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劍拔弩張的情勢,月明樓卻依舊歪着身子,笑得吊兒郎當。彷彿根本不將月慕白的質問放進眼裡去,更不在意各部門經理質疑的目光。
就像統御王國的帝王,始終將傲慢掛在臉上,只是那傲慢不盡是缺點,反而是一個帝王用以顯示自己擁有統御帝國的能力,用這樣的方式反而能帶給臣民以信心。
獨.裁,卻讓人仰望。
“ceo難道忘了麼,歐洲計劃中間出了什麼紕漏?以ceo的睿智,今天竟然將這個問題攤開在桌面上問出來,倒是真讓我有點驚訝。”
只是輕輕淺淺一句話,會議室原本一邊倒的氣氛便是驟然一滯。
“既然ceo將這個話題攤開了來說,那我也只能據實回答:歐洲計劃原本沒有錯,可是那個中間出現的紕漏卻讓我不得不做出暫時擱淺的決定。”
“什麼紕漏?”月慕白緊追不放。
月明樓看似在認真聽着月慕白的話,只有蘭溪知道,他的眼睛始終隔着那長長的會議桌,落在她面上。方纔她擔心地一擡頭,就看見他朝她促狹眨眼。
這樣緊張的場合,他居然還有心思戲耍她!她真怒了,卻還是得趕緊垂下頭去,心中益發擔心。
看蘭溪的頭都快藏到桌子底下去了,月明樓這才無聲一樂,將眼睛再轉回月慕白臉上去,“……ceo忘了那個人麼?——就是被ceo開除了的孫倩雯啊。”
聞言,就連蘭溪都不由得盯了月慕白背影一眼。而月慕白,長眉也是一皺。
月明樓翹着手指,輕輕敲在桌面上,不慌不忙地樂,“大家現在興許也都知道了,孫倩雯是怎麼會走的吧?就算別人不知道,ceo也是最清楚不過的,不是麼?——畢竟這件事就是ceo親自發現了,耳後跟人力資源部以及總裁辦的丁主任說了,於是這兩位部門主管才下了共同的決定,將孫倩雯掃地出門的,不是麼?有了ceo的簽字許可,都不必我這個總裁的簽字,人事令就可以生效了。”
公司沒有不透風的牆,孫倩雯是因爲什麼走的,公司各部門經理差不多已經都知道了;不過他們之前還以爲是月明樓親自下達的命令呢,倒是沒想到原來是月慕白。
這樣又狠又準的手腕,倒是與月慕白素來溫潤的形象有所差別。於是幾位部門主管便不由得轉眼去望了月慕白一眼。
月慕白豈能不明白月明樓刻意這樣說的用意是什麼?小樓這樣輕輕巧巧就將開除孫倩雯的責任全都推在他身上,順便讓大家也見識了一下他溫潤外表之下的殺伐決斷——藉着歐洲那個計劃的擱淺,實際矛頭卻直接向他刺來……小樓這一招果然狠辣!
可是卻也已經來不及分辯,月慕白只能微皺了長眉盯着對岸的月明樓。
月明樓瞄着現場情勢,淺淺一笑,“既然ceo發掘出了公司的內殲,而她恰好還是負責這次歐洲計劃的總助,那麼我便無法不擔心,這個計劃的內部細節有沒有什麼紕漏,有沒有什麼已經是早被龐氏掌握在手的,在日後挖好了陷阱等着咱們跳進去呢。”
月明樓再不急不緩地將目光在月慕白的臉上兜了一個轉,“五叔做事向來穩妥,怎麼這回反倒這樣急着冒進?就算公司前期的投入是不小,但是這個計劃一旦冒進了,掉進了龐氏的陷阱的話,那損失可就大了。那可是遠非前期投入的那個數字可比……”
“如果我是五叔,非但不會在今天的會議上這樣貿然向我提出質疑,反倒應該事先想通了這些關節纔是——五叔看來今天是累了吧?不如五叔回家裡多休息幾天吧。”
月明樓依舊不急不緩,“從我出差歐洲到現在,煩勞五叔天天來公司坐班,真是累壞了五叔了。”
這話不陰不陽,不軟不硬,卻句句都叨着月慕白的軟肋……連蘭溪聽着都覺如坐鍼氈,心底暗罵:月明樓,你真夠狠!
