沉了幾分,“你瘋了嗎?”
白葉擡起了頭,一言不發地注視着他。
在長久到令人窒息的空氣裡。
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靜靜地看着彼此。
一切的一切彷彿就變成了,永遠不會分開的假象。
“阿夜,對不起。”她終於輕輕開了口,“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爲我而死。”
“你竟寧可選擇一個人類?”他這纔像是遽然驚醒。只覺得靈魂彷彿被尖銳的刺扎透,極冷的一點,隨後擴散到四肢百骸,迷離的視線驀然僵住了。
什麼聲音也無法聽到,黑暗再次席捲的陰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洶涌。
聽到她的話,夏藤似乎也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快掩去了眼中的訝色。他忽然吹了一聲口哨,只見數量黑色的轎車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在他們面前穩穩地停了下來。
而他對白葉使了一個眼神之後便帶着阿赤輕輕一躍翻身跳下,鑽進了車裡。
白葉知道阿赤時間無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也跟着鑽進車裡。她痛楚地閉上眼睛,十指緊緊交握,似乎要把那纖細指骨弄斷……
白夜一聲未出,彷彿他不在那裡。但是她知道他正盯着自己,有兩道幽冥一樣的可怕視線燒灼着她的背,將她衣服下的肌膚幾乎都要烙出血痕。
她更不敢回頭去看他的表情,在他想要衝過來伸手拉她的一剎那,車已經像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有勇氣這樣做,但是她根本別無選擇。
閉上了眼睛,車內暖氣充足她卻感不到絲毫溫暖……也許,再也沒什麼能讓她感到溫暖了。
她忍不住回頭透過車窗看去,見白夜站立在銀杏樹下,紅衣耀目,青絲微恙,風采翩翩,卻看不清表情。
“就算是去黃泉,我也會拖着你一起。”忽然,他緩緩開口,道:“當你選擇站在我身邊時,就該有這樣的覺悟。”
魔宮太冷,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太過寂寞,所以,他不打算放手了。
既使是死,也不能從他身邊逃開。這一次他們沒有將白葉帶到除魔者總部,而是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據說這裡一直都是國家高層進行特殊軍事武器培訓和異種研究的秘密基地。
陰暗潮溼的牢房,如豆的燭火,即使是密閉的空間,也依然陰森寒冷。
白葉和阿赤被關到這裡,此地有靈力壓屏蔽設施,根本使不上半點氣力。
阿赤靠牆半倚着,面色發白,在微微發抖。
白葉將外衣脫下,擰乾,替他擦去滿身滿臉的血水,他的身上都是傷痕,血跡斑斑,顯然被拷打過,本就一片襤褸的衣服被血水淋溼,全都貼在身上,她乾脆替他脫了,把自己擰乾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趁着我昏迷,你想幹什麼?”阿赤醒來的第一句話一如既往的欠扁。
她瞪他,卻是沒有跟他頂嘴。
“別忙了,反正我也快升天了。”阿赤拉住她的手,笑。“你在表演視死如歸嗎?”她冷哼。
“是啊,演得好不好?”阿赤咧着嘴笑,卻牽到嘴角的傷口,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演技這麼爛,真不知道你怎麼混上隊長的。”她白了他一眼,心裡有些疼。
“因爲我帥啊。”阿赤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道。
“死到臨頭還耍嘴皮子。”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別別……你可別哭……我最怕女人哭了……”阿赤一臉怕怕地開口。
“我纔不會爲你哭。”她別過頭。
“那就好,那就好。”他笑得無賴。
“你身上的傷……”
“第七隊的副席官打的。”阿赤齜牙咧嘴,“那小子連他上司都敢打,等我以後升到天上,重新位列仙班的時候,看我不整死他……”
“他要你說出半妖的下落嗎?”
