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兒睡了,蘭溪望着小花兒不知憂愁的小臉兒,難過地獨自抹了抹眼睛。
因爲公司的緣故,她沒有辦法當一個稱職的母親,白天大段的時間都貢獻給公司;便是下班了也有各樣的應酬不能推辭,等回到月家的時候,小傢伙已經到了睡覺的時間。
即便小花兒有時候故意賴着不睡,等着她回來,可是她將小花兒抱到懷裡不大會兒,小傢伙還是會睡着了。
小孩子的成長是一件日新月異的事兒,每一天都有每一天不同的變化,錯過了今天,明天就再也看不着了;蘭溪跟每個年輕的媽媽一樣,爲了這事兒牽腸掛肚、百般糾結。於是晚上看着小花兒睡着了,還總是會忍不住傷感一下。
月慕白悄然遞上手帕,看蘭溪臉紅,便又扯了蘭溪的手腕,帶着她到了他的房間。房間裡靜靜的,陳設簡單卻又典雅。書架與博古架佔據泰半牆壁,其餘的地方分別掛着中國的水墨古畫,另一邊卻也有來自莫奈的印象派油畫。
蘭溪屏息了下。
當初月慕白受傷,爲了方便月慕白的輪椅進出,月家內部經過不小的改造。整個三樓帶門檻的房間全部被打通,原來上頭的五個房間都改造成了一個大的套間。
月慕白、蘭溪、小花兒這“一家三口”就住在這個大的套間裡。內裡各有各的房間和書房,另外一個房間就是小花兒的。從外頭看三口人是住在一起的,只有蘭溪和月慕白兩個人自己明白,他們實則是在內裡各自有各自的小小天地。
月慕白剛受傷的時候,整個下半身都受到創傷,醫生曾經委婉表達過,不希望兩人行/房的意思;後來去了歐洲,就遇上蘭溪懷孕、分娩,再回到中國來的時候,蘭溪又要照顧年幼的小花兒。
等小花兒過了週歲,夜晚睡覺的時間更長了,就不用蘭溪再那麼頻繁地夜半起來餵奶、哄慰,蘭溪這邊卻又要開始着手忙碌公司的事。
生活的節奏在蘭溪身上從來沒有放鬆下來,每次她要去休息的時候都已是帶着一身的疲憊,月慕白也體諒地沒有要求過什麼;可是蘭溪心中卻也始終都繃緊着一根弦——若是他要求夫妻之間的親密,她該怎麼辦?
因此蘭溪一直小心翼翼逃避兩人的獨處;可是再小心翼翼,也終歸是在同一屋檐下。蘭溪悄然安慰自己:杜蘭溪你別想太多了。
蘭溪心思百轉的當兒,月慕白打開電腦,調出了視頻文件夾,將電腦無聲轉過來朝着蘭溪。
現代社會,給孩子拍個成長的視頻早已不算是什麼新鮮事兒,可是蘭溪還是被眼前的所見感動到了。
整個文件夾整理得乾淨爽利,卻也沒有比別人家給孩子拍的視頻有什麼太大的不同——真正讓蘭溪紅了眼眶的是,文件夾中每一個子文件夾上標註的時間。
6月3日8時,6月3日9時,6越3日10時……
每一個子文件夾的時間都是如此靠近,靠近得彷彿dv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拍攝,小花兒的每一個成長瞬間都沒有被錯過。
“月老師你這是……難道你白日裡,竟然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給小花兒拍攝?”
從婚禮那一刻起,月慕白已經幾次提醒蘭溪要改口,別再喊“月老師”。可是蘭溪改不掉,一着急張嘴就還是“月老師”。到後來月慕白也只能默許,只是每次聽見她這樣喊,他的面上便會藏不住地滑過一縷失意。
月慕白完美地掩蓋住了面上的失意,一笑,“看着他,就是我所有的快樂。”
“蘭溪,你知道不知道,你和小花兒,已經是我全部的世界——就算沒有其他的,那些身外的名利如浮雲,只有握住你們兩個,纔是我現世的幸福。”
他靜默了一下,微微側開眼睛去看了看明月孤明的窗口,“以我現在的樣子,能躲在家裡陪着小花兒,也是最大的快樂了。”
“月老師你別這麼說!”蘭溪聽得心都揪到一起來,“就算你的腿壞了,可是你的一切依舊完美。你還是可以出來主持公司,你依舊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一切事啊。不然我們還去月亮灣畫畫兒——月老師你還記得你帶我去月亮灣畫畫兒,說如果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到那裡看山青水碧,然後將心事都託付給畫筆,然後心情就會好了麼?”
