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越眉心一跳,原本因爲洛子夜的事情,十分惱怒又焦慮甚至悲憤的心情,在她這一句話之後,一下子變得十分古怪,感覺不上不下,傷心憤怒不是,笑也笑不出來。
交代遺言?
正想着遺言該怎麼說,洛子夜卻驟然面色一變,嘔出來一口血!臉色也開始變得青灰起來,她深深地意識到,這要是不趕緊交代遺言,想說的話那可就全沒機會說了。
她立即看向閩越,道:“聽着!告訴嬴燼,他予我一命,我還他一命。他不欠我,這是兩清,不必因爲爺死了而感到自責!”
洛子夜說完這句話之後,自己的眉心也是跳了跳,尋常有人要死的時候,說遺言不是應當非常感人,並且這時候有人拉着她的手,各種哭泣說捨不得她嗎?
爲毛線兩次交代遺言的時候,傷感的氣氛沒有,生離死別的惆悵沒有,握着她的手哭泣的人也沒有,卻充滿了逗比感,彷彿她的臨死遺言,就是爲了搞笑了!
閩越眼神沉了沉。
從下人的手裡頭,將妖蓮接了過來,看着洛子夜點頭,表明自己一定會將話帶到!但事實上,這時候他心裡感覺很不好,洛子夜要交代臨死的遺言,內容卻跟王沒關係,只關係嬴燼,這令他很不高興!
然而,他正不高興的。
洛子夜又嘔了一口黑血,眉心之間全是煞氣,眉頭也皺了起來,閩越趕緊上前扶着她,開口道:“太子,您……”
您沒有什麼話,要對王說嗎?
他沒說完,洛子夜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擡手止住了他,旋即開口道:“爺是有話要對他說,但是不知道當……當怎麼說。你告訴他,對嬴燼,是朋友之情,是恩德。並非男女之情,這一點……這一點你一定要告訴他!”
閩越點頭,見着洛子夜面色慘白,這時候還一定要說清楚這些,怕也是不願意王誤解,他登時也爲自己先前,對她沒遺言給王而感到憤怒的事情,覺得羞愧,心情也很複雜。
老太太這時候,倒是又轉臉,對着軒蒼墨塵的方向。
說實話,從洛子夜喝下毒藥之後,她這個皇弟的表現,實在是太平靜了,縱然他當真是從來喜怒不形於色,但是眼下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都沒起身扶洛子夜一下,表示一番關切,這實在是顯得太不合常理!
而她轉臉過去,軒蒼墨塵還是一動未動。
那雙溫潤的眼眸,正盯着洛子夜,看着她吐出黑血來,他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手中的摺扇,這時候倒是放下了,見着皇姐這時候正看着自己,他也明白,對方怕是察覺了什麼,不過倒也無所謂,總歸今日是逃不掉。
閩越看了一眼洛子夜,沉眸問了一句:“洛子夜……我想代王問你一句,你愛他嗎?”
他沒稱呼太子,卻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他清楚,要是洛子夜今日真的要死,這一句話對於王來說,可能至關重要,也許會是此生最重要的一句話。
這問題卻似乎將洛子夜問住了。
她喉頭哽了哽,感覺又是一口血,涌上了喉頭,她已經嗅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這也令她深知自己此刻身體狀況的糟糕,更明白,保不齊她眼下怕也就只能再說一句話了,可是閩越這個問題,真的很難。
軒蒼墨塵那雙溫潤的眼眸,這時候也微微眯了眯。
沉眸看向洛子夜,他也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是非常在意,在意她接下來能說出來的話。
洛子夜默了幾秒鐘,愛上了沒有,她不知道,可喜歡總是有的。可這時候,她倒明白了一件事,既然她註定要死,何必說什麼好聽的話,讓鳳無儔放不下她?既然這樣,倒不如斬斷,如果他忘了她,或許能幸福。
這年頭一出,她閉上眼,開口道:“不愛!”
不愛,不愛。
可爲什麼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卻忍不住自己咬緊了牙關,卻似乎感覺到自己眼眶酸澀,卻似乎感覺到心……那麼疼。
真的不愛嗎?
她閉着眼,接着違心道:“爺感謝他這麼久以來的……以來的照顧,我……咳咳,我無以爲報,感激大於情感。從沒愛過,喜歡……喜歡都不曾,爺死了之後,讓他……讓他忘了我,好好過吧!噗——”
這一句話出來,便又是一口黑血嘔了出來。
她都不知道這一口血,是因爲毒,還是因爲心痛。倘若這裡沒有其他人,倘若她不是要死了,說完這話,她真想躲在角落裡哭一場。
她其實不想死啊,她其實捨不得他。她其實不想自己死後,他身旁是別人。可,她還有什麼選擇?
閩越閉上眼,臉色一沉,那表情其實並沒比洛子夜的臉色好多少。
這句話要是帶回去,怕對王而言,是雙重打擊!愛沒有,可就連喜歡都不曾……那麼一直以來,她對王,就真的只是利用嗎?
