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的話語尖酸刻薄,想要將自己一句句話化成一柄柄刀插在褒姒的胸口,她早知道這後宮裡風水輪流轉,誰也不能霸着大王的獨寵順風順水一輩子,可也能想得到褒姒的失寵絕不可能來的這麼快,大王對褒姒的喜愛不會涼透了,大王若是愛褒姒,楚夫人心中或許還會覺得公平。
褒姒是褒珦的掌上千金,自小將一切最好的給了她,她能歌善舞、姿態妖嬈、知書達理……最後褒珦更是爲了保全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命,搭上了整個褒家。沒人知道褒珦心中到底是如何想得,或許他覺得虧欠,或許這是他效忠這個王朝的一種方式,或許……只是已經知道必死的結局了,無可奈何而已,總要爲自己的血脈留下些什麼。
輸給這樣的一個人,楚夫人覺得心中能好受一些,可若是輸給了秀秀這樣一個鄭府上的悉人,她覺得血脈中的血液都在噴張,渾身上下躁動不安,像是被貓爪的那般難受,思前想後,楚夫人始終覺得自己容不下秀秀這個女人,如今拜褒姒所賜,她同姬宮湦之間的關係有所緩和,至少不至於像過去那般劍拔弩張,她若是能坐山觀虎鬥,不論褒姒同秀秀誰輸誰贏,最後坐收漁利的人也只能是她而已。
楚夫人看着褒姒,笑的十分得意,“你若是當真不在意,就不會提我隨大王去圍場一事。去年大王爲了取悅於你,不惜爲鄭伯免了一年的歲貢,今年你人依舊,卻風光不在了,若說心中沒一點傷感,誰會相信?”
“本宮原本也不是爲了讓你相信纔在意或者不在意的,”褒姒看着楚夫人說道,“後宮一事全憑大王做主,大王寵幸誰、打賞誰,本宮即便是後宮之首也不該過問此事,後宮中若是沒了規矩,就必定會亂了套!”
“褒後說規矩,還不叫人嘲笑了?”楚夫人冷笑一聲,褒姒自入宮以來,就是沒有規矩之人,張揚跋扈、目中無人,仗着大王的寵幸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在後宮的底線上,此刻卻同楚夫人提起了規矩二字,叫楚夫人覺得好笑之極。
“哦?”褒姒看着楚夫人,“後宮女人從來都是恪盡職守,楚夫人說說,本宮何時沒有規矩的?是事情沒有按照禮法來做,還是用人沒有按照禮法來記載,後宮之中的大小事務,我有哪一件……做的不合禮數了?”
這句話叫楚夫人一時之間語塞了,褒姒的小問題不斷,卻從來沒有原則性的大毛病,從來也沒說憑着自己清冷的性子,乾脆將後宮中的拜謁取消算了……這麼細細思量了一番,楚夫人“嘖嘖”兩聲,改了口,“褒後入宮的晚,凡事未必都知道,只怕是受了矇騙還不知情!”
“不該知道的事情,不知道才比較好!”褒姒說道,全然沒有興趣去聽楚夫人賣的關子。
“連大王同秀秀的事情,也不願聽?”楚夫人問道。
“沒興趣!”褒姒點了點頭,目光朝着屋後看了看,比起這件事情她現在其實更加擔心的是念兒,早朝未退,念兒就這麼氣呼呼的回來了,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十之*是同大王在朝上有了爭論,她想去關心一下念兒,卻被楚夫人纏住抽不開身。
“大王早在秀秀侍奉鄭夫人的時候,就對她暗生情愫!”楚夫人還是執意要說,“大王的喜好,別人縱然不知,你卻應該清楚,鄭夫人刁鑽任性、張揚跋扈,秀秀爲人溫婉、逆來順受,大王對鄭夫人是因着容妃這層關係,不得已纔將她捧在手心,自然受了鄭夫人的不少氣,此刻若是有個人能像秀秀這般討巧,褒後若是個男人,會不喜歡嗎?”
“喜歡!”褒姒點了點頭。
“便是了,大王對秀秀暗生情愫,卻害怕鄭夫人是個妒婦,便拿桑珠前來試探,果不其然鄭夫人確實沒有輕饒了桑珠,因而對秀秀也就望而卻步了。日後你入了宮,大王將桑珠安排在瓊臺殿並非巧合,而是成心的想要拿來試探你,你不同鄭夫人,妒忌不寫在自己的臉上,竟然容忍了桑珠那麼長時間,最後才借鄭夫人的手除掉她。”楚夫人將往事娓娓道來,盯着褒姒詳述道,明明說的是褒姒的事情,闡述的卻彷彿是她的親生經歷一般,褒姒本人倒像是個看客了,坐在邊上看着楚夫人,順便問一句,“哦?是嗎?”
“褒後難道要否認自己對桑珠痛下殺手嗎?”楚夫人問道,“鄭夫人死後,她身邊大大小小的悉人都殉葬了,唯獨留了秀秀一人,褒後以爲是爲何?”