“嗯,這一切都是無彥一手策劃,我發現了他有更大的野心……”阿赤喘息了一陣,“他讓我爲他研製出一種既使肉體銷燬,也依然可以讓心臟永久保存的方法,他想獨自將麒麟珠佔爲己有,被我拒絕後,他便起了殺心,順便佈置了一場局把你引了出來,沒想到你這個笨蛋還真上勾了……”
白葉微微打了個寒噤,如此毒辣的手筆,如此陰狠的佈局,無彥已經爲了權利和野心徹底違背了人道。
“唉,”他誇張地嘆息,“真是嗚呼哀哉了……早知今日避無可避,我便該仗着隊長的名聲騙吃騙喝逍遙幾年,枉當了這麼多年勤勞的科學家,不過這也是我的宿命吧……”
“如果你不來管我的死活,好好的去當你的除魔者隊長,你以爲我會傻不愣登地爲你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白葉看着他,淚眼汪汪,“你說,你該不是愛上我了吧?”
阿赤誇張地咳嗽,搖頭嘆息,“千萬別污衊我,我寧死也不會愛上你的……我寧可愛男人也不愛你……嘿嘿……”
“你去死吧!”她絕倒,怒目圓瞪。
“呵呵,快了快了,就快死了……”他呵呵地笑。
她怔了怔,眼淚便撲漱漱地掉了下來。
“哭什麼……”他搖頭,一臉的大義凜然,“你看我,死到臨頭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多麼偉大啊……”
她看着他,哭笑不得。
“喂喂,你可千萬別哭了,我最怕女人的眼淚了!”阿赤又擺出一臉的小生怕怕。
她看着他,不語。
“嘿嘿,我看起來很英勇吧?”阿赤衝着她眨了眨眼睛,笑。
她從鼻子裡哼了哼,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其實……”阿赤齜牙咧嘴地道:“其實……我快痛死了……啊啊……好痛啊……”
“哪裡痛?哪裡痛?”她忙手腳並用地爬上前,查看他的傷口。
“嗯,全身都痛……”阿赤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我剛剛很帥吧,演得很好吧……想當年,我可是還雙修了表演系學位,要是我當了演員收視率一定飆高,哈哈……估計得風磨萬千少女……你啊,三生有幸,看到我最後的演出……”
見他呼吸越來越弱,她心裡慌亂起來,猛地爬起身來,踢打着牢門,大叫,“來人吶!快來人!救命啊……他快死了!救救他……”
門外幾個獄警看她一眼,啐了一聲,“瘋叫什麼,關這裡就是給你們等死的!”她轉身看向躺在地上的阿赤。
他看着她,咧了咧蒼白乾裂的脣,輕顫,“能不能抱着我……我有點冷……”
“嘖嘖,我的懷抱只會留給我的愛人……”白葉咧了咧嘴,笑得有些悽慘。
“非常時期……我……咳咳……我也只好屈就了……”阿赤也笑了起來。
她走上前,靠着他,無聲地抱緊他。
“嘿嘿,下輩子投胎,我一定還要找個好皮囊……”阿赤嘟嘟囔囔着,“怎麼這麼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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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低頭,將他抱得更緊。
“冷……”
被關在密閉的牢房裡,分不清白天黑夜,感覺不到時間流逝,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什麼都沒有……
阿赤發起了高燒,她卻只能抱着他,束手無策。“葉子……你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我一輩子都在爲別人而活,做我不喜歡的醫學研究,過着我不想要的生活……其實,我就只想每天喝喝小酒,逍遙度日……”
清醒時,他喃喃着。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微涼的大手緩緩撫上白葉的頭髮。
她怔了怔,看向阿赤。
他也正在看她,眼睛裡是從未有過的溫和。
“若世間真有神魔,願他們代替我,保佑你,陪着你……”阿赤輕輕撫過她的長髮,撫上她的臉頰,沾了一手的淚水,“他們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虧待了你……你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孩子……”
白葉“撲哧”一下笑出聲,眼淚卻更快地落了下來,“你這算什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若是在五年之前,我便遇見你,該多好……”他微笑着看她,“我一定給你買最漂亮的裙子,帶你看圓滿結局的電影,給你買好吃的,然後拖着你的手逛商場……給你很多很多的愛,永遠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騙人,隔着太平洋呢,怎麼可能會遇見……”
他的手緩緩垂下……
她深深地埋進他懷裡,直到感覺他的心跳一點一點靜止……
她不想的哭的,可是淚水卻是一點……一點的滑下,苦苦的,澀澀的……
“白癡,你哭的好醜……”
耳邊傳來他輕輕的呢喃。
她想笑,嘴角卻是牽不動。
她抱着阿赤,靠在他懷冰冷的懷裡,一直抱着他。
“這最後一刻,真想喝口酒啊。”耳邊,響起他此生最後的遺言。
“一杯太少,一罈纔好。”白葉抱着他,靠着他,腦中一片空白。
四周一片黑暗,都是黑暗,撲天蓋地的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她頭暈目眩,時寒時熱……
淚水爬滿了臉龐……“我跟你熟悉嗎?我跟你講的話用十根手指都數得清!你這傻子!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值得你用命去拼……去守護嗎?!”白葉跺着腳,握着拳,對着懷裡已經冰冷的人如瘋子一般,又哭又叫,又喊又罵。
“白癡白癡!你纔是白癡!大白癡!瘋子!傻瓜!笨蛋,笨蛋……”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失控過,她真的好氣,好恨,她承擔不了任何人的生命,她承擔不了他用生命來守護的這份情誼……最可恨的是,她竟然對一切都毫不知情!
