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還沒有進入流蘇之內，便聽見了雅貴妃的驚叫聲。
腳步一頓，我開始意識到裡面有多不堪多可怕。
看着這一地的血，心已經在不停的跳動。
“星兒，若害怕就別進去了，走到這裡已經夠了。”傅大哥如明白我的驚惶，伸手輕輕擋住我的路。
怔了一下，看着他的手，看着一地的血，卻控制不住腳步......
越過他，一步一步的往着皇后的內室走去，走向那放置着牀的位置......
一地的狼藉，一地的鮮血，皇后已經被人用白色紗布給蓋好了，放眼看去，董蕊還活着，她正在被太醫救治着，而並沒有春兒以爲的那樣死了。
雅貴妃比我快一步，也許看到皇后被刺死的位置有多可怕，此時正用力的別開臉，緊緊的閉着雙眼，重重的呼着氣。
段若辰則站在太后的身邊，凝視着這一切，劍眉皺得十分的繃緊。
對他來說，這不算小事啊！
皇后被刺死，這隻怕會驚動全國。
同樣沉着，太后亦是皺着眉看這一切，久久不語，也沒有像雅貴妃的驚嚇，亦不像我的震盪，倒是顯得異常的平靜。
周圍都有人在收拾着，可是始終沒有人敢去碰皇后的遺體。
緩步而近，看着她臉上的濃妝，我的心不禁一緊。
她還在盼望着今晚段若辰能盡一下夫君的責任去陪她度過這最可怕的一晚，只可惜最讓她不安的夜晚並沒有到來，迎來的卻是如此讓人承受不起的慘劇。
靜靜的看着閉着眼的她，多想問，她可後悔？
若沒有當初的一切發泄，沒有那無情的傷害，就不會成就此時的春兒，結果害了別人，也沒有幫助到自己。
看着地面上的這些血，不禁想到七王爺剛纔流出的血，心裡的擔憂又一度被提起。
“人捉住了嗎？”站了許久，太后如平靜過來，沉聲冷問。
“捉住了，她本來逃出了鳳儀宮是想要去殺純繽娘娘的，卻正好在路上遇到。七王爺爲了救純嬪娘娘而被刺了一刀，現在已經送到太醫院去，純嬪娘娘則沒事。屬下已經讓人先將那宮婢押回到內務府去牢房去，等皇上與太后定奪。”剛纔那個負責捉人的迴應，他已讓人將春兒押下，自己回來覆命。
“是嗎？原來她還要殺的人是你，怎麼你就這麼大命，死不了？”太后緩慢的轉過頭來，看向我，那平日慈善的眼眸忽然變得陰森。
心跳緊湊，我被她的眼神迫得倒後一步。
是的，我的確命大，剛纔只差一步，春兒的刀便刺到我的胸前。
七王爺就是比我高，纔會刺到他的腹部上。
若那刀是在我身上，只怕現在我與皇后一樣的命運了。
我們誰都想不到，最不起眼的人，卻是會將自己擊到的。
“太后，臣知道你很難過，可是皇后娘娘的死既然已成事實，請太后折哀。”傅大哥誇前一步，擋在我的前面，對着太后以敬尊的語氣微笑說。
我站在他的身後，放眼看去，正好看見擡眸而來的段若辰。
他的目光很深沉，我看不透他在想着什麼......
