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累帶着大批文官從內城趕來,見到劉璋就要俯身下拜,渾身染血的劉璋勉強扶起王累,喘着粗氣道:“王累,你能到來,說明你對本官的確忠心,但是如今本官已入絕境,你是文官,用不着與本官陪葬,可自行離去。”
王累急切拜道:“主公,王累雖手無縛雞之力,但卻有一顆耿耿忠心,主公身陷絕境,王累願與主公同生共死。”
“不要愚忠。”劉璋無力地道,督戰一夜,他的心有一些累,“武將當死於戰場,馬革裹屍還,文官卻應該治理一方,造福一方百姓,你王累今日死在城頭有何用處?回到成都,盡忠職守,安撫黎民纔是你應該做的,記着,無論趙韙還是本官牧守益州,作爲文官,你都應該以百姓爲重,而不是在這裡與本官陪葬。”
劉璋其實沒有那麼偉大,寧死也爲百姓考慮,他僅僅是不願看到王累這樣的忠臣白白死在戰場之上,可是聽在王累耳中,卻不由感慟莫名,得如此愛民如子的主公,死有何憾?
王累泣聲道:“主公,身爲文官,的確應該以百姓爲重,可是身爲人臣,當竭盡忠義,主公這樣的明主不存,趙韙這等武夫叛賊入主成都,益州有何前途可言,百姓必處水深火熱之中,王累寧死也不助賊,請主公成全王累一顆忠心,以血明志,青史留名。”
劉璋仰天嘆了一口氣,古代人,尤其是漢朝人,都以忠義爲最高道德標準,而王累這樣的人更是視忠義如命,劉璋知道再也勸不得王累,只能放棄,看向王累身後文官,沉聲道:“你們呢,想離開就離開吧。”
十幾名文官一動不動,想走的早已走了,劉璋看向人羣之中,龔治竟然也豁然在列,劉璋不禁問道:“龔縣令,你也願意留下?”
龔治本來是不想來東城的,可是王累在召集文官,讓他們想走就走,願意留下的前往東城時,龔治心裡發悚,因爲劉璋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那是無比的陰險,笑裡藏刀,昨天還在給你敬酒,誇你政績卓著,第二天就把你砍頭。
龔治實在摸不清狀況,只害怕一擡腳逃跑就被劉璋的士兵抓了,才悻悻地來到東城,心想等叛軍破城,就找個機會投奔趙韙去,涪城縣令保不住,命還是應該能保住的。
可是現在龔治看着城頭滿滿的屍體,浴血拼殺的將士,還有滿身血污的劉璋,才深深地震撼了,這種情景讓他感受到了劉璋除了冷血之外,還是真正的人主,有這麼多人爲他誓死效忠。
城頭慘烈的場景,重傷不退的守城士兵,給龔治心裡極大的衝擊,這個時候,這個一向貪生怕死的縣令,突然覺得死亡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一件事。
劉璋問話,龔治看着城頭,愣了半響才答道:“臣,願意留下。”
劉璋提劍轉身,望向城外,他不想看後面這些人,叛軍馬上就要攻上城了,這些人不過是一推屍骨而已。
王累看着劉璋的背影,突然對着身後官員大聲喊道:“我等雖文官,此時此刻,也當提劍殺敵,與將士共存亡。”
王累說着撿起地上一把陣亡將軍佩劍,衝向城頭,後面龔治愣了一下,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大喊一聲:“你們要站在這當俘虜嗎?”
說着也撿起一把劍衝了出去,其餘文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也開始撿地上的死屍兵器,佩劍等輕武器不多,一些文官揮起長矛衝向城頭,勇氣是會感染的,前方士兵不顧生死,而這些文官也轉眼變成士兵。
寬大的袍袖在城頭飛舞,劉璋緊了緊手中劍柄,眼睛不禁有些溼潤,蜀中多豪傑,只因不逢明主啊,可惜自己今日就將身死,否則,必然帶着這批忠義之士開創不世功業。
就在這時,劉璋突然看到遠方趙韙大營一片混亂,從遠方殺來一支大軍,如下山猛虎,猛撲向叛軍軍陣,雷銅的騎兵已陣亡十之七八,鄧賢步兵也傷亡殆盡,那支大軍一來,雷銅鄧賢部曲立刻被捲入洪流之中。
“殺。”
爲首一將持劍高舉,身後士兵個個勇猛難當,趙韙叛軍血戰一天一夜,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大軍一到,只一個回合,趙韙的大營就告失陷,大軍毫不停留,猛衝向攻城的兩萬叛軍,叛軍肝膽俱裂。
王累等人停住了腳步,靜靜地注視着城下變故,正緩緩拾起地上一把佩劍的法正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這支陌生的大軍,手心都握出了汗。
當撿起地上那把劍時,法正內心無比沉痛,明主難求,可爲何我法正剛剛得遇明主,就陷入絕境,上天竟然一點機會也沒留給我。
而這支大軍突然到來,把絕望的法正喚醒,法正只希望不要是龐羲的軍隊,那樣,西川就要大亂了,而主公劉璋說的不能等待的三五年,他和忠於劉璋的文臣武將將必須等待。
但是無論如何,自己可以追隨劉璋開拓一番功業,不用死在小小的涪城城頭。
“就算曹操袁紹一統北方又如何?就算江東固若金湯又如何?難道憑着西川無數豪傑,明主在朝,我法正就不能與你們對敵了嗎?”法正心中充滿豪情壯志。
可是劉璋知道這支大軍來自哪裡,臉上已經浮現出無法剋制的喜意,大軍旗幟上一個碩大的“黃”字澤澤生輝,劉璋長出一口氣,輕聲道:“黃公衡,你終於沒讓我失望。”
黃權帶着兩萬東州兵從廣漢殺了過來,東州兵是當初劉焉收留的三輔難民,勇猛強悍,個個以一當十,趙韙大軍強弩之末,被東州兵一衝就散,數萬大軍被衝散在原野之上,如一羣雞鴨豬狗,任東州兵屠殺。
“末將黃權來遲,讓主公身陷險境,罪該萬死。”黃權帶着大軍殺到,城門在劉璋命令下吱呀而開,黃權俯身下拜,一衆文官見是劉璋親信帶兵殺來,都是喜出望外,法正一顆心終於落了地,最危險的時刻終於過去了,前方將是西川的一片光明。
劉璋緩緩將佩劍還鞘,對黃權道:“現在非請罪之時,本官令,東州兵五千士兵駐防涪城,趕出城內零散叛軍,五千士兵掃蕩涪城周邊,收編叛軍散兵遊勇,其餘士兵隨本官追擊趙韙,不使一個叛軍漏網。”
張任踏步上前道:“主公已督戰一夜,追擊叛軍之事就交給黃將軍與末將吧。”
劉璋用士兵端來的清水抹了一把臉,冷哼一聲道:“趙韙大軍圍城,殺我數千忠義將士,連追隨本官的文臣也險些葬身東城,不殺趙韙,本官難泄心頭之恨,傳我命令,東城浴血將士全部回內城休整,東州兵隨我追擊叛軍,敢有拒降者,一個不留,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