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才該死 驚愕的擡頭，我立即伸手輕拭眼角的淚光，不願讓他知道剛纔的事。
我希望，他仍不知道......
示意婷妃先閃到門的一邊，才緩慢的轉身開門。
眼看着他的旁邊並沒有其他人，便微側着身讓他進入，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平身。”舉步而入，他說。
會意的，我立即將門關上，好讓婷妃與他能更好的相對。
“慈念哪裡去了？怎麼不在外面守着？”緩步進入的段若辰走到桌子前坐下，伸手示意婷妃亦跟着坐下。
“她一直在這裡侍候，剛纔婷妃娘娘入睡了，所以她纔出去了一會，也許是有點事在辦吧！纔會不在。”彎脣，我不知道臉上的微笑有多不真實，只是隨口的給慈念找了個藉口。
她不在了？我亦不知道她去哪裡了。
她不會對春兒怎樣吧？我希望她不會是那種會擅作主張的奴才。
“嗯。”輕點頭，他亦看着我，說：“坐吧！呆站在那裡幹什麼。”
“是。”依言點頭，我緩步上前，走到他的面前坐下，與他們隔出了距離。
沉寂的低下眼眸，無心去看他們如何相處，心裡仍在迴盪着剛纔的情景。
想到春兒用力握着我的肩膀所說的那些話，憶起她眼底那想恨不得要殺我般的恨意，心仍控制不住的難受......
是怎樣可怕的經歷讓那沉靜成熟的春兒變成如此呢？皇后到底一直如何的折磨她們二人？那是怎樣的悲痛？
從敬佩着我，到如今的痛恨着我，這轉變是多麼的無奈與痛苦啊！
“婷兒，你怎麼還不休息，現在已經很晚了。”他說，無心去聽，聲音變得遠遠的。
“嗯，我睡着了，可是剛纔聽到有人在吵架就醒來了。”婷妃乖巧的笑着，低聲的說出。
愕然的擡頭，我是想不到她會對段若辰說出，才憶起自己剛纔沒有叮囑她不要將這件事說出來。
“有人在吵架？”疑惑的，劍眉一蹙，轉向了我。
怔怔的看着他，我努力的保持平靜，不讓他看出什麼來。
“嗯，星兒還哭了，聽到皇上你來了，她才急急的擦去眼淚。”婷妃爲表示真實，還用力的點頭，還心疼的看着我：“星兒平時對着我總是會笑得很甜的，我第一次看見她哭，很可憐的樣子。皇上，你最會哄人笑了，不如你哄一鬨她好嗎？別讓她再難過。”
婷妃說着，伸手輕輕的推了推段若辰的手臂，帶希望的眨着大眼。
天真的她，只以爲不開心的時候有人哄一鬨就好。
“發生什麼事了？”轉眸，他看向我，問。
看着他那平靜的眼眸，我倒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鳳儀宮的小風波。
他會不知道自己與皇后吵架後鳳儀宮內又發生了什麼嗎？還是他只以爲皇后找一個宮婢泄氣，而不知道這氣是衝着我的？
“沒事。”淡淡的，我想了想，還是搖頭。
婷妃在這裡，有許多話他不會希望我當着婷妃的面前說的。
這個天真的女子，不適合被我沾染教壞。
“婷兒，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沒有過度的強迫我，他倒是轉頭，看向一旁的婷妃輕聲低語，溫柔的墨眸在這微涼的秋夜中如春兒暖和。
只是這種暖和不是對我的，也暖不到我的心裡......