可是能肯定，他剛纔只是往這邊掃了一眼，而並沒有細看着我。
“折哀？哀家將藍兒接入宮來還不足一年，現在卻要折哀了，現在哀家最痛恨的就是當初對你的信任。若不是相信你，哀家就不會將你安排在鳳儀宮裡，想要讓你協助藍兒統管後宮。現在可好了，藍兒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因爲你，是哀家害了她。”太后怒不可遏的，說着說着就激動了起來。
看着她眼內的紅絲，我能理解她此刻的傷心。
那是她最寵愛的皇后，是她的親人。
“對不起。”輕輕淡淡的，我知道這是我欠她的。
是我不好，或者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若在中秋夜後的第二天我就向太后說出當時的事，這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太后是否就會原諒我？我是否早就會被送出宮去呢？
心裡一緊，頭上引起一陣劇痛，有點暈眩之感。
用力的咬着牙，強忍下去，我不想在這一刻倒下，不想再讓任何人爲我而操心。
“人來，送太后回去休息。”一直沉默的段若辰開口了，他命令，然後走到太后的身邊：“母后，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的事兒臣定會好好的處理。”
“這裡可是鳳儀宮，是皇后住的地方，在這裡可是享有無盡的榮耀，現在卻成爲一個死城，這叫哀家如何向祖宗交代？”太后仍然激怒，用力的咬着下脣，再度不捨的轉頭看向皇后，重重的呼了口氣：“哀家真不該讓她入宮的，這明明就不是一條好路。”
如此沉重的悔意，透露着太后同樣疲累的一生。
在這深宮之內，不管是誰，路都不好走啊！
皇后只是走了這短短不足一年的時間便走完了，也不知道是否算是福氣。
難受的咬牙，看着太后自己轉身，在美穗姑姑的扶持下離開，心裡不免難過。
時移勢易，才半年過去，當初我與靈兒侍候左右的那場面多協和啊！現在一切都變了，變得我都不知道爲什麼了......
眼看着太后轉身而去的背，那沉重一下子讓她變得蒼老而失落。
皇后的死，對她的打擊顯然不小。
怔怔的看着她遠走的背，能感覺到傅大哥的離開。
轉身，看見傅大哥走到皇后的屍體前站着，輕嘆：“還真是花容月色，只可惜投錯了胎。”
“吩咐人將皇后......清理乾淨，讓她穿上鳳袍，再擡回鳳榻之上，等候出殯之時。”段若辰凝起的劍眉始終沒有鬆開，沉着的命令，那稍稍的停頓顯示着他的傷感。
仍記得皇后滑胎之時，他是如何細心照顧的。
其實這男人也是重情之人吧！不管這幾天他爲了我與皇后鬧得如何不愉快，可......這始終是他的皇后。
不知道他可有打算今晚前來相伴呢？
但太遲了，一切都將成爲過去，虛無飄渺，讓人再也握不緊。
“皇上，雅雅陪你回臥龍宮好嗎？”雅貴妃不敢去看皇后，只走向他，溫柔的笑問。
“不用了，朕今晚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他說，看向一旁的侍衛：“護送雅貴妃回宮去。”
“是。”那侍衛點頭，上前：“貴妃娘娘請。”
看着雅貴妃不情願的被人送走，鳳儀宮內的公公跟侍婢開始在收拾着，地面上的血很多，流散了一地。
“告訴朕，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舉步而近，段若辰走到那被人扶到角落裡讓太醫救治的董蕊面前。
“我......”董蕊身上傷口不多，就只有在腹部一刀，臉色雖然蒼白，可還算好好的。
至少她看起來比那慘死的皇后好。
“春兒不知道何時躲在鳳儀宮的，皇后梳理好後就開始在配着首飾，她說皇上今晚一定會到的，所以......所以很用心的打扮。奴婢轉身去給皇后娘娘挑選披風，卻沒有想到春兒......忽然就出現。當奴婢反應回身時，皇后娘娘已經被刺了兩刀。奴婢有奮力上前護救的，可是春兒像瘋了一樣，她的力很大，往奴婢的腹中捅下一刀，奴婢痛倒地上，就無力去營救皇后娘娘，結果就眼睜睜的看着她不停的......不停的往皇后的身上刺下去......”董蕊一邊用盡力氣的回述，一邊無助而痛苦的哭了起來。
