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表面上大義凜然,實則手指頭暗自揉着圍裙邊兒,小心地瞄着月明樓的反應。
月明樓直接抓着整根的紫菜包法塞進嘴裡去,給面子地咬上一大口,嘴被填得滿滿的——用力咀嚼了兩下,然後就忽然不嚼了,而是頓在那裡,高高仰起頭,喉頭低調地跳了幾跳。
蘭溪的心就率先“咕咚”一聲沉了下去,面上還要裝作不在乎,“不好吃是吧?我都說了,不好吃可以吐,你不用忍得這麼辛苦。”
她說着弓腰下去,藉着四下去找垃圾桶的機會,也將自己臉上的表情藏起來。
她知道她做的不好吃,肯定比不上尹若做的。一來她不善於做飯,二來她更不善於做紫菜包飯,所以不好吃是正常的,好吃纔是不正常的!
她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的,她也沒奢求他昧着良心非得把她的手藝誇得像朵花似的——那她還真扛不住。她就是朵蒲公英,真的做不到香甜溫軟,要是有人非硬往這個方向上來說,那就肯定說的不是她了。
蘭溪終於找見了垃圾桶,一貓腰從桌底角落裡將它給扯出來。纖塵不染的白鋼垃圾桶,與地磚摩擦,發出鏗鏘的鳴響。蘭溪捧起來舉到月明樓面前去,卻驚訝發現,方纔他還是鼓鼓的嘴,竟然癟了!
“你把它吐哪兒去了?”蘭溪四下去找,“《小學生守則》沒告訴你不準亂扔垃圾麼?”
找了一圈沒找見,回頭竟然看見他舉起手裡那根紫菜包飯,氣定神閒地又填進嘴裡去,不急不慌地咬了一口!
蘭溪有點傻了,舉着垃圾桶,腦筋急速當機,“……你你你,你竟然還在吃?”
月明樓調了目光從她臉上轉過,雖然沒說話,可是那神情分明是“你難道是白癡嗎,看見了還要問”。
蘭溪心跳得更厲害,“……那那那,那剛剛那口你不是吐掉了,而是,而是——吃掉了?”
月明樓盯着她,一下一下用力嚼着口中的紫菜包飯,可是蘭溪的感覺他分明是在一下一下地嚼着她……蘭溪掙扎了一下,“是真的吃掉了吧?”
月明樓直了直脖子,將口中的紫菜包飯嚥下去,這才抿緊了脣盯了她一眼,“你說呢?”
他的目光又滑過她一直舉着在他眼前的白鋼垃圾桶,“……你要是敢說我是活體垃圾桶,我現在就掐死你!”
蘭溪舉着垃圾桶,面對着眼前這個更大號的超級人肉垃圾桶……小心地將那個已經滾到舌尖兒的笑給藏好,再用盡吃奶的力氣將那個笑給壓回去。
嗯,她不笑,更不說出來他是人肉垃圾桶——她在心裡樂,在心裡偷偷說,就好了嘛!
月明樓咬牙切齒盯着眼前的小人兒,她是沒說什麼,她也用力憋着沒笑出來,可是她這麼在他眼前,眼眉毛一抖一抖的,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嘛!
月明樓鬱悶,就下意識將那根紫菜包飯再填進嘴裡去——嗯,這回正好能將剩餘的部分都塞進來。用力咬,嚼,嚼,同時眼睛怒視着她,看她還敢笑!
看着月明樓這樣吃她做的紫菜包飯,而且姿態上很有點大快朵頤的意思,蘭溪的心裡也忍不住打鼓了——難道她的手藝真的見長?
或者說,難道她剛剛故意“添油加醋”之下,她做出來的紫菜包飯非但沒有如同預期之中的難吃,反倒是負負得正,變得好吃極了?
蘭溪越想後面的這種可能性越大——俗話說無心插柳柳成蔭,想她杜蘭溪說不定也有遇到這樣妙事兒的時候。誰說她就天生不會下廚呢?誰說她想要洗手作羹湯的時候就真的比不過尹若呢?
誰說她就沒有能力拴住月明樓的胃呢?——厚厚厚厚,看來她也行的!
