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鐘集團覆滅,月明樓的所謂假釋也正式解除,官方出面做了澄清,並且盛讚了月明樓對公安工作的大力支持。曾經名聲受損的月明樓,在商界再度聲名鵲起。
月家趁機大辦答謝酒會,既是爲月明樓慶祝,也是想趁機將月集團的聲望再向高擡,一洗這多時日以來籠罩在月家以及月集團身上的陰翳。
月家整個家族的人物都到場,“青花和月”更是到場開唱,政商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將明月廊酒店的會場輝映得熠熠生輝。
這樣衆星捧月的場面已經鋪就,卻不見了那主角月明樓。
身爲慶祝會主持人的祝炎已經跑上來問過蘭溪幾回了,蘭溪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容盛等人都幫着打電話,撒出人去找他,可是卻都沒摸着影子。
倒是月慕白轉着輪椅,叫住蘭溪,“你別擔心,他不是不分輕重的人,這個時候不見人影,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們再等等,他一定會回來的。”
蘭溪只能點頭,手指下意識撫上自己的手腕。
那隻被她染了色的鐲子,她悄然送出去洗了,費了些周折,不過昨晚終於趕上時間送回來,此時流淌在她手腕上的重又是那隻碧光瑩瑩的翡翠手鐲。雖然是曾經摔碎過的,此時看起來卻依舊是從前的模樣。
玉有靈性,這份完整不只是現代科技的功勞,怕也是感應到人心了吧?若有心維護,便是曾經破碎的,也有機會破鏡重圓。
吉時已到,青花和月的暖場演唱也已經停了下來,滿場的目光都投向了主席臺去。火神獨自站在上頭,有點孤掌難鳴。
可是到了這個時辰,還是沒看見月明樓的影子。
祝炎朝着場下示意,要讓蘭溪上臺去幫他撐場子。蘭溪則搓着手臂,有些爲難。月慕白一笑,轉着輪椅到蘭溪身邊,“……如果此時你不代表月家上去致辭,難道要我這個坐輪椅的癱子上去麼?”
“月老師!”蘭溪心疼地叫。
月慕白溫暖一笑,“別擔心,我不是自怨自艾,我是學會了自嘲。嗯,這樣其實能讓自己更輕鬆下來。”月慕白甚至孩子氣地向蘭溪眨了眨眼,這才讓蘭溪放鬆下來。
蘭溪卻還在躊躇,扭頭遙遙去望與一衆長輩和大員們坐在一起的月中天老爺子和鄭明娥老太太。
上臺撐場是小事,可是這背後的代表意義卻是大事。她是否有資格來代表月家,她總歸要看二老的意思。
一衆老人和大員中間坐着的月中天老爺子原本正與各位品嚐談笑,忽然擡頭接住蘭溪的目光,皺了皺眉,“蘭溪,既然到了時辰,怎麼還不開始?”
蘭溪一震,目光再滑向鄭明娥。
鄭明娥老太太的身子更弱了些,此時坐着都要劉三姨在旁扶持着。感知到蘭溪的目光,鄭明娥輕咳了聲,伸手拈了枚果子給懷裡一臉嬌憨、不停賣萌的小花兒,“咱們可不學你爸媽,做事這麼不講時辰的。”
蘭溪心下一動,已是懂了。她垂首,用力壓住激動,深吸口氣藏下了淚。便仰頭擡步走向主席臺去。
燈光一時追來,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蘭溪的身上。
圍繞着這個女人,月家與月集團傳聞幾番,風波不斷,於是這個出身普通的女人自身,也幾乎要成了一個傳奇——許多人都想在今天這個場合,好好地看看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傳聞裡的小太妹,還是窩窩囊囊的小助理,抑或是一夕之間執掌月集團的女強人,還是——網上的錄影裡那冶媚的狐狸精;抑或是後來傳聞裡那能在月家危機時不顧一己得失、不惜一切維護月家聲望的巾幗女?
蘭溪知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千萬重,可是自從她邁上第一級臺階,她便將所有的私心雜念都摒除。她知道她踏上臺階始,她已不是隻代表她杜蘭溪一個人,她代表着月明樓,代表着整個月氏家族!