會議結束,蘭溪和陳璐留下來整理會議室的桌椅茶杯。陳璐在家沒怎麼幹過家務,幹這些伺候人的事兒就很有點吃力,蘭溪只好讓陳璐先出去了,她自己忙活。
收拾好桌面,將投影儀整理好,就差再去將窗簾拉起來就完事兒了,蘭溪忽然就覺着辦公室門口那邊有巨大的壓力,像一股子黑色的雲霧飄渺過來。蘭溪驚得一喘,轉頭去望門口。
那個一身黑西裝的傢伙,就邪邪靠在門框上,雙手插在褲袋裡,挑着脣角眯着眼睛望着她忙碌。
蘭溪嚇得一跳,“總總裁,您有事麼?”
“有事啊。”他就關嚴了門,不急不慢地走過來,“我跟她們說,我手機落在會議室裡了,我自己回來拿。”
蘭溪當然知道他是撒謊呢,便也沒傻着去替他找,只一躬身繞開,“那總裁先忙,我先出去了。”
“誒我讓你走了麼?”
他就站在原地笑,又伸手去扯她髮絲,“你開會的時候,一看見我就臉紅什麼呀?害得我開會的時候都沒辦法專注,一直在分神。你是故意勾我呢吧?”
“你說今天這麼重要的會議,我五叔正向我開炮呢,你要是害得我一下子分神了,說錯了什麼話,或者前言不搭後語了,那可怎麼整?你可得,怎麼賠償我啊?”
他還都賴她?蘭溪氣得一咬牙。
“其實是總裁利用我纔對吧,還冤枉我麼?”
他就大驚小怪地笑了,眼中卻沒藏住激賞,便逗着她問,“你說我怎麼利用你了啊?”
蘭溪小臉氣得鼓鼓的,“月老師跟你坐在對面,你一眼一眼地盯着我看,月老師不可能看不見。而你那眼神——”而他那眼神又是故意挑.逗着她的,月慕白豈能絲毫不受影響,一點都不分神?
月慕白向來是細膩縝密的人,喜怒不易形於色;而今天會議上的月慕白則明顯失去冒進——這其中的緣由,她都猜得到!
他就笑起來,彷彿輕輕嘆息着,伸手來拉她的手,“那你待會兒回我五叔那邊去,會不會跟他告發?”
蘭溪咬脣瞪他。
他明明知道不會,還會故意這樣問她!
看她的神色,他就笑得更愉快,湊上一步半擁住她,“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或者說,這兩年來,你一直都是在暗暗幫着我的……”
蘭溪向後跳開,鼓着腮幫瞪他,“你也別得意太早。我是幫理不幫親,如果將來是你故意陷害月老師的話,那我也會幫着月老師的!”
“幫親……”他黑瞳如醉,“我真喜歡你這麼說。”
推着月明樓從會議室出來,蘭溪生怕自己泄露出臉紅來,便趕緊溜進衛生間去洗抹布。
衛生間裡靜無雜聲,只有水聲嘩嘩,蘭溪的神思就被扯遠。
其實孫倩雯的離開,她心裡始終略有疑惑。
雖然孫倩雯離職的原因彷彿已經定案,孫倩雯自己也沒做什麼抱怨和辯解,可是蘭溪卻始終覺得其中還有蹊蹺。就像孫倩雯所說,在總裁辦共事這兩年來,孫倩雯故意跟蘭溪接近,爲的是能夠打聽到更多核心的消息;其實反過來,蘭溪故意讓孫倩雯接近,何嘗不是在小心觀察着她?
就算孫倩雯在歐洲的時候,莫名給她電話說總裁宣佈很賀雲交往了,從這個紕漏引起了蘭溪的疑心;但是蘭溪心中卻也始終畫着個問號:月明樓絕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荒唐好騙,如果孫倩雯真的是有問題的,那麼月明樓不會傻到全無察覺,而且還單獨帶着孫倩雯去了歐洲……
這其中,怕是另有緣故。
而今天,面對月慕白的發難,月明樓恰恰是用了孫倩雯離職的事情來巧妙反擊——蘭溪便越發覺得這其中的緣故,並非眼睛看見的那麼簡單。
月明樓跟龐家樹鬥了這麼多年,他怎麼會傻到在自己的身邊全不設防?如今商業間諜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物,尤其是總裁辦這樣核心的關鍵部門,幾乎每個人都是月明樓親自選進來的,他怎麼就會將孫倩雯給看走了眼?