月慕白轉眸盯了蘭溪一眼。
蘭溪後悔地咬住了舌尖兒——月亮灣畫畫兒,的確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可是月亮灣對於月慕白來說,也許正是所有噩夢開啓的地方。
就是因爲18歲生日那天,月潮生買了月亮灣送給他,他心中對兄長的怨恨才正式爆發出來的——怎麼她這樣笨,說什麼不好,幹嘛好端端地提起了月亮灣。
如果他現在的失憶狀態下,她這樣莽撞提到月亮灣,再刺痛了他的記憶,讓他想起曾經對父兄的恨——那她的罪過就大了。
“好,那我們哪天就挑個日子,帶着小花兒,我們一家三口去月亮灣玩兩天。”
月慕白笑得依舊淡然,彷彿並沒有因爲月亮灣而想起什麼,“就我們一家三口,不帶別人。蘭溪你也該好好放鬆一下,這些日子來你太緊張。”
蘭溪咬着舌尖不知該如何作答,手上忽地一暖,月慕白的手指纏繞上來。蘭溪嚇得下意識向後退步,月慕白擡眸,黑瞳幽深地凝視蘭溪,“怎麼了?”
蘭溪搖頭,“沒事,之前給小花兒衝奶粉,水太熱了燙着指尖兒。”
“我看看。”
蘭溪原本是想借故從月慕白手中抽回手來,卻沒想到反被月慕白捉緊,湊到他眼前去。
蘭溪趕緊解釋,“燙了一小下,外皮看不出什麼來的,好像也沒紅;就是內裡有些灼痛的感覺。”
月慕白長眉微蹙,毫無預警地落下脣來,輕輕吻上蘭溪的指尖,“蘭溪,這是魔法,傷就好了。”
蘭溪被電擊一般驚在當場,只能瞪着月慕白,半分反應不得。及至手指感受到他脣的溫軟,蘭溪才猛地將手抽回來。驚愕之下避轉過頭去,屏着呼吸解釋,“方纔照顧小花兒上廁所,都還沒來得及洗手。”
“呵……”月慕白笑開,伸手繞着蘭溪的衣角,“蘭溪你這樣真可愛。就算沒洗手,我也都喜歡——因爲那是小花兒,因爲這是你。無論有什麼,我都只愛,不嫌。”
蘭溪努力地大咧咧一笑,“哦,我也喜歡聞小花兒的臭腳丫——他一出汗,腳丫上就是酸溜溜的,聞起來像山西老陳醋似的。”
蘭溪這樣小心地閃轉騰挪,錯開話題。月慕白笑了,“蘭溪,小樓回來了,我在想也許可以讓你不該繼續那麼累。就把公司交還給小樓好不好?你回來,咱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再不管外頭那麼些事了。”
月慕白說着指了指他臥室的方向,“家裡有席勒太太,還有新請來的保姆。小花兒現在半夜不用吃奶了,你便從他那邊搬回來吧。咱們已經結婚這麼久了,總不能一直分居。”
蘭溪怔住,望着月慕白,一時心中萬語千言,卻不知道該說哪一句。
便只垂下頭去,淡然地笑了笑,“現在說將公司還給總裁,怕還是有點早吧。他的身份還是假釋中,並不適合這樣早就回公司去。”
她想她聽懂月慕白的意思了:月慕白竟然說要將公司還給月明樓,只要她回到他身邊來——但願是她多心,但願是她聽錯了弦外之音,但願月慕白的意思不是再來做一次交換:用公司來交換她。
其實她怎麼跟公司相比呢。普通如她杜蘭溪,而那昂昂然光華璀璨的月集團——如何能這樣輕易便相提並論,並且成爲交換的籌碼?
“蘭溪,你放不下公司?”月慕白眯起眼睛來凝望蘭溪。
“嗯,是啊。”蘭溪點頭,“從前看小說,只覺得那些總裁當得真是輕鬆。不需要做什麼事情,只需要每天一邊數錢,一邊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談情說愛就好了。”
“真正接受之後才知道,原來那麼多龐雜的事情,每一樁都要自己親力親爲。進行了一半的事情,如果不親眼看着它們完成,便覺得放心不下。”
月慕白笑了,“這也是公事本身的魅力,對不對?即便勞心勞力,卻能夠在每一次勞碌之後收穫成功的喜悅——蘭溪,如果你喜歡公司,那就繼續做下去吧。”
“我改主意了,咱們不把公司交給小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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