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遠的地方,樊梨香一衆狂奔在樹林中,樊梨香突然看到陳應沒有跟上來,在幾十米後面駐足回望,望着山丘上那個白點,彷彿眼前能看到一個雙手環抱着自己嬌弱身軀的小女孩,清冷,無助,絕望,在死亡邊緣徘徊。
“停。”樊梨香一豎手,一衆人停了下來,五里路的奔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士兵們接收到休息的命令,一下子癱倒在地。
一身黃衣的樊梨香踩着積葉,沙沙走向陳應,站到陳應的身邊,看着遠處籠罩在夕陽霞光中的小小白點。
“怎麼,不忍嗎?”
陳應沉默許久,緩緩搖頭,喃喃道:“我只是無法認同,無法理解怎麼可以利用一個女孩的孝心,來要挾她的性命,這樣做,難道小姐心中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陳應覺得自從跟了樊梨香回到桂陽後,自己每天都活在內心的掙扎與煎熬之中,詐降劉琦,樊梨香給出的理由是,劉琦不可能永遠給她權力,這一點只有劉璋能夠辦到。
向劉琦獻策搜糧,四郡百姓都處於悽苦離難之中,樊梨香給出的理由是,這樣能完全斷絕劉琦的後路,更能讓荊州軍失去民心,以方便今後川軍的統治。
而現在,陳應感覺樊梨香的所作所爲已經超出了自己的底線,陳應最初跟着樊梨香是因爲劉璋的命令和樊常的舊恩,只把樊梨香當小姐看待,可是後來,樊梨香的手段,讓他不自覺地變成了樊梨香真正的部屬。
而現在,是一個部屬對上官行爲的質疑。
“難怪,難怪剛纔我對你示意拿下老頭的時候,你沒有動作。”樊梨香淡淡地道,神色異常地平靜。
樊梨香望着遠方,輕出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在樹林的黑幕中顯得妖媚。
“俗話都說寧願爲盛世的狗,不做亂世的人,可這個時代,到處都是亂世的狗,陳應,收起你那些沒用處的同情與憐憫吧,這種廢物一樣的惺惺作態只會把你也變成亂世的狗。”
陳應無言以答,或許樊梨香說的是對的,但是他心底不能贊成。
“大人行走荊益二州,從江州到巴西,從巴西到漢中,再從漢中到武陵,武陵到柴桑,屠殺的人已經過萬了,你知道爲什麼嗎?
縱觀大人行事,大人並不想殺人,而且甚至骨子裡還存在着跟你一樣的,毫無用處的同情。
所以他對他身邊的人過分的寬容,能夠忍受一個蠻女在自己面前晃盪,能夠忍受一羣迂腐的文臣在自己面前恬躁,沒有殺掉魏延,甚至沒有殺掉一個一直想刺殺他的女人。
大人一路殺伐,並非出自他的本心,而是他清楚,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寧願揹負舉世罵名,也要按照自己定下的方向前行,今天多死一個人,或許明天,就會多很多人安心地活着。”
樊梨香與劉璋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自從樊梨香決定改變自己的人生起,劉璋成了她唯一可能的依靠,在選擇決然傍上劉璋這棵大樹前,樊梨香不得不慎重地觀察這棵大樹,不得不瞭解劉璋的一切。
事實證明,劉璋是有可能給她想要的一切的,儘管這需要她付出比男人多十倍的努力爭取,但至少是有希望,這也是樊梨香一直堅定不移爲劉璋做事的原因。
“難道小姐做的這許多事,也是爲了這個天下嗎?”陳應問道。
“呵呵。”樊梨香突然撲哧笑了出來,彷彿聽到一件極爲好笑的事情,昂起粉潔的玉面,“天下?天下與我這個小女子何干?我只是想在這個亂世,獲得像一個男人一樣的生存權利,其他我都不在乎。
我是一個女人,要在這個亂世,獲得像你們男人一樣的權力,需要付出更多的東西,所以,我不會學大人,除了我自己,我不會吝惜犧牲任何東西。
大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保持着出奇的冷靜,當所有人都持反對意見時,他總是明白他要做什麼,但是他還是免不了這種毫無用處的同情,總有一天,大人會爲此付出代價。”
樊梨香眼眸中閃着精光,臉上一臉堅定。
夕陽沉下黑暗的山峰,火紅的晚霞照在少女站立的山丘上,樊梨香轉過頭,眼神凌厲地對陳應道:“陳應,今天下午的事,我希望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發生,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一個不服從命令的部下,對我來說,活着也沒有任何用處。”
樊梨香說完轉身離開,叫起那些休息的士兵繼續趕路,陳應最後看了一眼山丘的少女,猶豫了一下,跟上了樊梨香的腳步。
………
“你們頭兒是誰。”
荊州兵圍上山丘,當發現少女並不是樊梨香時,領隊惱羞成怒,就要殺了泄恨,少女冒出這麼一句話,這時王威走了上來。
王威一衆荊州兵的情況比樊梨香一行好不到哪裡去,而且樊梨香還時不時打着荊州兵的旗幟搶點東西,王威只帶了分配的一點乾糧,現在都已經吃光了,士兵已經幾頓沒吃飽了,再追不上樊梨香,也只能折返。
可是這時徹底失望了,沒想到樊梨香竟然叫了一個少女來冒充她,遠遠就吸引了荊州兵的目光,王威氣憤地把長刀丟棄在地,士兵們蓬頭垢面站在,湖風吹過,霞光下一片蒼涼。
“我殺了你。”士兵情緒低落,一名將領壓抑良久終於忍受不住,提起戰刀將對樊梨香的一腔怨恨都發泄在少女身上,就要一刀劈下去。
耽擱了這麼久,眼見天要黑了,樊梨香是追不上了,現在王威心冷如死,也不想管部下做什麼,說不定這少女真是自願爲樊梨香赴死的。
“容我說一句話,然後要殺要剮隨你們。”少女昂起螓首:“我是徐昭雪,司馬徽是我師公,龐德公叫我外孫女,我知道這些關係,若是平日,荊州兵一定不殺我,但是現在你們窮途末路,不會念故,要殺就殺吧。”
少女說完閉上眼睛。
王威回過頭來,這纔看清徐昭雪的臉,徐昭雪乃廬江豪族之女,但從小就走訪四方,學一些奇奇怪怪的方術,也曾受到過司馬徽龐德公等荊襄高士的禮待,嚴格說來沒有任何關係,但司馬徽等的確很喜歡這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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