一想到這些,蘭溪就覺得心底迷茫茫一片闊大的霧靄。想要以她的心智去揣測總裁大人的心思,真是太挑戰高難度了,於是她還是決定放棄。
7年的時光,今日的月明樓早已不復當年的少年天鉤。長大了的不止是他的年紀與身量,她知道,更有他的心智。
陳璐從行政部回來,抱着郊遊的通知單,看見蘭溪在發呆,就調皮地嚇了蘭溪一跳。看見蘭溪回神,陳璐又扁了嘴,“蘭溪姐,我真猜不透總裁的心哎。我剛下去行政部,行政部的同事都圍着我問,總裁爲什麼要定了去東山水庫啊?這是旅遊,也不是上山下鄉……他們以爲我是總裁辦的,我一定能瞭解總裁的用意;其實我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看,又一個心有慼慼的。
蘭溪便笑了,“管他呢,猜不透就不猜了。咱們到時候只管跟着吃、跟着玩兒好了。那些操心爛肺子的事情,還是留給那些腹黑君們去做吧。”
陳璐卻消沉下來,難過地望着蘭溪,“蘭溪姐,我都厚着臉皮讓我爸強迫他招我進月集團來工作了,我甚至都硬擠到總裁辦來了……可是我怎麼覺得,我跟他反倒越來越遠了呢?”
“蘭溪姐你跟在總裁身邊的時間最長,對他的喜惡應該最瞭解——蘭溪姐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總裁多看我一眼,多對我用一點心呢?”
陳璐的話將蘭溪也給問愣了。這叫她從何說起?事實上她自己也是搞不清的吧?——從前以爲他喜歡的就是尹若那樣溫柔秀美的女子,可是他現在卻纏着她不放……
她跟尹若,從來都是完全不同的類型纔是。
“陳璐你也說了,總裁的心最是難猜。雖然我跟在他身邊的日子不短了,可是以我的智商,還是猜不透。”蘭溪只能避過這話題去。
陳璐垂首望着郊遊的單子,忽然眼睛一亮,擡頭來望蘭溪時,面頰已是羞紅,“蘭溪姐,你說如果郊遊的時候,我多用點心思,行不行?比方說一起游泳的時候,還有,還有——晚上……”
蘭溪都被嚇了一跳。現在這個時代發展太快,怕是代溝都不是10年,而是1年就一代人了;陳璐不過比她小2歲,竟然能坦然說出這個打算來——蘭溪覺着自己真是老了。
想笑,不過卻終是沒能笑出來。
公司安排的是整個週末兩天*的日程,如果陳璐真的有心要吸引月明樓,機會真的多得是……蘭溪只能努力牽了下脣角,便轉頭去做自己手頭的事。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如果陳璐真的這樣做了,是個男人八成也都會半推半就了吧?大不了事後推脫一句:都賴那女人,男人身.體的欲.望無法壓制……
幾乎整個星期,公司同事們的心都是渙散的,尤其是女同事。走廊裡、電梯裡、食堂裡,甚至是網上的msn上,都能聽見看見女同事們在興奮地討論着郊遊當天的穿着、裝扮。
尤其是對於泳裝的討論就更爲熱烈,然後伴隨各種桃花色的想象和揶揄。雖然公司女同事們也許心中各有其目標,但是無疑公司兩位都還是單身狀態的大佬,就成爲全公司女職員們共同的目標。
這樣相貌出衆,又是老闆的兩位,誰不想抓住機會試一試呢?