白葉的吵鬧聲驚動了獄警,有人走了過來。
“不準喧譁!”他走近了,斥道。
白葉置若罔聞,只是低着腦袋,看着懷中的人。
不知何時,屍體已經涼透了,白葉怔怔地看着他,看清了他的模樣,凹陷的雙眼微閉,栗色的頭髮糾結的披散着,滿臉都是血痕,蒼白的脣乾裂得可怕……
“你這樣算什麼,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講……到最後……連讓我連說聲抱歉的機會都沒有……你,非得要用如此慘烈的方式,讓我永遠記住你嗎?!”
阿赤……算你狠!
那時,他說白癡,情之所至,既使天道殊途,也算不得什麼了。
那時,她不懂得他這句話究竟有怎樣的意義,也不想懂。
而今她終於懂了,卻是以那般痛之入骨的一種方式。在白葉以爲她也會死去的時候,有一陣略帶急促的腳步聲忽然響起。
那腳步聲越走越急,越來越近,“把門打開。”
牢門忽然被打開,站在門口的黑髮黑眸的俊美少年,是夏藤。
白葉緩緩地擡頭,看着他,心中有種晦暗而又陰毒的想法,慢慢地甦醒過來。
“走吧。”夏藤上前扶起她,淡淡地道:“上層命我帶你去研究室。”
白葉一手牢牢握着阿赤的衣袖,彷彿生了根似的,不願鬆開。
“我不想對你用更殘忍的手段。”他微微蹙眉。
她不動,不語。
他乾脆一把抱起她,不容抗拒地朝外走去。
“隊長大人,這叛逆之人……”警衛忽然出聲,遲疑道。
“葬了。”夏藤沒有回頭,聲音卻是冰冷得可怕。
“是。”那警衛打了個寒噤,唯唯喏喏道。
沒有再開口,他抱着她離開。白葉靠在夏藤的肩上,回頭看着阿赤染血的身子越來越遠……
視線漸漸模糊,她冰涼的淚水緩緩在面上蜿蜒。
“爲什麼哭?”感覺到肩上的濡溼,夏藤腳步微頓。
白葉靠着他,沒有出聲。
“他是除魔者不是嗎,即便幫過魔族,也值得你捨命來救?”見她不出聲,夏藤又道。
“同爲隊長,但你不如他。”吸了吸鼻子,她輕聲開口。
“我不會背叛除魔者。”他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譏諷,淡淡地道:“你是我見過第一個會流淚的魔族。”
嗓子裡彷彿被堵了什麼一般,白葉擡手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咬牙,“若不是我此時無法動用靈力,我定讓你四分五裂,肚破腸流。”
手一動,刺骨的痛。有淚水落下,滴下夏藤的脖頸,他沒有開口,哼都沒有哼一聲,繼續往前走。穿過一道道鱗次櫛比的走廊,兩邊巨大的中空玻璃後是按照實驗室區域功能劃分的房間,眼簾充斥的都是肅穆的白色,白葉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
“這是哪兒?”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喑啞。
“全國最大的秘密生物研究基地。”夏藤抱着她往前走,仍是一臉冷若冰霜的表情。
“我會被挑斷手筋腳筋,然後解剖嗎?”白葉笑得譏諷。
他沒有理她,他們站定在一扇門前,夏藤擡起左手按在指紋識別器上,門緩緩打開,他抱着她走了進去。
房間裡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實驗器械,桌邊椅子上坐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郎,手裡把玩着自己的金色捲髮,含妖帶魅。
“小美男……”女郎嬌嬌軟軟,柔柔膩膩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人家等很久了。”
