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劇烈顫抖,不聽使喚,他連非常簡單的動作都做的異常艱難。
口腔裡暗藏着一枚極其袖珍的芯片,他用力摳出來,卻因爲手指僵硬無法握住而掉到了地上,伸手去撿,麻木的指端竟無法捏住那小小一枚東西,只能放棄,而後擡腳,用鞋跟狠狠跺下去——
可惜,身體脫力,一連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讓芯片上的紅色亮起來。
藥性很快蔓延到大腦,一陣陣眩暈襲來,眼前發黑,他狠狠吞嚥,用盡全力咬着自己的舌頭,藉由疼痛來保持最後的清醒。
無論如何,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啓動芯片,時機一旦錯過,他再想尋找機會就不可能了,他不能跟這樣一個女魔頭一起生活,他必須回到妻子女兒的身邊,必須!
緊緊閉眼,瞳孔都在劇烈顫抖搖晃,剛毅的鬢角上,熱汗淋漓流淌下來,他猛地凝聚全身僅剩的力量,倒下去——額頭重重磕在芯片上,發出沉重一聲悶響。
滴——
芯片終於啓動,賀御君聽到這個聲音,猶如天籟。
門口,兩名僱傭軍聽到裡面的聲響,面面相覷,繼而趕緊推門進去。
然而,他們只看到原本應該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此時趴在牆角邊的地板上,等他們三兩步跨過去,將賀御君提起來,隱約看到他好似吞下了什麼東西。
額頭上有一塊破皮,血流下來,觸目驚心。
賀御君眼皮沉重地盯着他們看了眼,大口大口喘息,雙腿已經完全失去了站立的力量,只能藉由着那兩人的拉扯纔沒有癱下去。
兩人用當地語言交流着意見,顯然沒看出賀御君剛剛做了什麼。見他被藥物折磨的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他們笑了笑,將人拖回椅子上重新坐着,然而,賀御君已經連坐穩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再度軟軟倒下。
那兩名僱傭軍見狀,也沒什麼反應,只要人沒有逃脫就行了,別的他們也不管,便只是瞥了眼就轉身出去了。
地板上,賀御君沉沉喘出一口氣,臉色沉白,模樣狼狽,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但無所謂……
他嘴角含着笑,索性閉眼休息會兒。
*
筱筱哄睡了賀熹微,自己太困也不小心睡過去了。
但意識朦朦朧朧間,突然一種失重感侵襲而來,她猛地一個激靈坐起身,心跳慌亂失了節奏。
緩了口氣,她看着女兒已經入睡,輕輕把她身上的薄毯蓋好,起身離開。
剛出了房間,刑戰雲匆匆忙忙走來,臉色沉肅又暗藏着激動。
筱筱見狀,立刻迎上去,剛平復了一點的心跳又漏掉好幾拍,疾聲問:“邢大哥,是不是有了消息?”
“對!我們終於搜索到御君身上那枚定位芯片的信號了!”
刑戰雲眼眸跳躍,說完這話,筱筱更是重重喟嘆一聲,眼睫一抖,鼻頭猝然酸澀,“太好了……太好了……”
心頭涌動着太多情緒,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死死揪着手指,呢喃重複。
“快,我帶你去看看情況,當地部隊已經出動,我們也要立刻趕過去,以防有變故,位置又發生轉移!”
“好!”心潮澎湃,渾身都不由得緊張起來,筱筱一邊匆匆跟上,一邊又問,“可是解藥我們沒法送進去,怎麼辦?”
刑戰雲回頭看她一眼,“這也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
“商量什麼?”
兩人並肩快走,刑戰雲壓低聲音道:“我收到秘密情報,臥底……的確如你所推算的一樣,而且慶幸的是,他正好就在東運頭目之一沙巴茨身邊,目前也已經到了蘇黎世。”
筱筱心臟又是一縮,步伐不由得停住,“什麼!?你是說臥底……”
“嗯!”不確保周圍是不是有耳目,話沒說的太清楚,但彼此已經心知肚明。
“不知道他是通過什麼途徑掩蓋住了身份,就目前來看,應該還沒有被蛟爺識破,但這也只是我們的推算——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臥底身份暴露,對方現在將計就計,想引我們上鉤。所以筱筱,這一去……風險極大,你需要慎重考慮。”
刑戰雲的潛臺詞說的很清楚了,萬一這是局中局,那他們此行無異於送死,不但賀御君救不回來,他們也很可能有去無回了。
畢竟他們夫婦還有個孩子,萬一有個不測,孩子就成了孤兒……
筱筱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稍一思量,下定決心說:“邢大哥,我當初參軍,甚至加入特種部隊,全憑我要跟他並肩作戰的念頭。我知道,今天我的決定有些自私了,可我實在無法做到捨棄他而獨活。如果他不能回來,那我也……”
話沒說完,淚水已經遏制不住地流淌。
兩個人的感情到底要多深才能在危急關頭連孩子的將來都不顧?刑戰雲大致能體會一些,沉重點頭,答允:“那就一起吧!”