“大王憐香惜玉?”褒姒順着楚夫人的話說了下去。
“不錯,大王是捨不得對秀秀下這狠手,留在你身邊,便是要等有朝一日給秀秀一個名分。如今天時地利都恰到好處,秀秀做了女御,下一步怕是要做了夫人,然後步步高昇。”楚夫人意味深長的看着褒姒。
“哦?步步高昇就只好我讓位給她了!”褒姒說道。
“難道你以爲不會有這麼一天?”楚夫人問道。
“楚夫人以爲呢?”褒姒反問道。
“你便是同我裝出毫不在意,心中能絲毫不亂嗎?大王寵幸秀秀,這關係非同小可,大王愛你不錯,便是愛你纔不該對你身邊的人下手,如今卻不顧你的感受將對秀秀的寵幸從幕後搬到了臺前,你以爲……大王對你們二人孰輕孰重?更何況……”楚夫人上下將褒姒打量了一番,“你如今不能生育,無法懷有子嗣,可秀秀不同……若是她有個一兒半女,你以爲你同念兒的地位還能保得住嗎?褒後千好萬好比不了秀秀一點。”
“哪一點?”褒姒問道。
“你沒有她聽話。”楚夫人說道。
“多謝楚夫人指出本宮的不足之處,只是我東宮內務,便是鬧翻了天,也容不得別人指手畫腳!”褒姒看着楚夫人一字一頓的說道,秀秀是東宮的人,她再怎麼看她不順眼也由不得別人前來說三道四,更何況楚夫人這話幾句真、幾句假,褒姒心中清楚的很,就像是當日大王對自己的種種揣測一般,從結局推過程容易的很,可就是因爲這過程推倒的太過順利,才顯得漏洞百出,這話褒姒沒有和楚夫人提及,只是伸出手看着門外,“楚夫人請吧?不要叫我叫人來送客!”
“不識好歹!”楚夫人看着褒姒從齒縫裡蹦出了這四個字,然後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朝着門外走去了,走到門口忽然停住,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轉過身來看着褒姒,“你相信我,早晚有一日,這秀秀是要飛上枝頭做夫人的!”
“多謝楚夫人提點!”褒姒說道,看着楚夫人越走越遠,繃着的神經才整個的鬆懈下來,然後朝着念兒的房間走去,還未及走進就看見念兒在朝着自己的房間中跑,剛纔他就在大殿之後聽着楚夫人和褒姒的對話。
“念兒?”褒姒喚了一聲。
撒足狂奔的念兒聽見母后喚了自己,立刻停下來悻悻的轉過臉去看着褒姒,褒姒腳下的速度沒什麼變化的穩步走到了念兒的房中,將念兒叫了進來,吩咐他,“關上房門!”
念兒扭過頭去關上了門,又走過來跪在了褒姒面前,“念兒不是故意偷聽楚夫人同母後談話的,只是……只是念兒見着晨謁散了,想去找娘,纔過去的,恰好聽見了你們說的那些。”
“你找我是什麼事兒?”褒姒微微的點了點頭,將地上的念兒拉了起來。
“孩兒今日在朝堂上表現的不好,念兒害怕連累母后,叫父王責罵!”念兒委屈的說道,六歲孩童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委屈,依偎在褒姒的懷中,“娘……孩兒不想做太子了,做太子壓力太大,你做什麼,人人都看着,搞得念兒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如今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同你父王在朝堂上爭辯了?”褒姒問道。
“沒有!”念兒搖了搖頭,咬着自己的下脣。
“說實話!”褒姒說道。
念兒低下頭去點了點頭,“父王問我晉伯啓奏說晉國連年災禍,明年的歲貢可否少進,念兒覺得無妨,便說可以……可趙上卿卻提點念兒不可以這麼說,念兒又覺得別國從未提過此事,叫晉國開了先河又不好,將孩兒的先前說了一半的話又圓了回來,父王便對孩兒頗爲不滿,讓孩兒不知道就別發表意見。”
“然後呢?”褒姒摸着念兒的頭髮問道。
“然後……然後又有人啓奏說秦兵如今駐紮在秦國同申國的邊界上,父王覺得秦兵是要幫宜臼奪取太子之位,便質問秦伯。虢上卿要我說話,我心中惶恐,只顧着想剛纔叫父王生氣一事,哪裡還知道秦伯到底有沒有謀逆之心,我一慌……便和父王說我沒有想法,不想發表意見,父王就生氣了,同孩兒大動干戈!”他說着將臉貼在了褒姒的懷中,“孩兒心中也沒有注意,秦伯到底是不是一個值得被信任的人,孩兒也不知道,爲何人人都要來問孩兒的意見?孩兒不過才六歲而已……”念兒越說越傷心,說到最後乾脆“哇哇”大哭了起來,在褒姒懷中撒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