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喜自然不會跟阿水說昨晚的事。
洗澡被人偷看了,還差點被人給殺了,睜開眼就看見了一個荒謬的宮婢。
在她的認知裡,阿水是要靠她來“保護”的。
但是阿水從一開始的對她不理不睬,到現在已經能夠看懂她的臉色了,雲喜覺得那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阿水看着突然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溫柔的雲喜:“??”
“不說那些了,你再跟我說說子歸和井侯的事兒。”她輕聲道。
阿水道:“能說的,都已經說了。”
說完他自己又皺眉。
這井侯被自家夫人冷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子歸天生媚骨,怎麼可能獨守空閨?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肯定早就有人了。
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這個時候打?
阿水看了雲喜一眼,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如果諸侯作亂,王庭勢必要責令其他諸侯調兵鎮壓。”
這簡直,就是給現在私下早已經暗潮洶涌的諸侯們,一個看風向的最佳機會。
白奴會去調歸順於他們這邊的諸侯,而云染,自然也會調他們自己人。
衆人一看,便知道分曉。
這等於,是明確劃分站隊了。
“……你是說,井侯和朔伯,很可能只是打着玩兒的,爲的是打破現在這層霧障,清點人馬,準備開戰了?”
阿水被她精確的總結驚了一驚,然後道:“是這個意思。”
雲喜暗自想着,好啊,一個妖族混血兒,現在把控着皇朝的半壁江山,讓神族的諸侯互相廝殺,互相消耗。
若是白奴贏了,神族元氣大傷,雲染還是佔便宜。
若是白奴輸了,那麼,不但神族元氣大傷,他還得以剷除心腹大患!
白奴是知道雲染的底細的……
但是眼下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大約也是急壞了。
雲喜皺眉,喃喃道:“我恐怕,被雲相給,軟禁了。”
阿水一怔。
雲喜有些煩躁地推開他,跳下了石頭,往寢宮的方向走去。
那羸弱的背影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的模樣,卻彷彿有什麼東西沉重地壓在她肩上,讓她沒辦法直起腰來。
阿水:“殿下。”
雲喜回過頭:“嗯?”
有點茫然的樣子。
阿水動了動脣,然後道:“若是殿下覺得辛苦,我可以,爲殿下分擔一些。”
雲喜想了想,笑了起來,道:“嗯。”
然後她就轉身離開了。
阿水也不知道她最後那個“嗯”,是不是答應的意思。
他始終搞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雲喜回到正殿的時候,發現秋風站在房間外。
秋風笑道:“殿下,您回來了。”
雲喜愣了愣。
秋風道:“聽說您不喜歡那個新來的副司長,所以我們大人依舊把我給調回來了。”
雲喜心想,問題是,我也不喜歡你啊。
她擡了擡下顎。
秋風讓開身子,道:“我們大人在等您呢。”
雲喜嘆了一聲,果然。
她慢慢地走進了寢宮。
寢宮裡,雲染背對着她站着。
印象中,好像有許多次,雲染來雲和殿,都是在看那尊浮雕。
他好像非常在意這尊浮雕的存在,哪怕是連如煙都說了,那尊浮雕裡已經沒有元神了。
大約,在雲染的心中,浮雕裡的元神已經不知去向了,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吧。
“陛下已經休眠了,雲相何必還這樣忌憚陛下。”雲喜在他身後輕聲道。
誠然,這麼說,是有些不怕死的。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若是他要殺她,她怎麼伏低做小都沒有用。
聞言,雲染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雲喜細細地打量着他。
月和說馮夷是天生魅瞳,所以從上古時期開始,就引得少女前仆後繼。
其實若是說相貌,粉面馮夷還略遜於雲染。
若有國色,當是雲染這般。
明明身材挺拔充滿了陽剛之氣,面容卻雌雄莫辯,眉眼如畫。早前他愛笑,只是那笑意卻到達不了眼睛裡,另有一種媚惑外表下的殘酷和冷漠。
現在他幾乎不笑了呢,不讓人覺得嚴肅,眼中卻總有戲謔……和恨。
雲染是一個極其豐富的人。
豐富到,讓人不敢愛,卻又……恨不起來。
“喜兒今天發了好大的脾氣。”他淡淡道。
彷彿有扯開話題不欲和她爭吵的樣子。
雲喜賠了撇嘴,道:“如煙是你的什麼人?”
雲染聞言詫異一笑,後道:“確實有過一段。”
果然呢,雲喜冷笑。
如煙看她的眼神,帶着不屑,和恨。
“真沒意思。”她道。
雲染走到桌邊坐下,道:“坐。”
倒像這裡是他的地盤!
雲喜較着勁,不肯坐。
她這副姿態,雲染倒是熟悉的。朝堂之上,這小女王若是要較勁,便要站着。
他道:“想問什麼?”
聞言,雲喜着實斟酌了一會兒……
他戲虐地看了她一眼,才笑道:“是想問我,白奴是不是把你給我了?”
雲喜頓時受了刺激,道:“不要說的那麼難聽!白奴只是無暇再顧我罷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她不管我我就活不了了嗎!”
今天到現在都沒有見到青奴,在阿水跟她說那些話之前,雲喜就隱隱有一種感覺,雲和殿恐怕已經被雲染給接管了!
出了這種情況,白奴本來就是難以平衡,哪裡還能面面俱到?
白奴向來是以皇朝大事爲重的。
整個皇朝如今風雨飄搖,人人都在苦熬。
雲喜覺得,自己也是可以熬一熬的。
她一臉倔性的看着雲染,那樣子分明就是個賭氣的孩子,卻自以爲是個能夠毅然扼腕的壯士!
雲染沒忍住,笑了出來。
等他終於笑夠了,才道:“現在可以坐下了嗎?”
雲喜有點沒反應過來,但最終還是坐下了,乾巴巴地道:“雲相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聞言云染無情地又笑了出來……
雲喜:“……”
“恩,挾天子以令諸侯。”他故意重複了她的話。
雲喜沉默了。
“我不忍殺你”,他道,“我本該殺了你的。”
雲喜僵了一下,然後才幹巴巴地道:“那我要多謝雲相嗎?”
然而云染卻陷入了沉默。
過了半晌,他望着她,眼神深幽,聲音黯啞:“能知道這一切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死人。
“還有,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