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貓妖已化爲塵埃,你也不必再做徒勞的掙扎了。”無彥的聲音沉寂而蒼老。
白葉不答不語,不吵不鬧,表情竟出奇的平靜,她看着地上那最後一撮灰燼,也在空中消散不見。
“紅葉的債你還清了,可是我欠你的債,又該怎麼還呢?”白葉微微一笑,對着無彥輕嘆,“他真自私啊,是不是?”
“你瘋了不成?”無彥冷笑一聲。
第一次見他,他穿着奇怪的黑色斗篷,手持鐮刀救她於水火之中,她以爲他在玩真人網遊。
第二次見他,他在學校的醫務室再次救她一命,還莫名其妙地與她牽上了百步鎖,於是他便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從人界跟到鬼域,從魔都又到除魔者總部,他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小小的百步鎖,豈能困得住他?困住他的,從來都是她。
那時在地獄,孟婆問他,當白葉的性命與你的信仰,你的意志,甚至於……你的一切都相悖的時候,你又會怎麼樣選擇呢?
那時,他殺紅了眼,十八層地獄,帶着她層層闖過。
她騙他變回了紅葉,但他又豈會分辨不出她們的氣息。
他爲什麼竟那麼傻乎乎的由着她鬧騰演戲呢?
答案也許早就在心裡了。
他用千年的時光換一個輪迴,可是,明知道這一場相遇是註定的悲劇,他仍然心甘情願。
“如果,你只是寵物白白,該有多好。”白葉輕輕道,明明悲傷至極,面上卻還掛着笑。
“孽障,去死吧。”無彥的眼神彷彿在看世界上最卑微的螻蟻,他朝除魔者隊伍擺了個手勢。
一剎那,漫天的子彈彷彿數百顆釘子一般朝白葉侵襲而來。正在此時,空地之中卻是突然聚起一道光。
那是一個光圈,以白葉爲中心所散出來的光圈,將她籠罩在溫暖的空間裡,隔絕開了外界所有的傷害。
當密密麻麻的子彈接觸到光圈外殼後,轉瞬便消散成煙。
“怎麼可能!”除魔者們大驚。
“既使是死,你也還要保護我麼。”白葉皺起眉,臉色煞白。
那是零最後的殘念。
“誰是魔,你纔是魔吧。”看着無彥面目陰鬱的樣子,白葉靜靜地道:“你心已成魔,所做之事已經有違常理,若說之前你是爲護民除魔,可是現在,已經是單純的殺戮了吧。”
無彥不語,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林依卻突然撲上來,用身體衝破了結界。白葉偏頭躲過,“背後偷襲可不是正大光明的除魔者風範啊。”
“對付魔物不需要正大光明!”林依滿眼怨毒,不要命似的,一道威力極大的風刃打過來,沒想到看似嬌小的她還能發出這種力度的攻擊,白葉沒有閃開被打中了腹部,站立不穩摔倒在地,頓時鑽心的疼痛襲來。
“去死吧。”林依甜甜地笑,只是再一次揚手,甩出風刃。
白葉還沒有出手,只聽“乓”的一聲,那風刃便被什麼擋了下來。
“誰?”林依回頭。分明是白晝,但不知道爲什麼此刻的天空如月蝕侵襲,黑壓壓的一片,說不出的詭異。
懸空之中停着一輛雙頭馬車,馬車左側站着一個酒紅色捲髮的男子,右側站着一個額頭上有着玫瑰烙印的女子。
兩人都容貌驚豔,氣場不凡。
“是魔族!”人們看到馬車登時驚恐萬分,開始四下逃竄。
除魔者們也是一臉戒備,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那是魔君的車駕。
車駕之後,是強得驚人的威壓。
一支玉白修長的手拉開車簾,裡面的人緩緩從虛空之中走了下來。
暗流裡,紅袍男子烏髮如墨,眉目如畫,眼神妖嬈,一張臉上三分帶笑,七分揶揄,眼睫極長,襯得膚如凝脂,容色傾城。
衆人一時都被震懾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那男子一步一步,緩緩站定在白葉身前。
他眼角流光,對着她勾起一抹笑,“怎麼弄成這副德性了?”
白葉鼻子發酸,不知爲何看到他的那刻所有的委屈都一併涌了上來,張了張嘴,喉頭哽咽,“白夜……”
“嗯?”