他讓婷妃離開，肯定是有話要對我私下說的。
“嗯，那皇上你替我好好的哄哄星兒，不要讓她再哭了，爹說哭多眼睛會腫，人就不好看了。”婷妃笑着，站起來，轉身往一邊那隱蔽的門走去。
隨着她的離開，這諾大的房間一下子變得沉寂，哪怕是空氣的飄動都像是能聽到。
“發生什麼事了？”沉寂中，他又一次開口了。
轉頭看他，我仍是淡淡的，搖頭。
他不會想要聽到我說出來的。
我沒有忘記在離宮前的那天晚上，他是如何警告我的。
他說，他不會爲了一個宮女而跟皇后鬧不和，他亦說，他樂意給我寵愛，可是我只用接受他自己願意給的寵愛就行，其他的不用去爭取，那是我爭取不到的。
“是因爲那個宮女？”輕淡的，他微垂下頭去，沒有看我。
怔了一下，我想不到他亦知道這事。
“朕聽說鳳儀宮出了點事，有一個宮女被查出偷皇后的首飾被發現，人已經被囚起來。可朕又聽說，那個宮女並不是上次被毀容的那個，所以朕不明白，這次這宮女又與你何關了？你還是要將鳳儀宮內所有的奴才責任都要抱在自己的身上？”劍眉微緊，他帶沉着的噪子能聽出其中的不悅。
平靜的看他，我聽着，乖乖的點頭，如平淡無起伏的調子回話：“是，臣妾明白。”
“明白？”微微的眯起眼，他明顯生氣了。
這氣，不知道從何而來。
“臣妾就是明白，皇上有皇上的苦澀，皇上有皇上的勞心，後宮中的事的確不該牽動帝主的心。所以，這次的事，不管要死的人是誰，要死多少個人，臣妾都會明白皇上的無奈，不會再像上次那樣開口奢求皇上的半點憐惜之心。”輕輕的，淡淡的，我努力裝着平靜的回話，卻又控制不住自己說話中的不平靜。
這話，帶着過份的不敬之意。
我本意並非如此，只是說話出口了就變質罷了。
“該死的，朕特意過來，就是要看你司空星兒這囂張狂妄的嘴臉是嗎？難道真的是朕把你寵得太目中無人，還是身份變了，從前那個言聽計從的星兒姑姑就活該變成傲然而不可一世的純嬪娘娘？”他生氣的怒罵，可像是害怕婷妃會聽到，所以說得較沉聲，聲音也不大。
“娘娘。”門外，忽然敲響了，說話的人有點急，這聲音正是慈唸的。
她的說話，也正好打斷了段若辰要動怒的態度，我們雙雙往那門看去。
“娘娘，你睡了嗎？”看我沒有答話，慈念又說。
看來，她仍不知道段若辰在這裡的事。
剛纔我開門的時候就看不見有其他人存在，那個在傳話的芬芳也不知閃哪裡去了，所以急急而來的慈念纔會不知他在這裡吧！
“沒有。”不自在的應聲，我只好答話。
慈念一向很有分寸，她的說話如此急，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於是，我站了起來，想去給她開門。
此時，門也正好打開了，她還沒有來得及進入，就看見我身後的段若辰，立即上前：“奴婢參見皇上，奴婢妄撞，不知道皇上在這裡。”
“發生什麼事了？”沒有準她起來，他先問，也站了起來，走到我的旁邊。
“這......”慈念爲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我，像是在考慮着要不要說出來。
“說。”沉聲的，段若辰不悅的哼聲，表示生氣於慈念這顧左右而言的態度。
慈念聽着，只好點頭，乖乖的直言：“奴婢是想來告訴娘娘，奴婢......本想娘娘一天沒有好好進食所以給她做宵夜，卻不幸聽到......聽到那鳳儀宮的宮女在內務府裡畏罪自盡死了。”
她說着，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輕微，越說越小心。
我聽着，本已做好準備的心仍被狠狠的刺上一刀，最後整個人如沒力氣了一般。
倒後，直直地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死了？
最後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竟然是死了......
“娘娘......”慈念不忍的看着我，用力的凝起眉，又看了看一旁的皇上，輕聲的說：“皇上，奴婢先去看着婷妃娘娘，看她入睡沒有。”
“好，去吧！”他說。
慈念深深的看了看我，站起來，往那內室走去。
我知道她是有心的，她想留下空間給我與他。
她的用心，我怎麼會不懂的，其實她亦是一個對我不錯的人。
“你沒事吧！”寬大的手掌輕放到肩膀上，他的掌心收緊，輕握着我的肩膀，將我拉進他的懷中，讓坐着的我輕靠在他的腹部上。
靜靜的眨着眼，這本來就預計會發生的事，原來還是會造成打擊的。
心跳離奇的平靜，只是遠遠看着前方的雙眼像沒有了焦點，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麼。
這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記得老嬤嬤死的那天，我亦很傷心，是很傷心，哭了許久許久，那是我入宮後哭得最悽慘的一次。
但是，這一次我哭不出來......
這......怎麼相同呢？
老嬤嬤是我的最親，是我最尊重的人，她的死我是傷心，可她自然的離世，是帶着安祥的。
但是小云不一樣，她還那麼年輕，那麼的純真。
記得她說過，她的家裡還有其他的親人，她入宮是爲了給家裡置點錢，讓弟弟好讀上書，讓妹妹對吃得飽，讓......
“很晚了，到牀上去休息吧！”在我的沉默中，他又說，伸手將我給扶了起來。
輕輕的拉着我走，我的腳步卻很緊，有點走不到。
他每走一步，都輕輕的拉我一拉。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生氣，如此的耐心。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是不是很嚇人，可是我卻能感覺到，我的心有多嚇人。
那是血淋淋的......
