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辰蹲回到花園,拿着樹枝專注的看蚯蚓打洞,嘴裡嘀咕着:“我走了,它就會躲起來,想到再找到就不容易了。”
陸銘煜將後備箱的行李拿下來,遞給保姆,示意她拿進去,徑自走到花園裡,在裴璟辰的身邊蹲下:“辰辰是不是把我忘了啊,怎麼只記得和熙熙打招呼,都不理我。”
“噓——”裴璟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因此脣瓣上也沾了泥土,“小點聲,他聽見了就裝死。”
陸銘煜伸手將泥土裡的蚯蚓撿起來,放在掌心,然後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一臉驚訝的裴璟辰,開口:“他暫時保存到我這裡,你進去洗乾淨換了衣服我在還給你。”
“哇——,煜煜你不怕它咬你嗎?”陸銘煜的形象在他的心中瞬間高大起來。
“進去快洗吧,我給你把它訓練的乖乖地,讓它也不敢咬你。”
裴璟辰跟保姆進去後,裴璟熙蹙着眉嫌棄的說道:“快扔掉,髒死了。”
陸銘煜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再擡眸,裴汝煥從房裡走了出來,拄着柺杖站在門口。
“爸爸——”
“爸——”
裴璟熙和陸銘煜異口同聲。
“嗯,回來了!”聲音和他的人一樣,透着不容忽視的威嚴:“都站在外面幹什麼?”
裴璟熙走過去,挽住父親的胳膊,往裡走,背後傳來陸銘煜沉穩有力,不容置喙的聲音——
“我就不進去了。”
裴父和裴璟熙腳步一頓,同時回過頭來,先開口的是裴璟熙,笑容可掬:“那把蚯蚓給保姆,洗手進來吧。”
裴父到底是年紀大,歷經歲月洗滌的眼眸有着常人無法比擬的精光,只一眼就看出陸銘煜的心思,他轉過身來,聲如洪鐘:“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吧。”
“璟熙我送回來了,讓她在家裡陪您,我想回老家給父母掃墓,機票已經訂好了,六點的……”陸銘煜擡腕看了眼時間,“現在趕過去剛好,請您同意。”
前一句是商量的口吻,後一句直接不容置喙。
“你都已經決定了,我反對有用嗎?”裴汝煥雙手交疊握着柺杖,對陸銘煜的說辭很明顯不滿意。
“老公,你要回老家怎麼之前不和我商量一下?”裴璟熙微蹙着黛眉,埋怨道。
“這是我父親去世到現在回國第一個清明節,我不回去心裡過意不去。”陸銘煜面無表情的陳述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他並不是不孝,每年回國都會去父母墳上上柱香的,只不過以往幾年每每快到清明節的時候他都忙的不可開交。
裴汝煥眉心的褶子深刻了幾分,眼前他挑選的這個女婿已經羽翼漸豐,有能力和他抗衡,如果再像之前那樣冷處理,只怕會挑起他的反骨,所以現在得換懷柔政策了。
他倏然一笑,臉上的肌肉堆積在一起,眉目一下子變的和善慈祥,贊同的說道:“爸理解你的心裡,可是要回老家也應該帶上璟熙一起回去不是,她可是你的妻子。”
視線移至女兒錯愕的臉龐上,沉聲催促道:“去把你的行李拿出來,和銘煜一起回去。”
“爸……”您電話裡可不是這樣說的。
裴璟熙到嘴邊控訴的話,被裴汝煥一個嚴厲的眼神逼了回去。
“小陳,去把小姐的行李再拿出來,放在姑爺車裡。”裴汝煥敞着嗓子對着房裡吩咐道。
“爸,不用了,就讓璟熙在家裡陪您,再說她跟我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回來也該去墳上看看媽。”陸銘煜豈會聽不出裴汝煥說的都是客套話。
就算他真的想讓璟熙和他一起回老家,也一樣去不了,因爲他根本沒訂璟熙的機票。
裴璟熙站在倆人中間,左看看,右瞅瞅,一時間不知道該聽誰的。
其實,她心裡是不願跟陸銘煜回去。
公公婆婆既然已經都過世了,做哪些表面功夫幹什麼。
這樣的想法不只是針對陸銘煜父母,她對自己的母親也是一樣的,可能是在國外待久的緣故,對國人那些虛無縹緲的寄託很不理解。
“也好,等下一次和璟熙一起回去,你們倆結婚都好幾年了,早該帶她去認認親戚朋友。”裴汝煥也不再堅持。
“下次一定。”陸銘煜承諾,將手裡的蚯蚓遞給保姆,說:“你給辰辰說,這隻蚯蚓已經讓我訓練的不咬人了。”
在花園裡澆水的龍頭把手洗乾淨,裴璟熙討好的走過來,挽着他的胳膊送他出門:“老公,對不起,原諒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等下一次,我事先準備好禮物,再跟你回去。”
倆人在車門旁邊停下,陸銘煜轉過身面對着她,俊臉漾出一抹釋然的淺笑,捧着她的香肩安撫道:“不怪你,是我決定突然。”
裴璟熙踮起腳尖,勾着他堅毅的項頸,送上一枚香吻:“路上開車小心。”
晚上八點,江城人流擁擠的火車站。
蘇然腿邊放着一個拉桿箱,程斌抱着蘇鬱郁和她面對面站着。
“哥,鬱郁就交給你照顧幾天了。”蘇然感激道。
程斌寵溺的看着蘇鬱郁小巧精緻的五官,感慨:“你放心的去吧,我剛好這幾天沒事,帶她好好玩玩,過幾天回了老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到她。”
“謝謝你,謝謝你這幾年照顧我和鬱郁,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想到程斌這幾年對她們母子無微不至的照顧,蘇然感激的眼眶一紅,喉嚨處像是被什麼堵住,說不下去了。
“謝什麼,我是你哥照顧你是應該的,再說我一個人來江城,要是沒有你和鬱郁作伴,那得有多孤單。”
話雖是這麼說,可一個遠方表哥做到這種地步蘇然能不感激麼?