夏藤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東西帶到了。”
“她便是那半妖啊。”那女郎站起身走向他們,一雙秋水雙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葉,慵懶地道:“損失了一名國家優秀的科學家就帶回了她,還挺划算的。”
白葉聞言眼底驟然一寒,咬緊了獠牙。
“喲,還生氣了,真有趣。”金髮女郎一臉憐惜地撫了撫她的頭,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動物,“把她擱這兒吧,接下來交給我。”
夏藤點了點頭,隨即竟然把白葉直接塞進對方懷裡,語氣冷淡,“乖一點,在這裡別想再耍什麼花招。”說着,不顧她殺人的目光徑直走了出去。
“那麼,以後好好相處吧。”金髮女郎來捏她氣鼓鼓的臉頰,笑得風情萬種,“這裡是我的PCR基因分析室,我是研究員貝卡。”
白葉一被她碰到,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白葉一直被軟禁在這個房間裡,偶爾接受貝卡做一些實驗。
推開自己房間這扇囹圄的小小窗子,她隱約能看見窗外是一片陌生的赤紅景色。沒有見過的大片荒漠在視野所及的範圍綿延擴展,莫名地渲染開暗色的荒涼落寞。
白葉望着豔紅色天空的盡頭交錯處的一線,眼睛一片乾澀。
即使同處在一片天空與一個世界,遙遠的距離依然讓整顆心孤單不已。
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繫,她只能從別的警衛口中得知,魔族接連吃了敗仗,國家上層不惜採用人海戰術,犧牲了數不勝數的除魔者和特等士兵。可白夜顯然還沒有死心,儘管沒有剷除除魔者的老巢,但他似乎還在繼續等待着機會。
即使和自己預計的一切有偏差,但白葉絕不會後悔所做的選擇。她不後悔站在魔族的那邊與全人類爲敵,不後悔也許下半輩子都要以這樣的身份存活,她也不後悔離開白夜,讓他獨自面對一切。
她只是很擔心,每天都在無盡的痛苦和提心吊膽之間徘徊,她的弟弟,千萬不要有事。
她幾乎每天都會做夢,夢到那些熟悉的死去的面孔一一在她腦中閃爍浮現,夢到過去,也夢到前世,她幾乎快被自己的那顆異動勃發的心臟積壓得喘不過氣來,在爆炸崩潰的邊緣。身後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白葉就算不回頭,也知道進來的是誰,這些天來,她的每頓飯都是貝卡親自送來的。
“小傢伙,該吃飯了。”她放下了餐具,走到了她的身後,“再不乖乖吃飯的話,我就要親自餵你了哦。”
白葉搖了搖頭,雙手緊緊按着窗臺。
“你雖爲半妖,但身體是人類肉殼,若不是麒麟珠的力量一直在支撐着你憑你現在不吃不喝又氣息虛弱能活到幾時?”貝卡用雙手環住了她的腰,低低的聲音貼住了她的耳垂,充滿了不容她反駁的絕對命令感。
“你死了無所謂,但耽誤了我的實驗上級可不會放過我。”
白葉的瞳孔漠然而空洞,仍不開口。
自打來這裡以後,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彷彿一具丟了靈魂的軀殼。
貝卡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怒意,來不及反應,她的脣已經侵佔上前,白葉回過神來反射性地去咬,她卻並不在意。
口腔裡感覺到那濃腥的血氣,白葉茫然張大眼睛,已經無法閉緊的脣瓣被狠狠地吮吸着,對方的舌鑽進那縫隙,沒有顧忌地噬舔,把營養藥物送進她的喉嚨裡。
那種從未有過的窒息感讓白葉幾乎陷入黑暗般溺水的恐懼裡,她拼命掙扎。
“啪!”清亮透骨,一個使盡全力的巴掌!