倒是軒蒼墨塵,原是信了她是真的不愛。
可在她說出來喜歡也不曾的時候,他卻驟然深呼吸了一口氣,苦笑着閉上眼。不可能的,洛子夜也許沒有愛上,但絕對不可能喜歡都沒有,所以這絕對是假話,她這是想讓鳳無儔忘了她,她是在想,她死後,鳳無儔還能去尋覓幸福是嗎?
只是,他也明白,怕是洛子夜自己也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愛。可這時候她至少理智,她知道若她立即要死,說什麼話,對鳳無儔而言,纔是最好!這自然也令他心頭不是滋味。
“你一直只是在利用王……”閩越咬着牙,從牙縫裡擠出來這句話。
洛子夜臉色一變,當即便駁斥:“沒有!我……”
話沒說完,卻在對視之間,看見閩越的眼眸,靜靜地盯着她,似乎要透過這雙眼,看進內裡。她咬了咬牙,血紅的眼睛,瞪着閩越。她能說自己沒愛過,甚至沒喜歡過,那是爲了令他能對她斷情,可她怎麼能承認,那都是利用?
她心裡明白,若承認只是利用,他會將她忘記得更徹底,他或許真的能找到幸福,但……她說不出口!
“沒有?沒有那是什麼?”閩越揚聲吼了一句。
“我……”洛子夜哽了幾下,一口氣哽在喉頭,順不出氣來,眼一閉,倒了下去。心卻驟然輕鬆了,還好,不如不回答,這時候斷氣,真的挺好的。
這是她的最後一個意識,隨即便陷入無邊黑暗。
“太子!”閩越看她閉上眼,人也軟倒了下去,吼了幾聲,一直叫着洛子夜。但是她並沒什麼反應,他眸色一冷,惱怒之下,放下洛子夜,一掌就對着老太太打了過去!
老太太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很快地與閩越交起手來。
旁邊的下人們,沒有聽到老太太的命令,這時候也一個都不敢隨便出手,就在旁邊看着。倒是這兩人交手之間,軒蒼墨塵站了起來,走到洛子夜跟前,用力地掐了掐她的人中。
老太太眼睛纏着布條,雖然是什麼都看不見,但卻能聽到那邊的響動。
她揚聲道:“軒蒼墨塵,你在幹什麼?”
軒蒼墨塵沒理她,而這時候,閩越看着對方的舉動,心頭也是微微一跳,這時候也開始懷疑,或許軒蒼墨塵是想救太子的!那麼,此刻,他是一定要將老太太纏住了。
這般想着,他又是一招,對着老太太攻擊過去。
老太太臉色一變,而此刻,聽到瓶蓋打開的聲音,原來是軒蒼墨塵掐了幾下洛子夜人中之後,見她沒有反應,便拿出來一個瓷瓶,到她鼻尖聞了聞。
這下,原本已經躺着,令人以爲她死了的洛子夜,這時候卻驟然咳嗽了幾聲。
又是一陣氣血上涌,吐出一口血來。這一次,吐出來的是紅色的血,可原本哽在胸口的那口氣,這時候卻是順了,她咳嗽的聲音,那邊那兩個人,自然都是聽見了。閩越心中一喜,老太太卻一愣,隨即大怒:“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難道……!”
惱怒之間,她便想過去動手。
閩越卻驟然一攔,她伸手一抓,扯爛了閩越的袖口,那手碰到他胳膊上一處凹陷之地,她臉色一變,心下驚濤駭浪。後退一步,顫抖着脣道:“你……你是……”
而,她這片刻的失神,閩越一掌打在她肩頭,她被擊中,亦後退了一步。
洛子夜迷迷濛濛地醒過來,半睜開眼,便見着一張絕美的臉,那張臉上笑容溫雅。她哽了一下:“呃……”
她沒死?
軒蒼墨塵倒是鬆了一口氣,如玉長指,拂過她脣邊血跡,聲線也很溫柔:“我說過,你會感激我的!”
洛子夜愣了愣,很快地想起來,昨夜玉蘭傾的事情。那時候,他就說了,玉蘭傾還有一個功效,具體卻沒說,倒是說了,她會感謝他。難道是那東西?
她一時間失語,卻不明白他爲什麼幫她。
可老太太在震驚之中回過神,就很快地扭過頭來,對着洛子夜和軒蒼墨塵的方向怒喝:“軒蒼墨塵,你——你動了玉蘭傾?”
她似乎並不敢相信,軒蒼墨塵有膽子做這種事。
閩越也是愣了一下,扭頭看了軒蒼墨塵一眼。玉蘭傾他聽說過,天底下唯有一朵,是千浪嶼的鎮島之寶,這東西的香氣,若是能聞到,那麼十二個時辰之內,再飲下任何毒藥,都不會有事,所以這東西被千浪嶼奉爲至寶。
軒蒼墨塵將洛子夜扶起來,坐好。
並沒回答這個問題,卻是看着老太太道:“皇姐,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是按照規矩辦事,東西既然給了他們,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您應當送他們下山。其他的罪責,我來擔!”