程斌擡眸看了眼前方led屏幕上的時間,催促道:“進站吧,到了記得給我打個電話好讓我放心。”
“嗯。”蘇然點頭,然後往前一步,親吻女兒柔軟光滑的小臉蛋:“鬱郁,這兩天要聽爸爸的話,媽媽很快回來。”
“媽媽,你去哪裡,爲什麼不能帶上鬱郁和爸爸一起去?”蘇鬱郁蹙着小細眉,粉嫩的小嘴兒嘟着,依依不捨。
真是個磨人的小人精,輕而易舉的一句話就讓蘇然鼻尖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
蘇然狠狠的逼回了眼淚,“媽媽去看望爺爺奶奶,等你長大了,再帶你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鬱郁現在就想回家看爺爺奶奶……”蘇鬱郁在程斌的懷裡手舞足蹈。
程斌忙不迭的抱緊蘇鬱郁防止她摔下去,在她的耳邊誘哄着:“我們不都說好了嗎,等媽媽走了,爸爸明天帶你去動物園。”
蘇鬱郁用手指戳着額前的劉海,想了想,可憐兮兮的說:“可是……可是我還是想跟媽媽一起去。”
這段時間蘇然的種種表現讓蘇鬱郁產生了快要被拋棄的預感,相比去動物園看動物,她覺得還是待在蘇然身邊寸步不離的好。
爲了看個動物,從此見不到媽媽,損失可不是一般的慘重。
站臺傳來火車離火車出發還有五分鐘的通告聲,蘇然柳眉一蹙,做嚴肅狀:“你要是在哼哼唧唧的媽媽就真的不回來了。”
自己的女兒什麼脾性蘇然瞭如指掌,若是不嚇唬嚇唬她,她的粘人勁只會成倍增加,今天就別想着離開了。
果然,被蘇恐嚇,蘇鬱郁立馬噤聲,癟着嘴兒,楚楚可憐的看着蘇然,清澈透亮的眸子了淚光閃爍。
轉身前,蘇然又湊過來吻鬱郁的臉頰,誰知小傢伙也是有脾氣的,直接瞥過臉去,讓蘇然落了個空,趴在程斌的肩膀上,不去看這個狠心的媽媽。
蘇然抿脣笑了下,拉起拉桿箱,“哥,我進去了。”
程斌提醒:“嗯,車廂里人雜,看好包。”
……
因爲是臨時決定去陸銘煜的老家,又逢清明節,趕上返鄉人潮,蘇然只訂到了一張站票。
又因爲上來的晚,連一個好的站位都沒有找到,就站在車廂銜接處,廁所的門口。
手抓着牆上的扶手,就這樣顛簸了七個多小時。
早上四點多到站,下車時,雙腿虛浮發軟,若不是乘務員眼尖扶了她一把,絕對會和大地來一個親密的擁抱。
出了火車站,擋出租,司機一聽她要去鄉下,直接油門一踩揚長而去。再擋到出租時,有了之前的經驗,蘇然直接開口承諾付雙倍的車錢,司機才勉爲其難的答應。
到了鎮上,天已經大亮,蘇然下車買了祭品和紙錢。回到車裡給程斌打了個電話,說已經到了,讓他放心。
掛了電話發現手機只剩下一格電量,怕是堅持不到回家,便關了機,等用的時候再開。
……
陸銘煜的老家是有名的茶葉之鄉,一路上,都是剛冒出新芽的山丘,霧氣繚繞,給人一種置身於仙境的錯覺。
車子只能開到墓園所在山丘的下面,付了車錢,蘇然拎着祭品,沿着小路上山。
她想這一路她應該要比陸銘煜還要熟悉,離婚後,她回來看過一次公公,好在陸銘煜和她很有默契,誰也沒有告訴老人他們已經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