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太陽是否已東昇西落。
嗓子啞了，步子慢了，身子垮了。
褚月最終淺淺笑着，倒了下去，“哥哥，對不起，雪兒也撐不住了。”
說畢，已帶着青然重重栽倒在地上，失去了任何知覺。
※ ※
彷彿是睡了很久，很多年。
當褚月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已是換了一副光景。
視線中，一個不大的小屋子，側過臉去，看着屋子裡簡單而乾淨的陳設，小屋門口迎面的瀑布。
撲鼻一陣花香。
時空彷彿逆轉，又回到了春季般。
褚月坐起身，慢慢下牀，走到了門口。
這裡仿若一個世外桃源，沒有了雪山，沒有了殺戮。
好漂亮的柳樹，好漂亮的蘭花。
嘴上淺淺浮出一彎笑容，此時從小路便正走來一位女子。
女子貌若天仙般，一身紫衣，淡掃的峨眉間還有一朵淺淺的蓮花。
她溫和笑着，走到褚月面前。
“身子可大好了？”
女子不過三十左右，舉手投足卻十分文靜。
褚月不好意思地點頭，然後輕輕作揖，“謝謝姑姑相救，不知和我一起來的那個男子在哪？我想去看看。”
本是笑着的人在聽到褚月的話後忽然神色難看。
“隨我來吧。”
隔壁的一個屋子，和自己的這個一模一樣。不過確是緊閉着的，女子輕輕打開門指着牀榻上昏迷不清的青然，柔聲道。
“他中毒太深，根本無力迴天，迴光返照之時，多陪着說說話吧。”
嘆了口氣，女子轉身離開。
褚月慢慢地朝青然走去，感覺步子像灌了鉛一樣，寸步難行。
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沒用，哥哥就不會死了。
褚月忍着眼淚，蹲在青然的牀邊，伸手探上他滾燙的額頭。
“雪兒，不要哭。”
青然輕輕地說着，慢慢地睜開眼睛，手也慢慢撫上褚月的手。
哭出的眼淚強忍着收回，褚月笑着，“哥哥可餓了，想吃些什麼？”
青然淡淡地搖頭，彷彿用盡了全力。
“雪兒，扶哥哥去外面走走，可好？”
“恩恩。”
褚月拼命地搖頭，攙扶着青然朝外面而去。
這裡山谷四季如春，外面一點不寒冷，許多花兒盛開，褚月扶着青然坐在門口瀑布的一塊大石頭上，讓他靠着自己。
“雪兒還記得小時候嗎？我們三個一起打水仗。”
青然的思緒仿若回到了八年前，他和雪兒還有皇上都紮起褲綰在水裡嬉戲。
褚月點着頭，感覺聲音哽咽，不知道該說什麼。
青然的嘴脣發白，頭髮也一夜間白了許多，那張臉沒有一點血色。
生命彷彿在他身上一點點消逝，她想抓住，卻鬥不過天。
“跳支舞給哥哥看好嗎，就那日在接見翼國太子宴會上跳的那支。”
青然清亮的眸子閃爍着期待，只是聲音越來越沒力氣。
褚月點點頭，那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跳的那個迪吧勁舞。
眼睛含着淚，褚月一邊跳着，一邊看着青然對自己笑。
只是那笑緩緩凝滯，緩緩消失。
“真好看
。”
青然弱弱地用盡全力，笑着，緩緩閉上眼睛。他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了。
風靜止了，淚卻狂流不止。
褚月跌坐在地上，將頭深深埋在雙膝間。
※ ※
“姑姑謝謝你救了我和哥哥，還幫忙找了這麼一處安靜的地方，哥哥會安息的。”
一顆大榕樹下，青然的墓碑矗立。
只是褚月覺得他還沒走般，還在自己身邊。
深深閉上眼睛，褚月留戀地撫摸上那墓碑的一個個字。
“姑娘，走吧，天黑了山路就不好走了。”女子拉着褚月說着。
點點頭，又一顧三回頭，褚月依依不捨地跟着女子朝山下而去。
“還沒問姑姑芳名。”褚月隨口問着。
那女子卻忽然臉色一轉，但又立即溫和笑道，“容月，就喊我容月姑姑就可以了。”
“是，容月姑姑。”
“對了，我那還撿了一個男子，不知你們認識否？只可惜那男子頭摔破了，估計清醒了也是半瘋半傻了。”
“嗯？”
褚月一怔，紅腫地眼眸低垂，她不記得除了青然哥哥外，還有人和他們一起摔下來啊。
心裡還是一陣忐忑，一路跟着容月下山，重新回到了她們的竹林。
容月帶着褚月來到最裡面的一個屋子，裡面一個身穿金色盔甲的男子躺着，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心止不住就疼起來，再看到那張臉後，褚月緩緩地走了進去。
抽搐，不知道現在除了痛，還能感覺到什麼？
他也一起跟着跳了下來嗎？
手捂着嘴巴，褚月強忍着哭聲，不想吵到那熟睡的人，好像走了千年，纔到他的牀邊。