這個巴掌花盡了貝卡百分之二百的力氣,手臂整個叫囂着斷裂般地震動,胸腔因爲急需氧氣而起伏疼痛着。
“我告訴你,魔族大勢已去,你現在只是人類案板上隨時任人宰割的垃圾!”她鬆手放開了她,滿含秋水的美眸此刻卻是比毒蛇更陰冷,“作爲實驗品不聽話的下場有多嚴重,你想體驗看看嗎?”
沒有再多說什麼,她轉過身離去。
白葉頹然倒地,眼底一片死寂。
零死前說過,他想看到她的笑容,可是啊,她好像再也不會笑了。
就連眼淚,也沒有了。【“白葉,你真是一個廢物。”】
【“你擁有衆生嚮往的麒麟珠,卻白白浪費了它的力量。”】
【“你被人類的感情所牽絆,纔會淪落至此。”】
心底,有個熟悉入骨的聲音道。
白葉彎起一抹自嘲的笑,閉上了眼,“被感情所牽絆……你不也一樣……”
【“你對得起誰?死去的陸姍姍,陳暮,零,阿赤,他們無非是爲了讓你好好活着,可是你對得起他們嗎?你不爲他們報仇,反而在這裡等死?!”】
“我……是個垃圾,是不詳的存在,遇到我的人都會死,我什麼都做不到,連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白葉捏緊拳頭,有鮮血從指縫間溢了出來。
【“既然這樣,當初你就應該把身體給我。”】
白葉笑得淒涼,“反正我也生無可戀了,你拿去便是。”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爲什麼。”
【“你的寶貝弟弟,竟然在你身體裡……”】
話還沒說完,門驀然被打開。
白葉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隱約看到了面前好像有個人影。“想清楚了嗎?”貝卡輕輕一笑,“想清楚了我們就開始最後的手術。”
“手術?”
“你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她微挑着眉,頗有幾分邪惡的意味,“趁死之前多說兩句遺言吧,你的生命即將發揮它最大的價值。”
沒顧她反應貝卡猛得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撩起袖子就一針紮了下去,白葉頓覺腦袋彷彿撕裂般得炸痛起來,整個身體都使不上力氣。
暈眩中,她只感覺自己被兩人擡到了一個慘白的手術檯上,尖利的針管和刀鋒在眼前晃動,幾名戴着口罩和手術帽的醫生竊竊私語的聲音讓她幾乎耳鳴。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是在她上幼兒園的時候,那天放學後,家長們都陸陸續續地把孩子接回了家。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她的媽媽。
小白葉蹲坐在幼兒園大門旁邊的房檐下,望着太陽慢慢下沉,暮色四合,但媽媽還是沒有出現。
樹影婆娑,行人漸少,小小的她在害怕和被拋棄的雙重打擊下,傷心地哭了起來。
這時,有一個人影站在她的面前。
她擡頭看去,卻不是媽媽。
那是一個長相與她十分相似的小男孩,卻比她更漂亮妖冶幾分,膚白勝雪,脣色似櫻,長長的眼睫如兩把濃密的小扇子,分明是小孩子全身上下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小白葉望着他發呆,都忘記了哭。“你哭得好醜。”小男孩開口,淺笑盈盈。
“你才醜!”小白葉怒了。
“那女人又忘了來接你?”他不在意地問。
“誒?……嗯。”粗神經的她沒有意識到‘又’是何含義。
“走吧。”小男孩轉身酷酷地往前走去。
“去哪裡?”小白葉還處在迷茫狀態。
“回家啊。”
“可……可是,媽媽說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她糾結地攪着手指。
小男孩似乎無奈地嘆了口氣,“家在哪裡知道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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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你走前面,我在後面,那就不算你跟着我了對嗎?”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啊,小白葉點了點頭,樂顛顛地站起身,邁開步子往前走。
夕陽溫柔,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小男孩看着她扭曲的影子,輕笑,慢慢地跟在她的後面。
那時她的媽媽總因公務繁忙經常忘記接她回家,而在她無助的時候,他總會出現。
童年的記憶因爲時間而擱淺,但白葉不知道爲什麼在這將死之際,她的腦中竟然會浮現出那時的畫面。
不過她現在知道,那個小男孩是誰了。
原來她的彆扭弟弟,從來沒有丟下她。
可是,她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醫生戴着塑膠手套的手指撫上她的腹部,冰涼的觸感使她渾身一震,忍不住地哆嗦。
當刀尖挖開她的胸膛時,先是如同千萬只螞蟻啃噬一般密密麻麻的鑽入皮膚,然後不知道他們塗抹了一種什麼藥液,傷口開始火辣辣的疼,隨着手術刀的深入,如狂風暴雨一般的痛楚滅頂而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鋸子將她的身體幾乎摳挖掏盡,鮮血淋漓。
白葉想尖叫嘶吼,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來。
“貝卡博士,看到麒麟珠了,可是……”
“可是什麼?”