站到主席臺上,祝炎向她鼓勵地微笑,她也含笑接過話筒,堅定轉向衆人,“感謝今天諸位貴賓的蒞臨……”
妙語如珠,聲落玉盤,全場的疑慮漸漸消散,讚賞的點頭與會意的輕笑聲緩緩浮生。衆人之中,月中天偷眼望了一眼老妻。鄭明娥感受到了,卻沒搭理老伴兒,只低頭逗弄小花兒,低低彷彿自言自語唸叨着,“我可不管嘍,都不管嘍。太奶奶我管了這麼些年,可累死嘍……以後太奶奶只管跟小花兒玩兒,什麼都不管嘍。”
月慕白從一旁望着父母,欣慰地溼了眼睛。他努力微笑,看那個長大了的姑娘,從容立在人羣中央,侃侃而談,眼瞳閃亮。
蘭溪致辭完畢,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彷彿心電感應,遠處關得緊緊的大門忽然洞開。而那一襲月白西裝的男子立在光芒彼岸,身畔雲霧似海。
呃,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花團似錦”纔對麼?他應該帶着花兒來,或者是火辣熾烈的紅玫瑰,或者是清雅潔白的百合——可是他周圍怎麼是“雲霧似海”。
其實他身邊也是花兒來的,可是這些花兒卻沒有濃麗的顏色,更沒有噴人的香氣,它們遠遠近近影影綽綽,攏起大片宛如雲霧一般的朦朧——他的身邊,赫然都是蒲公英啊!
蘭溪怔住,心也跟着停了。
對今天他此舉,她不是沒有所直覺,所以之前看見他不見蹤影,她便更是緊張,不知他會去搞什麼啦——可是此時一切揭曉,她卻已經來不及緊張,只有淚珠子一下子就滑了下來。
真丟人,她之前的從容都白費了,竟然當場淚崩。
話筒裡傳來她低低碎碎的泣聲,滿場也隨之屏息,大家的目光都隨着她的目光一同轉向門口。月明樓便大步向主席臺奔來。
他走的太急,都忘了身周是一大片的蒲公英,他的腳步帶起風來,不甘寂寞的蒲公英們便隨着那風,一朵一朵地飄起來,瀰漫在整個大廳中。從主席臺的方向,以及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起來,他竟像是騰雲駕霧而來。
蒲公英花朵聚成的雲霧,再被現場的霓虹燈光印染,飄搖變幻成七彩……
蘭溪屏息,不由得想起那句經典的話: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彩祥雲來娶我……蘭溪的淚便再不能停。
守得雲開見月明,此時果然雲開,果然月明瞭,是不是?
月明樓幾步跑到了臺下,卻不急着上去,只站在臺下仰頭望向她,手伸進口袋——在場的觀衆已經猜到會發生什麼,於是齊聲尖叫起來。 шωш☢TтkΛ n☢Сo
蘭溪也緊張得幾乎暈倒,更要命的是手裡還舉着的話筒清晰地將她緊張的喘息聲、甚至是怦然的心跳聲都給傳了出去。
她不能呼吸,更不敢動,只能定定望着臺前的他,看向他終於向她舉起的雙手——
“是戒指,對不對?”在場的人們紛紛叫出來。
“不是戒指。”月慕白卻含笑搖頭,轉頭望了推着他輪椅的丁雨一眼,“……是玉鐲。”
月慕白說對了,此時擎在月明樓手中的,正是一枚玉鐲——正是當年溫玉顏那一對用以定情的翡翠手鐲,沒有在車禍中摔碎,一直完整保留下來的那隻玉鐲!
今時今日,那經歷過生死離亂的玉鐲,終於重又成雙。
月明樓單膝跪地,將玉鐲替蘭溪戴上。兩輪盈盈光轉,繞在腕上,像是希冀的兩代人都能獲得的圓滿——蘭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衆人面前也還是哭出聲來。
月明樓這才上臺擁住她,同樣落淚面對衆人,“諸位以爲我這是拿着戒指呢?錯了,是玉鐲。諸位又以爲我這是在求婚呢?也錯了——我與她,早已不必求婚。”
“我這只是,將我一直欠她的圓滿,交還在她手上。連同我最珍視的一切,連同我的命。”
衆皆落淚,月慕白轉了身望丁雨,“丁雨我有些累了,推我到外頭歇歇吧。”
萬衆歡騰,只有他轉身而去,卻有晴朗月光傾天徹地而來,鋪滿他的前路,那麼亮。
在衆人祝福聲裡,月明樓卻促狹在蘭溪耳邊宣告,“你也跟他們一起以爲這是一雙玉鐲?那你也錯了——我給你的可是一副手銬,鎖你一生,絕不再開。”
偏廳裡,月慕白將月明哲帶到了月家二老面前。
當看見這個面容酷似月家人的孩子,月家二老都驚得瞪大了眼睛。鄭明娥更是激動得有些坐不穩——早就有傳說,月潮生有私生子,難道這是真的?