“你——!”老太太震怒,卻忽然想起來什麼,“不對,你若是將玉蘭傾抱走,必然牽動機關,我不可能不知道!你……難道你摘了?”
她這一句,驟然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這下,就是洛子夜這麼一個完全不懂藥的,看着老太太這樣子,這知道眼下的情況嚴重了!
閩越也是愕然……
玉蘭傾只有一朵,這要是摘下了,自然會枯萎,那這千浪嶼的鎮島之寶,可就沒了!他原本都只以爲,軒蒼墨塵是抱走了,給洛子夜聞了聞。
軒蒼墨塵這時候,也沉默了,面上是淡淡的愧,半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皇姐,你也說了,動那花盆,你定然會知道。我沒得選擇,我……”
“啪!”
話沒說完,老太太的一巴掌,就煽在了他臉上,將他的臉都打偏了過去,面上是一個鮮紅的巴掌印,脣跡也流了血。
然而他未動,並未開口。他也明白,自己闖下的禍太大,不可能被原諒。
“跪下!”老太太這一巴掌打下去之後,並沒有絲毫消氣的念頭,又怒喝了一聲!
洛子夜盯着軒蒼墨塵,見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跪下了。
背脊卻挺得筆直,令她心裡忽然很不好受,她也不明白,他到底爲什麼這麼幫她。她正打算開口,老太太卻驟然伸手指向他們:“你們取到藥了,就全部給我滾!這是我們軒蒼皇室的家事,請你們立即離開!”
“我……”洛子夜打算說話。
軒蒼墨塵溫潤的聲,卻傳了過來:“走!立刻!”
“可是……”洛子夜一看這情況,就知道軒蒼墨塵今日怕得出事。然而她這一句話出來,軒蒼墨塵立即吼了一句:“走!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你明白嗎?”
他回眸看向她,那雙溫潤的眼眸,這時候森寒如冰。
洛子夜看向閩越,開口道:“你趕緊帶着東西下山,我……”
老太太這時候,卻是沒心思聽他們再說話,驟然一擡手,手中的藥粉便撒了出去!白色的煙霧,立即籠在他們跟前,洛子夜和閩越,都被這煙嗆得咳嗽了幾聲,等再看清楚眼前的場景,老太太和軒蒼墨塵,都已經不見了。
只餘下老太太充滿怒氣的一句話:“看在你們是按規矩辦事的份上,我放你們離開!可半個時辰之後,你們若是還在島上,那就陪着這個不肖子孫一起死在島上好了!”
人不見了,殿內只剩下洛子夜和閩越,還有島嶼內的下人。
暗處的墨子淵,這時候終於按耐不住,衝了出來!洛子夜轉頭盯了他一眼:“你……”墨子淵不是跟着軒蒼逸風的人嗎?怎麼會在這裡?
“遭了!”看了看四面,都沒看見老太太和自家主子的人影。
他“噗通”一聲,癱跪在地。
他狠狠地瞪了洛子夜一眼,怒吼了一聲:“都是你!”說完這話,他踉蹌着準備爬起來。
而閩越卻是說了一句:“玉蘭傾對於千浪嶼的重要,我也聽說過,尤其軒蒼墨塵都不是將花盆抱過來,而是直接將花摘下了,可不管怎麼說,老太太縱然是生氣,也到底應當顧着他的身份吧?他好歹是軒蒼的皇帝!”
墨子淵扭頭便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以爲軒蒼的先皇,是怎麼死的?”
他話一說完,便飛快地往殿內那門後跑去。
洛子夜掃了閩越一眼,用眼神問他,軒蒼的先皇是怎麼死的。閩越回視了她一眼,已經知道她想問什麼,直接便道:“外界知道的,只是染病而亡,看墨子淵這麼說,恐怕是有內情!”
洛子夜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心裡縱然有很多疑慮,奇怪對方爲什麼爲了救她做這種事,他們也才見過幾面而已。而且也在看見了墨子淵之後,心裡有了幾分懷疑,但是這些這時候都不是重點了。
她看向閩越道:“你拿着妖蓮下島去,老太太說了,半個時辰我們要是不走,怕都得死在這裡。這妖蓮很重要,你趕緊走,這是命令!”
說完這話,她立即跟着墨子淵,往後殿跑。
剛剛老太太的話,尤言在耳,和那個不肖子孫一起死在這裡?不肖子孫,那必然是在罵軒蒼墨塵了,她是真的想殺了她弟弟不成?
閩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打算先將妖蓮帶下島,再跟上來,便轉身走了。
而此刻,後殿一座房屋,那門緊閉着,洛子夜跟到後頭,便見着墨子淵焦灼地等在門口。
接着,便聽見屋內棍棒的聲音,而且聽着那響動,就知道不是木棍,怕是鐵棍!
墨子淵臉色鐵青:“看來長公主,是真的打算打死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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