看着她的眼淚，我徹底的痛恨着她。
緩慢的，在她的眼前蹲下，冷冷的彎起諷刺的脣：“董蕊，你高興了嗎？今天皇后娘娘死了，你也受重傷了，往後，你要怎麼過？這一切，都是你親手造成的，你高興了嗎？”
“我......”在我的諷刺笑問中，董蕊說不出話來，也許是因身上不停在流出來的血。
“當初，你明知道我對皇后忠心不二，你明知道我沒有害皇后，我很努力的盡着一個宮婢的職責。可是你卻要陷害我，是你爲了一己之慾害死這麼多人的。是你害皇后娘娘滑胎的，你的目標是要將我從皇后的身邊趕走。是你教唆皇后對小云與春兒發泄的，是你讓她做出那麼的因，結出今天的果，是嗎？”用力的咬牙，看着她眼中閃過的虛心，我幾乎能確定，當初皇后滑胎的事真的是她一手安排的。
“就是你，對嗎？你在知道我跟皇上關係不淺以後就開始懷疑我，你早就進入我的房間搜查過，你是知道我有那麼多的藥材所以安排那一場戲的。你要讓皇后滑胎，嫁禍於我，你計劃這一切，賠上了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也在所不惜。你根本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你的眼中就只有自己，並沒有你的主子。”越罵，她就越是閃避。
她越閃避，我心裡越見痛恨。
情緒激動，想到我與皇上的事揭穿之前，想到皇后曾經的慈善，心裡所有的不滿都變成激動。
用力的，將正好她止血的太醫給扯開，將那壓在她傷口上的藥粉用手擦去了。
“啊！”也許是我手破到她傷口引起的痛，她痛苦的叫喊了起來，淚水流得更猛。
“很痛嗎？是很痛，可你知道當你無情的設計這一切，陷害皇后滑胎之時，皇后的心有多痛？她曾經那麼的用心，她努力的壓住所有的妒忌之火，承諾要當一個很好的母后。可是你卻一手毀了她的幸福，現在她慘死在這裡，這就是她對你信任換來的結果。若是她當初帶入宮的人不是你，她就不會像今天如此的枉死，你知道嗎？全都是因爲她寵信你，你卻置她生死不顧，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害死小云的，是你害了春兒的一生，你這可恨的女人，將好端端的幾個人都給賠上了，你卻還要活着，你說上天是不是沒有眼的？爲什麼你卻還要活着？”越罵，我越是激動。
“不要，不要......”董蕊忽然哭了起來，痛苦的縮成一堆。
“星兒，星兒，別這樣，別這樣......”傅大哥擔憂的將我扶起，將我拉離董蕊。
“皇上，你勸一下星兒，她纔剛康復，不適宜激動。”將我拉開，傅大哥用力的將我推進了段若辰的懷抱之中。
硬生生的撞上，他輕易的將我抱緊了：“算了。”
輕淡的二字，其中展示着他的無盡疲累。
今天皇后這事，所有人都無法接受與適應。
眼淚滑落，擡眸看向那平靜的躺在地上的皇后，心狠狠的揪痛了。
小云慘死後，我以爲自己很恨她，恨不得她真的被怨魂索命，可是眼看她就這樣離開了......卻得不到真正的舒心。
她的死，同樣代表着春兒的死......
“小喜子，讓人將這個賤婢給押下去，審查她害皇后滑胎的真相，然後再給她止血治療。”輕輕的抱着我的腰，他的說話從頭頂傳來。
用力的閉起眼，我不知道這一切算不算告一段落了。
“別在這裡呆着，你纔剛醒來，回去好好的休息。”輕輕的，他只拍了拍我的背。
沒有生氣的跡象，可是我卻不確定，總覺得他對我在生着悶氣。
從他的懷中擡眸，與他對視，我有點任性的搖頭：“星兒想跟皇上一起。”
“什麼時候你也懂得撒嬌了？”有點苦澀的笑，他問。
怔怔的看着他，我也跟着搖頭：“如果......如果星兒也跟皇后娘娘一起死了，那......”