蘭溪想對自己說不在意來着,可是下班回家,公車路過商業街站,她還是鬼使神差地下了車。
夜色中的商業街燈火輝煌,歐式的古老建築、巨大石板鋪成的路面,遙遙走進去像是走進一個華麗的夢境。水晶般的玻璃櫥窗裡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名牌服裝,搭配着同樣華美精緻的鞋子、包包、配飾。彷彿只要走進去,再走出來的時候,任何的灰姑娘都會變成美麗的姑娘,獲得王子的青眼。
蘭溪也站在櫥窗外,面對眼前的you惑,有一陣的眩暈。好在她深深記着自己錢包裡一共有多少錢,還有信用卡的賬單即將來臨的還款日期。
現實宛如冷水,總能讓她激靈一下從迷夢裡醒來。雖然醒來之後有點疼,不過還是這樣最實在。蘭溪便衝櫥窗裡自己的倒影做了個鬼臉,然後自嘲地笑了下,轉頭走開。
她明白自己不算漂亮,而且因爲從小就想當一朵自由自在的蒲公英,所以要是真把她給套進櫥窗裡那些淑女風格的衣裳配飾裡,她會覺得自己很不自在。不自在的,就算好看,也不是美麗。
不過卻有人是天生適合這樣風格的衣服的。蘭溪正想轉頭走開,卻恰好瞧見燈火輝煌的店堂裡,有精緻美麗的女子立在試衣的大鏡子前,活脫脫像是櫥窗裡、畫頁上走下來的模特兒。
——尹若。
不如不撞見……蘭溪站在原地遲疑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看見了姐妹兒,心裡卻直覺地想要裝作沒看見。
正在猶疑的一剎,尹若正好轉身過來,一回眸就看見了蘭溪,便歡叫一聲從店裡奔出來,美麗得像一隻翩然飛翔的彩蝶,“蘭溪!”
蘭溪這下子躲不過了,便迎新向尹若和那滿滿一屋子的燈火,努力地笑,“嗨,你來買衣服呀。”
“嗯!”尹若親親熱熱挎住蘭溪的手臂,“蘭溪你來幫我看看嘛。挑了許多件,導購小姐說都很好看,我有點打不定主意,你來幫我決定一下吧。”
尹若從小就是美人胚子,是最受服裝店歡迎的,每次都是幾乎每件衣裳上身都好看,於是從小到大對衣服的取捨都是尹若面臨的難題。而蘭溪的性子最直接,就每每幫尹若來決定下來。
蘭溪一嘆,跟着尹若走進商店裡去。心中只覺,宛若時光重來。回眸再去望笑靨如花的尹若,蘭溪就又不由得心軟下來。
時光易逝,能夠穿過時光沉澱下來的姐妹情誼,一直是她心底的珍藏。
“蘭溪你看這套好不好?”“那這套呢?”尹若好像小小的孩子,在蘭溪面前不厭其煩地將之前備選的幾套衣裳又從頭到尾試穿了一遍,給蘭溪看。她就像只彩蝶,在蘭溪面前翩然飛舞着,眼睛裡閃耀着光芒,望着蘭溪滿是期待。
蘭溪只能笑,真心地點頭,“都挺好看的。”
導購小姐就趁機推動火勢,“小姐,那就都買下來吧。咱們店裡的衣服都是從法國空運過來,全球同步的。小姐錯過這一次,就算明天再來也有可能斷碼了呢。”
尹若紅了臉,抱着衣服湊到蘭溪身邊來低聲說,“蘭溪,幫我定一套吧。只能是一套。”
小時候,她們都是窮人家孩子,買東西都是要計算着手裡的錢來花的;可是現在尹若怎麼說也已經是龐家的少奶奶,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最好的……可是她還是這樣小心,蘭溪就不由得盯了尹若一眼,心裡無聲地泛起酸澀來。
挑好了衣裳,兩人都累了,尹若便拉着蘭溪進上島。
咖啡入腹,苦澀一線滑下,蘭溪便忍不住問,“你在龐家,該不會連零花錢也受限制吧?怎麼說你也是龐家的兒媳婦,難道不擔心你穿戴上寒酸了給他們家丟人?”