幾人乘直升機起航,途中,刑戰雲用衛星電話又接到一個情報。
直升機在阿爾卑斯山北部山腳降落,筱筱跟隨那幾名特工一起跳傘。隊伍在地面匯合之後,其中一名特工從刑戰雲這裡拿了“解藥”,僞裝成當地居民的樣子先行離開了。
筱筱不解,詢問的眼神探過去,刑戰雲簡單解釋道:“我們跟臥底約了地方,將藥送過去,稍後他會來取。”
筱筱一陣激動,“那爲什麼不能我們自己去送?!”她還想趁機見父親一面。
“這裡地形複雜,我們不瞭解情況。”
這倒也是。時間緊急,容不得任何差錯。
“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至少也要摸清楚裡面看守有多少人,防衛重點在哪裡,這樣才能避免最小傷亡把人救出來。”
這些筱筱自然是懂的。
他們畢竟在別國的地盤上,救援主力軍也是當地軍警。出了國境,他們連執法權都沒有,更是連配槍都不可以,爲今之計,只能等待具體行動指令。
*
賀御君小憩片刻,聽到外面有嘈雜的聲音傳來,稍稍一辨認,像是汽車的聲音。
他一驚,心裡不解,難道田思雨已經回來了?
時間算來不過兩個多小時,他們怎麼會這麼快就返回?
庭院外,幾名迷彩作戰服打扮的男人下車,用當地語言叫喊着。負責看守的僱傭軍一共四名,兩人在賀御君的房門外,兩人在庭院門口。
“你們什麼人!退後!”蛟爺的手下看到陌生面孔,立刻端槍對準。
來者亮明身份,“我們是沙巴茨的部下,奉命來看看那個傢伙的情況怎麼樣!”
“誰派你們來的?”
“當然是蛟爺,蛟爺跟沙巴茨的關係,你們不懂?”
看守互相對視一眼,猶豫了下,收了槍,“你們快點!”
三人進去,房間外的看守見狀起疑,又問了同樣的問題。來者頭目跟先前一樣回答了,不由分說推開那扇門,進去看了情況。
賀御君靠坐在牆角,看到房門打開,眼睛微微睜了下。
目光有些渙散,他沒太仔細去辨認進來的人是誰,然而等那道聲音再度傳來,他心裡猛然一震。
“蛟爺說了,讓你們提高警惕,不要以爲這傢伙中了藥就掉以輕心,要是有什麼差池,後果自負!”講的是當地語言,聲音還刻意壓得低沉,旁人或許聽不出什麼異樣,但對於賀御君來說——他跟穆林海共事那麼多年,後來更是翁婿關係,這道嗓音無論怎麼變幻,他都能分辨得出。
之前聽筱筱提起過,岳父奉命去做臥底,潛伏進一個間諜組織,但具體是在那個國家,誰都不知——如今看來,原來岳父潛伏的組織正好是東運?
“放心啦,他現在跟個廢人一樣,能有什麼差池……”五大三粗的僱傭軍不甚在意地說道。
男人笑了聲,“你們還是注意些好,不然蛟爺那個女人生起氣來……”
後面的話沒說完,他手裡拿了只很細的針管出來,尖銳的枕頭看得人心裡不禁發毛,而後朝着牆角邊的賀御君走去。
“喂!你幹什麼!”
“蛟爺說,怕你們偷懶讓人跑了,再給他打一針。”
那幾人一聽這說法,頓時放鬆了警惕。
這也是,再打一針,估計他就得睡死過去了,他們不也能好好睡一覺了。
一身迷彩作訓服的穆林海走進,在賀御君身前蹲下來,兩人目光都不曾接觸,然而所有信息已經傳達到位。
這一針藥到底是什麼作用,賀御君也很清楚。
衆目睽睽之下,藥劑注射完畢,賀御君很快閉上眼睛,看上去就跟沒了呼吸一樣。
“好了,我們走了。”一行人起身離開,那幾名負責的看守盯着賀御君看了看,也隨後跟上,關了門。
沒人注意到,門板合上的一瞬,靠牆而坐的男人,手指動了幾下。
等車子已經離開,那幾名僱傭軍靜下心來,慢慢意識到不對勁兒,“要不要跟蛟爺聯繫一下?我總覺得……這幾個人有些蹊蹺。”
“聯繫什麼!蛟爺現在有心思聽你聯繫嗎?”
“可若是萬一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