月慕白卻一笑伸手握住小哲的手,坦然望父母,“爸,媽,請原諒兒子——這是小哲,是我的兒子。”
他再擡眸,望見丁雨平靜的微笑,丁雨朝他點頭,月慕白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才又說,“……是我跟丁雨的孩子。”
“當年揹着荊南做了這錯事,所以一直偷偷養着沒敢報告給二老,今天終於能帶來給二老磕頭。”
月慕白將自己頸子上的一掛項鍊解下來,親手掛在小哲的頸子上。那是一掛狼牙項鍊,紅繩上繫着一枚狼牙,是月家祖輩傳下來,送給男丁的禮物,也算是月家子孫身份的一重象徵。
大哥的那一掛在小樓那裡,那麼他將自己的留給小哲。
從此小哲就是他的兒子,他會如同當年答應大哥的那樣,好好去照顧他的兒子——雖然不是大哥當年託付的小樓,可是小哲卻也是大哥的骨血。他很高興還有機會,重新完成當年對大哥的承諾,不再如後來他與小樓之間的不睦。
大哥,對不起。
還有,蘭溪那傻丫頭也有過這個想法,也想將小哲說成是自己的兒子,以將這個孩子帶回月家來——那她又該有多難處?於是這件事,他替她來做。她的心願,便是他的承諾。
“丁雨,你這樣不後悔麼?”
蘭溪後來問丁雨,“爲了保護小哲,不讓二老和外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爲了給小哲一個完整的家——那麼你自己呢?其實你可以將小哲交給我們,然後你還可以去追尋屬於你自己的幸福啊。”
蘭溪頓了下,還是說,“比如,回去找汪小洋。”
丁雨卻笑了,“我不委屈,一點都不。不是我照顧小哲,而是這麼多年小哲給了我生活的勇氣和快樂,所以我願意繼續當小哲的母親,繼續這樣地生活下去。”
“我知道慕白他並不愛我,他與我也不會有婚姻,但是我們就這樣陪着小哲長大,就很好了。”
丁雨看向傾天夜色,“……其實不管荊南在你們的心中是黑是白,她卻始終是我心上的月光。我這一生從不後悔跟荊南成爲姐妹,更從不後悔幫荊南做過的任何事,既然荊南不在了,我便會一生遵守對她的承諾,照顧小哲一生一世。”
荊南是做了錯事,她到最後竟然真的愛上了月潮生。荊南無法接受這樣的她自己,在她面前幾番崩潰——到最後不能得到的,她便想毀去,連同她自己。於是她與外人合力策劃了那場車禍,她甚至打電話叫來溫玉顏,再將月明樓可能出事的消息告知月潮生——只可惜,就在車子跌落懸崖的那一刻,月潮生緊握的都只是妻子的手。
荊南她,終究也是個愛到絕望的人啊;而她自己,卻會放自己,放小汪一條生路去。
她這輩子沒資格跟小汪在一起的,她只守在小哲身邊,守着對荊南的承諾,慢慢老去,就夠了。
某日月花朝審視着家裡莫名多出來的小叔叔,很不忿。千方百計找茬兒。
少年老成的月明哲只是清清淡淡望着他,“焉知20年後,你我不又是一對掐架的叔侄?不過下一次再獲勝的,可未必還是侄兒嘍。當叔叔的,不會代代退讓的。”
小花兒沒聽懂,不過也不甘示弱地抱着小胖胳膊一樂,“叔叔?哦,輸、輸喲……”
後來,青花和月獻唱月明樓與杜蘭溪的婚禮。
幾個老不修唱的竟然是:“……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
賓客裡蜘蛛從容註釋,“呃,新娘諢號蒲公英,就是野花。”
青花和月四人將話筒壞壞遞給新郎。新郎連同祝炎、容盛兩位伴郎竟然齊聲高歌:“不採白不採!”
當花童的小花兒樂得拍手扯媽媽的裙子,“媽媽,今晚兒踩死老爸,嘎嘎嘎!”
(……就到這裡吧,休息,休息,咔咔。全文終。)
最後嘮叨兩點:
①大家關心蘭溪和小樓的錄影被很多人看見——表怕,網站不敢將無馬賽克處理的視頻掛超過半個小時,否則網站就是傳播那啥那啥罪了,所以不會有太多人看見細節滴;
②沒給結局的是尹若的孩子。他是最可憐的一個,所以偶看看後頭有沒有思路給他寫一點什麼——覺得他會有點像少年時代的楊過,會有點故事的。現在他的去處應該是在尹母那裡,而蘭溪和小樓也會承擔起如父母一般的責任,這是人性根本的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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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新文《獸*若驚:壞小子,別這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