尹若便垂下頭去,“蘭溪,我早習慣了,龐家對我限制的,又何止零花錢這一樣……”
尹若小小的臉孔在昏暗的燈光裡努力地笑,越發顯得她臉龐小、一雙黑眼睛又大又空洞,“蘭溪我想這也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懲罰我當年不聽你的話,懲罰我當年放棄真正的感情……這都是我活該,是我該承受的,所以我都能忍下來。忍到今天,也早已經麻木了,不覺着疼了。”
尹若努力一笑,可是轉眸之間,眼睛裡還是泛起水光,“這幾年跟着家樹在歐洲,那裡人生地不熟,我就更是孤立無援。他夜夜出去,我就一個人留在家裡。那邊的居住區地廣人稀,從窗子望出去,就像一片茫茫的黑色海水,而我的房子就是海中心的一座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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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就使勁想着小時候,想着蘭溪你和蜘蛛,想着我爸我媽,想着我們上課時一起傳紙條,想着我們下課了躲在操場的花壇後邊偷偷英語老太太的壞話……”
尹若的眼淚無聲流下來,可是她依舊在用力地笑,“還想着,想着……”她卻將話停在舌尖不再說下去,朝蘭溪用力笑了一下,仰頭將整杯的咖啡都仰頭灌下去。
那杯咖啡是黑咖啡,尹若還沒來得及往裡調奶精和糖。
那黑咖啡喝進尹若的嘴裡,苦澀卻似乎也流進了蘭溪的胃裡。尹若說到一半的話,蘭溪其實也聽懂了——尹若孤單留在異國的夜晚,她想念的除了家人和姐妹,定然還有,那個成功闖進她心防去的少年。
尹若看見蘭溪片刻的失神,忙伸手過來握住蘭溪的手,“蘭溪對不起,是我不該說起他……那天他對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他說他現在喜歡的是你……蘭溪對不起。”
“若若你別這麼說。”蘭溪心痛更甚。
尹若就笑,“蘭溪,我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雖然那一刻我的心疼得跟要死了一樣;可是你知道麼,我同時卻又是開心的。蘭溪我是爲了你開心啊——雖然我自己已經在地獄裡,可是我依舊希望我的姐妹兒能過的好好的。”
“小天他是個好人,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一旦他動了心就會一輩子都不改變。蘭溪,你能跟他在一起的話,我真的是替你高興,真的。”
尹若說着,眼淚又滑下來,滾燙地落在蘭溪手腕上,“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爸媽,蘭溪你和小天是我最珍重的人。所以我最希望你們兩個都能獲得幸福,而知道你們在一起,我想我的心願真的是完美達成了……”
“尹若,你別這麼說!”蘭溪攥緊了尹若的手,“你自己也要好起來,聽見沒有!”
尹若含笑,用力用力地點頭,“蘭溪,我知道!我當年沒有聽你的話,我直到今天還後悔。所以我這次已經下定決心了,我一定要跟龐家樹離婚。蘭溪,我這次一定聽你的話!”
“就算龐家勢力龐大,就算我跟龐家樹離婚的結局,也許是什麼都得不到;就算到時候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麼都沒有了——但是我這一次還是決定了一定要離婚!蘭溪,我想彌補當年的遺憾,我想,再回到我們的當年去。蘭溪,你還會在我身邊,是不是?”
蘭溪聽着,眼淚也忍不住掉下來,伸手擁住尹若的肩頭,“傻瓜尹若,你怎麼會什麼都沒有了呢?你還有我啊,還有蜘蛛,我們還是好姐妹,我們當然還會站在你的身邊。龐家就算有錢有勢又怎麼了,他們家的髒錢咱們還不稀罕要呢!離開他們就好了,尹若你還年輕,什麼還都來得及。別擔心,我們都會幫你,啊。”
尹若也笑,含着淚用力向蘭溪點頭,“我知道你們都會幫我,所以這場離婚大戰裡我不是孤身一人。就是因爲想到這個,所以我纔會鼓起勇氣來。蘭溪,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兩姐妹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兩人買了一大團棉花糖,並肩站在路邊一邊等公車一邊分享。時間晚了,公車的發車間隔都延長,半個小時的時間足夠兩個人再分享這甜蜜。
尹若就笑着揶揄蘭溪,“你跟小天,是什麼時候好上的?該不會是我到了歐洲,你們就開始了吧?”
“怎麼會!”蘭溪臉唰地紅起來,“你別聽他瞎說,我還沒跟他開始呢。”
“還沒開始?”尹若的眼睛從棉花糖後面繞過來瞟着蘭溪,“我纔不信呢。他是什麼性子,我自然是最明白的;他喜歡上哪個女孩子,絕對會……”說着她就咯咯地笑起來,可是笑着笑着卻又笑不出來了。
蘭溪便趕緊打圓場,“尹若你別胡思亂想了!真的,我沒騙你,我跟他真的還沒開始呢!——我也不知道他幹嘛要跟你這麼說。至少,至少我還沒答應他。”
“爲什麼不答應啊?”尹若就笑起來,“他那麼好的人,而且從小跟你的哥們兒情誼也那麼深厚,我覺得該是你的最佳人選啊。”
蘭溪輕輕搖頭,“可能我自己,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我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吧。”
尹若又轉頭過來看蘭溪,“……該不會是,因爲月老師吧?”