“想哭嗎？就爲了一個宮婢？別說是她，你該清楚，在這個權利世界中，每一年要死的人有多少，何必讓自己變得那麼累，何必將那麼多的包伏背在身上？”也許走得有點無奈，他停了下來，重重的嘆息看我，劍眉緊皺。
看着這樣的他，聽着他那無所謂的說話，我好不容易裝了來的冷靜又一次缺堤了。
這一刻，別說我想春兒真的殺了我，我甚至想要將他給殺死。
“是，她就只是一個宮婢，一個不起眼而且沒有半點作用的宮婢，在皇上的眼裡，她什麼都不是。可是你可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對許多人來說還是很重要的。你可知道她的入宮爲了什麼？你可知道一個軟弱無能的女孩子走到自盡這一步需要經過多可怕的經歷，需要多在的勇氣？你能知道當一個人連死的勇氣都有了，卻沒有活下去的能力，那是多麼心酸的事？”凝視着他那鎖起的劍眉，我忍不住怒吼。
“你又發什麼瘋？”沒有耐性了，他生氣的，上前想要重新握上我的手。
但當他碰到我的手背時，我卻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厭惡。
用力的推開他的手，忍不住怒吼：“我是瘋了，今天我就算真的是瘋了，這都是你迫出來的。你以爲我不想再做那個言聽計從的星兒姑姑嗎？你以爲我不想繼續戴着那虛假的面具在主子的面前扮演着有多真心？是你不允許，是你將我帶到今天的。如果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你沒有將我當成婷妃，今天，我還是太后最寵愛的那個宮婢，我還是讓人尊重而畏懼的星兒姑姑，我就不必像現在這樣四面楚歌，受盡你的無情還要面對所有人的傷害。如果不是你的戲弄之心，我現在還是好好的，我還是鳳儀宮中的掌管姑姑，我就不會與皇后結仇，她就不會將對我的怒火發泄在其他人的身上。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就不必承受着這麼多，我不必讓這麼多人痛恨，甚至我自己都要恨自己。如果不是你，你以爲我需要揹負這麼多的責任嗎？你以爲今天一個宮婢的枉死，我用得上這麼內疚嗎？如果不是你，就算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宮婢，也不必像現在這樣承受這如萬箭穿心的痛苦，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現在的我有多內疚，多痛恨，就是因爲你，才成就現在的我。就是因爲我，小云纔會枉死的，她是那麼的純直簡單，她沒有罪的，她不該死，就算要死，就算該有死罪，那個人都是你跟皇后，爲什麼要是她？”
怒不可遏的，眼淚不停在的眼眶內迴轉，我就是不肯讓自己哭出來。
可是我的心，有多痛啊！
小云的死，對我的打擊，比我想像中還要大。
過去，我曾多次冷眼的看着那些無辜的宮女死在各種可怕的制度下，我總對心軟落淚的靈兒說，別人的事不要去管。
可是今晚，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這種痛，是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懂的。
而我，纔是罪魁禍首，是我讓小云幫我去陷害董蕊的，是我將小云帶到今天這一步的。
她的死，是我的責任，是我一輩子都逃不脫的責任......
我將一輩子都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
沒有看他的神色，我什麼都顧不上了，跌坐在地上，眼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從前，不管在後宮中遇上怎樣的痛苦，都是我自己的苦，我能咬着牙撐過去的，我能用自己的一點智慧，跟一點用心去博得主子的歡心，然後讓自己活得更加好，不去管別人的死活。
可是現在，我不能自由了......
我的心，我的人，都不再自由了，我甚至覺得，我已經永遠都回不到平靜之中，直至死去的那一刻，我才能擺脫這一切一切吧！
緩步的腳步聲，走到我的面前，他蹲了下來。
靜靜的凝視着我，那眼中已沒有了怒火，只是更深，更深......
輕輕的，他伸手輕撫着我的臉，然後將我的臉壓進他的懷中。
無聲的靠在他的懷中，聽着他那規律的心跳聲，心才得以跟着跳動。
眼淚，沒有停下，今晚，我想放聲的痛哭。
這點眼淚，亦是我欠小云的。
“想哭就哭吧！”輕輕的，他的手落在我的背上，慢慢的順着我的髮絲，輕撫着我的背。
依在他的懷中，淚如雨下，只有這樣的痛哭，才能讓心裡壓着的苦能一點點的得到解放，可是那痛，像怎麼也揮不掉一般。
用力的掐着他的手臂，用盡所有的恨意，恨不得將自己心中的痛苦全部的移到他的身上。
用力的，如報仇一般......
可是低泣，仍沒有停止，輕輕的，鎖碎的：“嗚......”
***
今晚還是會有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