“好了，你沒有死，你還活着，所以,乖，給朕回去好好的養好你的病，別讓朕再看見你這病得淹淹一息的模樣。”第三次輕拍我的肩膀，他仍是要讓我離開。
乖乖的點頭，我轉身一步一步的走，不時回頭，看着仍在地上的皇后，激動的情緒早已平靜下來。
半年不到的主僕之情，我與她之間......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
想到她的慘死，想到她的人生，禁不住苦澀的彎了彎脣。
離開她的寢宮，步出鳳儀宮，看着圍守着的那些嬪妃，根本不想去聽她們說什麼，只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宮殿走去。
好累了，真的好累了......
“星兒，裡面怎樣？”玲貴人衝到我的身邊，輕輕的挽着我的手，扶着我走。
“沒什麼，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樣，董蕊被擡走了，人還活着。皇后娘娘還在裡面，死了。”輕淡的訴說，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皇后的死如旱天之雷，意外得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不管大家都抱着怎樣的心態，開心也好，興奮也好，憐惜也好，這都是大家都猜測不出的結果。
“死了？”玲貴人跟在我的一旁，喃喃的低語，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玲兒，你身懷六甲，後宮中又發生這樣的事，你還是回去好好的休息吧！已經入夜了，天會冷的。”看了眼已黑的夜色，我對她溫聲低語。
努力的，總算能平靜那凌亂的心神。
至少，我不想在玲瓏的面前表露更多的情緒。
而且，我也不想她跟我回清華殿，不知道慈念跟婷妃在那邊如何，也許她們都心急的等我回來。
皇后剛死，可是這事很快就傳遍後宮，慈念肯定也會知道的。
“嗯，那你也小心一點，你剛剛康復，還真不適宜亂走動，若今天我沒有去找你，也許七王爺就不會受那一刀，不知道他現在怎樣？”玲貴人輕輕的點頭，臉上露出愁懷之色。
是的，不知道七王爺怎樣呢？
想到他腹部的那一刀，我心亦是不安......
他跟董蕊情況不一樣，他的血好像流得很猛。
我......是否能前往太醫院看他呢？
“星兒，不如你先回去，我去看看七王爺怎樣。”玲貴人沉聲的決定，看向我笑着輕揮手，心急的轉身欲走。
“不。”
看她轉身的背，我立即喊住了她。
不，我們都不能去的。
“啊？”她不解的回頭看我。
“七王爺是因爲救我而傷的，這事皇上已經知道了，他今天臉色不是很好，他的心思也不容易猜出來。可是有一點能肯定的，男人都是小氣，皇上之前不是因爲你與七王爺的關係而冷落你好一段日子嗎？現在你不適宜去看他，那隻會讓皇上心有不爽。”凝起眉，我想到段若辰自出現後就一直沉冷的臉，便不想再去點火。
此時，少提一點七王爺會更好的。
“哦，也是，那我們都別去了，畢竟七王爺是因爲救你而傷的。”玲貴人會意的點頭，將身上的披風拿下，往我身上一披：“那你自己回去小心，相信我，七王爺不會有事的，他曾經中了兩支箭都沒有事，何況這小小的刀傷呢？”
“那你呢？不冷嗎？”看她將披風披到我的肩上，眉心不禁一皺。
“不冷，我身體健康，沒事。你有病，現在夜裡帶冷，以後你出門可記得帶披風，那我先回去，我們分道而走。”玲貴人溫和的笑了笑，自己先轉身離去。
伸手輕拉肩膀上的披風，彎起了薄弱的笑，感覺......真的很累。
轉身走在夜色之中，一陣一陣的暈眩在告訴我，我的身體還在康復中，不適過勞。
可是皇后那平靜躺在地上的一幕，讓我心疼。
所有的恨，所有的計較，好像一下子都消失無蹤。
在心裡凝聚的，就只有......憐惜。
希望她......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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