蘭溪咬着棉花糖,垂首望自己腳尖,“可能,有吧。”
尹若便笑起來,“蘭溪,別讓小天等太久。小天那個人的性子是火,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如果你一直不給他迴應,他會受傷的。”
“嗯,我知道。”蘭溪覺得面對尹若來談這個話題,總是很困難的。倒是尹若這樣坦然大方,倒讓她越發放不開。
尹若要等的公車來了,蘭溪纔想起件關鍵的事情,拉着她的手急着問,“你要回哪裡去呢?該不會還是回龐家吧?龐家樹知道你要離婚,你回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那我還能回哪裡去呢?”尹若用力笑笑,“蜘蛛住的是公司的宿舍,你又跟家人一起住;我爸媽家,我也不願意回去……可是我身上又沒有額外的錢,連酒店都住不成;更別提出來租房子。”
“我來想辦法!”蘭溪握拳。
尹若卻搖頭,“蘭溪不必了。你自己的經濟情況也不寬裕,你的心意我領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公車帶走了尹若。這個時間的公車上幾乎已經沒有另外的乘客,從公車後玻璃裡,蘭溪望着尹若那孤零零的身形獨自坐着,小小的肩膀彷彿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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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跟尹若在外頭逛的時間長,回到家就晚了,超過了她老媽的門禁。果然一進門,老媽就在門口跟門神似的堵着呢,盤問她去哪兒了。
蘭溪只好據實相告,說在商業街上逛街的時候遇見了尹若。
劉玉茹就特過敏,“你自己到商業街去逛街?買衣服啊?杜蘭溪啊,我記得你好像平常沒什麼這方面的愛好啊,就算買衣服也都是你老媽我跟你一起去的啊。怎麼動了這個心呢?”
自從到了青春期,老媽就對蘭溪死看死守的,到了這個年紀了還沒改過來。興許是老媽自己當年遇人不淑吧,所以對蘭溪的保護欲就有點過頭。不過好在蘭溪能理解。
蘭溪就笑,推了老媽一下,“您別胡思亂想,我沒想招蜂引蝶去。我們公司週末有郊遊,人家同事都討論穿什麼衣裳呢,我就也去看看。我櫃子裡就那麼幾件職業套裙,我總不能穿那個去郊遊去吧?”
賀雲從衛生間出來聽見了,就一邊用毛巾擦着頭髮一邊笑,“蘭溪,你怎麼還用出去買去啊,就穿我上次從歐洲給你帶回來那件裙子唄。我保證你到時候一定豔壓羣芳……”
蘭溪面上就扭曲了下。
賀雲就抱着劉玉茹撒嬌,“媽,您看蘭溪啊,難道還信不過我的眼光麼?那可是我從歐洲特地給她帶回來的,她竟然都不看一眼,更沒穿過一回。”
眼見着媽跟着爲難,蘭溪便趕緊解釋,“姐,不是的。是我平常不太習慣穿裙子,回來脫下工裝,就願意穿着褲子。”
賀雲親親熱熱拉起蘭溪的手,“蘭溪,那這次郊遊豈不正是最好的機會?你就穿嘛。我保證你到時候一定美極了!”
蘭溪還是搖頭,“姐,我們公司郊遊,估計又是爬山又是下水的,穿裙子不合適。”
“哪裡啊!”賀雲就笑起來,“公司郊遊的事情,我是最清楚不過了。女員工們有幾個是去爬山下水的呀,還不都是把自己穿得美美的!我們公司的郊遊,大家還都統一穿高跟鞋呢!蘭溪你可別被你們公司的同事給騙了,就傻傻地只有自己穿着肥肥大大土裡土氣的休閒裝去哦!”
劉玉茹就也笑,“好好好,蘭溪就這麼定了,反正你自己去買也未必能買到什麼好的,貴吧還容易跟別人撞衫。你姐從歐洲給你帶回來的裙子肯定是獨此一件,你到時候就也美美地去郊遊嘛!”