眼淚吧嗒滴落，打在殷青鉞手上的額頭上。
紗布上緋紅的血跡立即暈開。
手背塞進嘴裡，狠命地咬着，直到能感覺到嘴裡的一陣血腥。
“殷青鉞，你醒醒。”
褚月的雙手忍不住咬傷殷青鉞的身體，她怕，她真的怕他和青然一樣離開她。
到那時候，她估計也不會獨活吧。
“姑娘，你也回去吧，從那麼搞得地上摔下沒死已經是奇蹟了，你又剛小產完，要好好照顧自己纔是啊。”
容月緩步走進，手搭在褚月的肩膀上。
本是抽泣的人身體忽然一怔，然後低聲說，“沒事的，姑姑，這個是我丈夫，我地守着他醒來。”
容月聽褚月這麼說，點點頭，走出去將門關上。
等到屋子又恢復寧靜，褚月這才徹底癱軟了下來，孩子沒了，她的孩子也沒了。
“殷青鉞，混蛋，你醒醒，你聽到了沒，咱們的孩子也死了！死了！”
聲音顫抖着，褚月捶打在殷青鉞的身上，喊着，吼着。
也不知喊了多久，哭了多久。
褚月終於趴在殷青鉞冰涼的盔甲上，枕着他，嘴裡喃喃自語。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我雖是怨恨你，卻也想與你白頭偕老。我雖是恨你，卻也對你掛肚牽腸。我雖是惱你，卻也對你癡心不忘。”
褚月恨恨地說着，將頭深深埋進殷青鉞的手腕裡，將那當做今生逼瘋的港灣，沉沉睡去。
當翌日溫和的陽光照射進小屋子的時候，褚月微微眨了眨眼，想不到自己又睡着
了。
打開眼睛，正想看看殷青鉞如何了。
卻忽然一驚，心跳到心口處。
殷青鉞坐在□□，正瞪大眼睛看着牀邊的人，只是那眼神空洞。
好似他已經不認識眼前的人般，只是帶着好奇的神色。
褚月緊張地看着殷青鉞，不敢和他四目相對，急忙別開頭。
“你……醒了……”
說畢，又覺得心口一陣緊張，她竟不知要說什麼了。
“姐姐，你長得，好好看。”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冷漠，沒有呵斥，而是一句奶聲奶氣的話，那句話甚至說不完整，結結巴巴。
此時的褚月也呆愣住了，看着眼前一身金色盔甲的人，卻說着奇奇怪怪的傻話，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自己的夫君喊自己姐姐了？
“喂，你不會是害羞故意裝瘋賣傻了吧。”
褚月瞪着殷青鉞，不滿地憋着嘴。
只是殷青鉞依舊是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忽然委屈地皺眉起來。手指着自己身上的傷口。
“身上痛，頭也痛，肚子也痛。”
那似乎撒嬌又白癡的表情讓褚月真分不清楚他是在僞裝還是真的。
“晴姑娘，你夫君腦袋可能真的受傷了，纔會如此。”
不知何時，容月已端着熱騰騰的飯菜進來了。
而殷青鉞一見到吃的東西，立即就光着腳丫子跑了過去。
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褚月看着此時坐在凳子上狼吞虎嚥還一邊笑呵呵的人，心裡一陣難受。
“仙女姐姐，你也一起吃。”
殷青鉞笑着，起身用自己髒乎乎的手抓着褚月的手。
“可是他還會說話，似乎和一般的傻子不一樣啊。”
褚月還是狐疑着問容月，低眉掃過殷青鉞緊握着自己的那隻大手。心裡還沒做好準備。
這個男人忽然這樣，她真的覺得很奇怪。
“可能他是故意想要選擇忘記一些事吧，你們先吃着，我去弄些草藥來。”
容月淡笑着，然後便出去了。
褚月也坐在凳子上，託着腮幫子看着此時吃的滿嘴都是的殷青鉞，拿着帕子給他擦嘴。
“姐姐，你肚肚不餓嗎？吃一點。”
殷青鉞傻乎乎地笑着，然後舀起一點粥，在嘴邊吹了吹，放在褚月嘴巴。
“啊。”他做了個張嘴的姿勢，示意褚月打開嘴巴。
輕聲淺笑，差點沒笑出鼻涕，褚月張着嘴巴吃了一口。
“謝謝小冥冥。”
“也謝謝仙女姐姐，嘻嘻。”殷青鉞又吃了幾口，摸了摸飽飽的肚子，十分滿足。
褚月看着殷青鉞身上的盔甲十分變扭，纔想起昨晚容月姑姑給拿了件衣裳，不過時間大號的女裝。
“來，自己把衣服穿上。”
褚月把衣服遞過去，然後被轉身去。
殷青鉞乖乖地點頭，接過衣服，也好似害羞地站地遠遠地。
“好了嗎？”
身後沒動靜，褚月有些惱了，難不成這養尊處優的皇帝連衣服都不會穿？
“仙女姐姐，不會，不會穿。”
耳後是一聲委屈的聲音，讓褚月嘆了口氣，轉身，果然殷青鉞還拿着衣服，傻愣愣地站在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