甜蜜腦補之下,蘭溪忍不住瞄着月明樓的吃相,然後伸爪子去抓盤子裡剩下的那根紫菜包飯。也顧不得女孩子家的吃相神馬的,她也沒將整根的給切片,而是學着月明樓的模樣,直接將那根裹着紫菜黑黑粗粗的傢伙抓進掌心裡來,然後笑米米地塞向嘴裡……
輕啓朱脣,玉齒淺切——然後她就無法再做出下面的動作了,站在原地,手在背後死死抓住桌沿,努力控制住面上轟然就燃燒起來的火苗。
就在她牙齒切開的那個縫隙裡,有一股兇猛得如猛獸似的味道,宛如猛虎下山一般,一下子衝進她口腔,進而佔滿她所有的味覺——媽的,她知道自己之前是故意多加了料,神馬辣醬、陳醋、芥末地都微微多添了那麼一點點,爲的是不動聲色地報復月明樓的威脅一下的……
真是現世報啊,結果現在她沒荼毒到人家月明樓,反而荼毒到了自己——現在嘴裡跟含着個炸彈似的,舌頭可以想象地已經火辣地腫了起來。她好想吐,好想吐——呃,打死她也咽不下去,否則遭到荼毒的將不止是口舌,還有五臟六腑了……
蘭溪用力盯着眼前的白鋼垃圾桶,現在覺得好渴望它啊——只需要打開垃圾桶,呸地吐出去,那她就可以解放了……農奴翻身把歌唱,啦啦啦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想象正火熱,冷不丁月明樓瞥來冷冷的一眼,“不許浪費糧食。”
蘭溪嚇得一直脖,難道他竟然看穿了她是怎麼想的?——可是就在她這麼一直脖子的時候,那塊天殺的紫菜包飯,竟然順着自由落體的重力,沿着她的食道打着滑梯,就自己溜下去了!等蘭溪自己發現,它已經順利闖過咽喉這一關,一路火辣地歡叫着,朝着她的胃底直衝而下!
“喂,餵你!”蘭溪驚得不敢動了,朝着自己肚子尖叫,“你給我回來!”
可是那得逞了的紫菜包飯當然不肯聽她的話,一路加速下滑,在蘭溪食道內壁劃出一串熱辣辣的小火花!
然後,幾乎能聽見那“咕咚”一聲,它終於落到了胃裡——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有蘭溪的胃部小世界呼啦火起!
“啊,水,水水水!”
蘭溪扎撒着手,忙亂四顧,想要去找水來滅火。東看西顧,終於瞄見桌面上擱着的一杯水。修長的水晶杯,杯子內的水清澈透明,在廚房的燈光映照下,顯得那麼清冽甘甜。
蘭溪歡樂起來,知道自己有救了。她張開手臂,欣欣然奔過去,繞過長桌,伸手就將碰到那杯水——卻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那水杯被月明樓不慌不忙地握在手中,然後——然後他,他他竟然仰頭就將那杯水給喝乾了!
蘭溪這一剎那,心中百轉千回個無數個狠毒的致人死地的法子,絕對比神馬滿清十大酷刑更殘酷——卻見他朝着她悠悠一樂,“想瀉火?找我啊。”
蘭溪按着喉嚨,喑啞地努力朝他好聲好氣,“總裁,拜託幫我倒杯水。”
好吧她承認,總裁家廚房那個高級得過分了的飲水機,她是真的不知道怎麼用。
月明樓長眸含笑,卻向她殘忍地搖了搖頭,“不給。”
蘭溪再按捺不住了,跳起來罵他,“你特麼想辣死我啊!快點給我倒水,不倒的話我整死你!”
他慵懶地向後靠着桌沿兒,抱着手臂笑,“水在我嘴裡——來搶啊。”
“你!”
蘭溪辣得說話都要嘬着脣,想要跟他掐架,卻還是先顧着自己的嘴,她狠狠瞪他一眼,轉頭跑向水龍頭去——行,飲用水她喝不着,她喝自來水不行嗎?
媽的,她溪哥又不是啥溫室的花朵,渴急了的時候彎腰就着水龍頭喝自來水的日子,她又不是沒經歷過。這不過是小case,還能難爲到她?
蘭溪跑過去,小心地用眼角瞟着月明樓的反應,見他沒有反應,蘭溪歡欣地趕緊將嘴湊向水龍頭去——
“呃不好意思,我已經關了水閘了。”他兀自倚在桌沿兒那,不急不慌地說。
“月明樓!”蘭溪氣得跳起來,“我,我問候你八輩祖宗!”
胃裡的火越竄越高,蘭溪真是納悶兒了,剛剛自己做飯的時候真的下手這麼重麼?
月明樓施施然走過來,伸手撐住蘭溪身側的櫥櫃檯面,配合地送過脣來,“……乖,到我嘴裡來。”
“滾你媽的!”蘭溪辣得都要神智不清。
“來~~”
“滾你奶奶的!”
“乖,來嘛~~”
“滾你八輩祖宗的!”
“唔,就是這樣,嗯,再來……”
---------
【嗯,大灰狼,尾巴長……早晨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