“她的心臟裡似乎還有別的東西……很奇怪。”貝卡正欲上前查看,突然狂風大作,整個手術室被一股莫明的黑暗氣息包圍,他們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紛紛被反射彈開,摔落到牆邊。
貝卡抹了抹嘴角的鮮血,冷冷道:“莫非這就是麒麟珠的力量?在保護自己的飼主麼?”
“不,這不太像麒麟珠,倒像是另一股力量在保護這隻半妖的心臟。”其中一個醫生一臉驚恐地道。
手術檯上被開膛破肚的女子突然虛浮在半空中,她血洞洞的胸膛慢慢凝合起來,傷口竟然恢復如初。
“這麼快的癒合速度,即使是魔族也不可能!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貝卡厲聲道。
“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啊,博士。”年紀稍幼的女醫生忍不住哭了起來,慌忙去按牆角的警報器。
可是在她伸手的下一秒,白葉長長的觸手便貫穿了她的腦袋。
**頓時四濺,粘稠而濃重的血液充斥了整個房間。白葉此刻早已沒有了意識,只感覺到自己與身體裡一股奇異的力量在融合纏綿,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愈發濃烈,甚至感覺出它就像一個活物,此刻正興奮不已,一股莫名的煞氣直衝上腦海。
她緩緩站起,面色蒼白但眼眶如血,相貌竟然帶了幾分猙獰。
“我要報仇……我要讓這人間血流成河,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她在半空之中,昂天長嘯。
聲動四野,天地變色!
黑色青光,直上天際,狂風大做,雲氣沸騰!
貝卡喉口一甜,一口鮮血噴出,拖着身體拼命狂按警報器。
“我記得你扇了我一巴掌,對嗎?”白葉忽然看向她,笑容詭譎。
貝卡縮成一團往後退,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怪……怪物……”
“你早就知道我是怪物,不是嗎?”白葉笑靨如花,緩緩伸出細長的利爪,不顧女人尖銳的叫聲將她的頭扭到了90度。
腦袋和身體分崩離析,形成一個詭異的姿勢。
貝卡睜大凸出的眼球,竟是死不瞑目。
“既然早就知道我是怪物,爲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呢。”她輕輕嘆息,甩了甩手上猩紅的液體,對着剩餘四下躲藏逃竄的醫護人員道,“別急,一個一個來。”當夏藤帶着一干除魔者趕到時,手術室已然成爲了地獄一般的景象。
屍骸殘肢到處都是,刺目的鮮血仿若紅色的地毯一般,空氣之中,都是血的腥甜氣息。
即使是見過了血腥場面的除魔者也被眼前的慘烈震驚了,“隊長,這裡有靈力屏蔽設施,此妖怎會殺人?”
夏藤冷冷地道:“不清楚,但她現在十分危險非你們能應對,先不要輕舉妄動。”
“是。”
他獨自上前,臉色肅然,法訣緊握如山,只見在半空中光芒萬丈的白葉忽地轉身,疾如閃電,帶着開山斬海的氣勢向他衝了過去。
獵魔槍立刻迎了上去,玄青色的光芒在半空中與那萬丈藍光撞到一起,那陣勢,竟似乎絲毫不懼。
白葉面冷如霜,更不遲疑,藍光一閃,利爪在半空無情地斬了下去。
獵魔槍倏然粉碎,夏藤面孔扭曲,五官七竅在這片刻間突然全都流出血來,雖然必死無疑,但看他神色之間,竟無絲毫畏懼之意。
可就在此時,麒麟珠突然在胸腔內撕扯亂撞,白葉承受不住,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