賀雲笑着趴在蘭溪肩上,“……到時候,也給月老師好好驚豔一下嘛!”
聽見這個,劉玉茹就也笑了,“這個要得,要得!”
商場的女士洗手間,孟麗急匆匆洗了手,到包包裡去找護手霜,這才發現竟然忘了帶着。她有點懊惱。公司郊遊,那幫女人們誰都安着想要力拔頭籌的心呢,她也一樣。可是在商場逛了這麼久,也沒找見一件讓她滿意的泳裝,腳上的高跟鞋還將她腳踝都磨破皮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孟小姐在找護手霜?”旁邊一個聲音宛若珠圓,叮噹落入玉盤,“不介意的話,用我的吧。”
孟麗擡眼望鏡子,面上便是一變。
“賀小姐。不會這樣巧吧。”
賀雲便笑了,“當着孟小姐這樣的明白人,我哪裡還好意思說是巧合?當然是我一直有意尾隨孟小姐而來。”
“你想幹什麼?”孟麗眯起眼睛來。
“孟小姐別緊張。”賀雲自在地將從鏡子裡欣賞着孟麗面上的驚色,“我不過是想看看孟小姐這樣一路逛下來,有沒有發現什麼喜歡的,也好讓我有機會替孟小姐買一次單,聊表心意啊。”
孟麗面色便又是一變。“受*若驚”這個詞不是白說的。
“賀小姐這又是何必?倒是說得我一頭霧水。”孟麗從最初的震驚裡緩緩恢復,她畢竟也是場面上的人,便也極快找回從容。
賀雲也不着急,“孟小姐從前是明樓的助理,如今又是月總的助理,這身份在月集團這樣舉足輕重,我賀雲如何能不重視呢?”
賀雲說着便又笑了,“更妙的是,孟小姐還跟我妹妹杜蘭溪,是職場上的冤家對頭。”
孟麗剛找回的從容又垮下來,“賀小姐不必這樣繞彎子了。你究竟是爲什麼來的,不妨直說。難不成,是來替你妹妹找我算賬?不過我倒是聽說,賀小姐姊妹從小並不和睦,我倒以爲賀小姐來找我藉機打壓你妹妹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賀雲便笑起來,“我就說,孟小姐果然是明白人。”
“可是我憑什麼幫你?”孟麗終於笑起來。
“孟小姐以爲我是在求你?”賀雲冷冷一笑,“且莫說將來如果我跟月明樓在一起,你自然要聽我的;就算現在,我也只是在要求你,而不是拜託你。”
孟麗勃然變色,“賀小姐,你未免太託大了吧!”
賀雲笑得高高仰起下頜,邊笑邊從鏡子裡睥睨孟麗,“孟麗,孫倩雯走的那天,你心裡究竟是開心更多一些,還是僥倖更多一些?或者說,是恐懼更多一些?”
“你早看孫倩雯不順眼,恨不能將孫倩雯算計走;只可惜你手腕不夠。那我幫你拔除了這顆眼中釘了,又讓她做了你的替罪羊——孟麗,你難道不該爲了這個感謝我?”
“啊或者說,你也不必感謝我,你該怕我纔對——孟麗,爲了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出更多的實情來,所以你一定會去做我交給你的事,是不是?”
孟麗聞言,面色徹底慘白下來,她扶着盥洗臺的檯面連着向後倒退幾步,面上再也找不見之前的從容,“你,你究竟想讓我對杜蘭溪做什麼?”
賀雲就笑得越加開心,“孟麗你別這麼緊張,我讓你去做的,絕不是壞事。畢竟,杜蘭溪她在法律上來說,也是我至親的妹妹呢,呵呵……”
“你說!”孟麗彷彿已經堅持不住。
賀雲走過來,垂首凝着孟麗的眼睛,“我們一起來做一件好事吧——我妹妹從大學年代起,就一直暗戀她的月老師,這麼多年癡心不改,卻一直都沒成功。孟麗,作爲她的姐姐,我一直好心疼她的一片癡心啊——不如,趁着這次公司郊遊的機會,我們一起幫着我妹妹完滿了這一場癡戀,讓她也夙願得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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