“你死哪兒去了!”她突然爆發,一直積壓的淚水奪眶而出,不要錢似得往下掉,“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有多害怕!零……死了……嗚嗚嗚……他……”
白夜嘆息,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撫了撫她的發,“乖啊,沒事了。”
“嗚哇……”白葉哭得更兇,她的淚腺彷彿從未這麼發達過。
於是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魔君抱着個哭成狗的女子,柔聲安慰。
“咳咳。”一旁的彥看不下去,輕咳了兩聲,提示公共場合不宜調情。“跟我姓?”一對美眸在火光映襯下透出對殺戮的渴望,白夜笑了笑,輕輕道:“你還不配。”
紅袍略動,掌風洶涌而來,輕而易舉便將林依重重擊至石壁上,碎石應接不暇的落下來,掀起些許塵土。
女子尖叫一聲,嘴角流出血來。
白夜收回手,眯着眸站在那裡,似在欣賞自己的傑作,脣畔含笑,眉眼難掩桀驁。
“白夜!”看到自己的親孫女負傷,無彥終於有所動容,雙目灼灼,眼底有掩飾不住的寒意,“當年你廢我雙臂雙腿之仇,鄙人一直銘記在心,想着有招一日必盡數奉還,你之前在人界剷除了我四個據點,如今現身,我們定然不會饒過你。”
“可惜了,當初只是要了你的四肢。”
白夜輕輕嘆息着,白皙的指尖聚集起一團光暈,“今日,就把你的腦袋留下吧。”
隨着他這話落下,彥和玫瑰驟然出手,幾股強勁的黑暗氣流在寬闊的空間裡浮動。
轟轟轟!大混戰!高科技武器和黑暗系法術的大決鬥開始。
玫瑰倩影輕移,手執荊棘長鞭,一鞭子甩過去觸及之地即刻燃起火焰,一時竟沒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彥的身手自然靈巧許多,長臂隨便一揮,除魔者便倒下一片,白葉看得目瞪口呆,想起當初對他的娘娘腔不屑一顧,不禁微微縮了縮脖子,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這些魔族都是魔界中的佼佼者,豈是吃素的?白夜一人獨戰幾大番隊隊長,更是風姿卓絕。
站在原地幹看着他們打得熱火朝天似乎不太厚道,白葉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撲上前便要開打。
身形微動,卻有人將她攔下,白葉擡眼看去,不由怔在原地。
“穆爾……”長着一對狼耳的絕色美少年面無表情地擋在她的面前,注意到他空蕩蕩的右臂,白葉的眼淚冷不丁地就掉了下來,“你沒事,太好了。”
穆爾灰濛濛的瞳孔映射出她的身影,他不發一言,一掌揮下。
猝不及防地狠狠捱了這一擊,白葉剎那間被彈出了幾米開外,左肩彷彿炸裂般得疼痛難忍,鮮血噴涌而出。
“穆爾,你……”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人,已經無法再站起身。
狼族少主毫不停歇,提起鋒利如鐵的狼爪來勢洶洶的準備下一擊。
他被控制了?
眼看那對灰濛濛的瞳孔越來越近,卻已然沒有了靈魂。
“你的同伴如今成爲了你的敵人,這種感覺好嗎?”遠遠傳來無彥悠寂的聲音。
竟然用這種招數,卑鄙!
白葉險險避開這致命的一擊,凝神大喊:“你這個白癡木耳!不是自稱妖類最強的狼族少主嗎?這麼容易就被人類控制了,丟臉!”
他的身體微微停頓了一下,但下一秒,再次發出進攻!“你這個笨蛋!”眼看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白葉反手一翻,隨手拿了一片墜樓燒焦了的鐵塊作爲防禦,在身前一擋。
“錚!”
清脆的迴音在這戰場之上遠遠地迴盪開去,十分悅耳。
穆爾冷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速度卻是更快,彷彿一臺殺人機械一般,眨眼間便又要砍下。
“女兒紅!果汁!福祿面!”再次躲開攻擊,白葉氣得不輕。
對方全當沒聽到,招招斃命。
連他的最愛都不能喚醒這吃貨的意識了?肩膀和腹部的傷口驟然加劇,白葉的眼睛已然有些渙散,卻怎麼也下不了手。
“你在等死?”白夜涼涼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好似鬼魅一般瞬間將她帶入懷中。
“穆爾被除魔者控制了!”白葉忙道,在他懷裡一下子全身都放鬆了下來。聞言白夜看向對面那個表情木然的狼主少主,邊閒閒地抱着白葉躲過攻擊,邊丟了一個藍色幽火過去。
與除魔者相比穆爾顯然更難纏,惡狼的速度迅疾如風,再者白夜還要顧及白葉的傷口,眼見着又一批除魔者圍了上來,他長長的眼睫遮蓋住了桃花眼裡染起的殺意,在眼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
知是白夜已經動了殺念,白葉情急之下大喊:“他爲我廢了條手臂,在地牢遭受各種酷刑都沒有供出我們!他是穆爾啊,不能殺了他!”
在惡狼撲上來的下一秒,白夜口中似在低低唸誦咒文,隨之一道藍光化作的騰龍拔地而起,頃刻間衝透了他的胸膛。
皮開肉綻,血肉橫飛。
黑髮紅袍在漫天血沫之中飛舞飄蕩,風姿絕世,動人心魄,白夜微微眯起了眼,薄脣輕啓:“不,他已經不是了。”白葉瞪大眼睛,看着身體破了一個大洞,連腸子和青筋都帶出體外的穆爾,失了聲。
這,便是戰爭的殘酷麼?
“不愧是冷血的惡魔,對自己的手下也能殺得毫不遲疑。”無彥站在隊伍的末端,沉聲道。
“正因爲是我的手下,纔給他解脫。”紅衣少年冷冷駐足,嘴角含笑,手指瑩白如玉,狹長的眼睛漫不經心瞥過對面的人,“還是不肯讓出時政權?”
語氣淡淡,聽不出一絲威脅之意,對面的衆人卻不自覺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他又輕笑,“原來除魔者全是一幫鼠輩,無彥老兒一直躲在後面看戲呢,怕了?”
半晌,林依終是忍不住,怒氣難平,揮劍相向:“白夜你這個魔頭,不准你侮辱爺爺!”
銀光一閃,少女身形一晃,繼而軟綿綿倒到了地上,寸長利器從她額間釘入,衆人再一看,只見其圓睜着雙眼,面目扭曲,竟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依依……”無彥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一個惶神,他幾乎站不住腳。
爲首的夏藤心生不忍,別過頭去,緊握的拳頭卻泄露了他的怒氣,“時政權怎可交於你這等魔物敗類!今天你如此誅殺人類,我們定要你血債血償!”
白夜眯了眯眼,黑眸裡已是滿滿的不耐煩,“找死。”
長袖一揮,一旁梧桐葉紛紛落下,他手腕一翻,再一推,原本已無生命的葉片化作暗器,速度極快,直逼衆人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