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湘還躺在地上,眼睛望着遠處的大宅院,淚在眼角流淌。手裡的笛子,他握得緊緊的,緊緊的。
痛苦的表情,沒有減半點。
晚上,他憑藉跟吳成學的輕功,很輕鬆就飛進了冰冰家的後院。他走進冰冰的房間,叫了一聲冰冰,淚就掉了下來。
冰冰見到他,口裡寬哥還沒叫出來,淚就先流了出來。她一頭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他也緊緊的摟着她。兩個相思相愛的人兒,終於又見面了。
幾多的相思,幾多的思念,幾多的牽掛,全在這個擁抱裡。
不用語言,不用聲音,雙方完全能感受到彼此的愛與情,思念和痛苦。
擁抱了一會兒,他對冰冰說:“冰冰,我要帶你走,帶你離開這個地方,你願意跟我走嗎?”
冰冰在他懷裡使勁點頭,說:“願意,願意,你現在就帶我走,馬上帶我走。”
東西沒收拾,首飾也沒拿,他就揹着冰冰跑下樓。跑到後門前,他打開了後門。這時候,他們被韓坤發現了。韓坤帶着下人拿着火把追了過來。
他揹着冰冰趕緊跑出了韓家大院,跑進山坡上的竹林,跑上山。在他們身後,是長龍一樣的火把,和呼喊聲。那是韓坤帶着人追了上來。
因爲背上揹着一個人,他施展輕功也跑不了多塊。再說,他練輕功不久。
逃跑的人心裡總是很慌張的,而且不擇路。他揹着冰冰只想快點把追來的韓坤一行甩掉,就跑進了滿是荊棘的叢林裡。不僅路不好走,而且還很滑。
就在他跌跌撞撞的快要爬上山頂時,腳下突然一滑,他和冰冰一起摔了下去。他跟冰冰分開了。他聽見冰冰一聲慘叫,他大聲呼叫冰冰,但冰冰沒有應聲。他在黑夜裡摸索着找了很大一圈,也沒有找到冰冰。他心裡很着急,也很緊張,但又沒有辦法。
韓坤追了一段路,追丟了之後,就帶着人回去了。
天亮了,他終於找到了冰冰。他看見冰冰躺在懸崖下的亂石叢中,滿頭滿臉都是血,他大叫一聲:“冰冰!”人瘋了似的衝下去。
荊棘劃破了他的手和臉,他不管。腳下很滑,讓他一下撞在了一棵樹上,他不顧。一口氣衝到冰冰面前,抱住冰冰,口裡不停的叫着:“冰冰,冰冰······”
淚在他臉上如斷線的珠子,心像被人殺了一刀一樣。
冰冰在他不斷的呼喚下,慢慢睜開了眼睛。但她呼吸已經很微弱,人也很虛脫。看上去,這時候就算有神仙在此,也無力迴天了。
冰冰看着他,臉上笑了,她微弱的聲音說:“寬哥,我,終於,等到你了,我知道,我,快不行了,你要,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找,我的家人,報仇,不要,恨他們,我們不能,在一起,是因爲我們,還沒有,修滿六輩子,下輩子,我們就會,在一起了,沒有人,把,我們,分得開······”
冰冰閉上了眼睛,永遠地,永遠地······
“含冰茹鐵似枯槎,淡月濛濛四五花。多少人家誇富貴,數枝和雪寫山茶。冰茹······”他痛苦的念道。
他緊緊的摟着冰冰,臉緊緊地貼在冰冰的臉上。淚,涌泉一樣。心,碎了,如一塊石頭砸在玻璃杯上一樣。他張大嘴巴想放聲,卻又發不出聲音來。渾身不停的顫抖,不停的顫抖。
天,陰沉得可怕,彷彿要塌下來一般。
他突然不流淚了,心麻木一般沒有那麼痛苦了。他抱起冰冰,一步一踉蹌的走上山頂。在這塊大石頭前,用雙手一下一下的在地上刨起來。雙手刨出了血,他不管。最後刨了個坑,把冰冰平躺着放進坑裡。將土推下去,胡亂的蓋在冰冰身上。看着冰冰的墳,他再次悲傷的念道:“含冰茹鐵似枯槎,淡月濛濛四五花。多少人家誇富貴,數枝和雪寫山茶。菩提,你爲什麼渡我不渡她······”然後,他就一頭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含冰茹鐵似枯槎,淡月濛濛四五花。多少人家誇富貴,數枝和雪寫山茶。冰茹······”他喃喃的念道。
他念完就平躺着,眼睛看着藍天。藍天上有云朵飄了過來,又飄向了遠方。他突然想到,藍天那麼遼闊,卻沒有白雲的立足之處。世界這麼大,他豈不是也一樣。
突然,他看見身邊圍了很多的人。其中有一個老人走過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口裡突然叫道:“好哇,你這個壞蛋還沒死,還敢回來,下人們,打死他!”
他看清了,這個說話的老人很像韓坤。韓坤已經死了,早就死了,這個應該是他的兒子。他心裡想。
拳頭,腳尖,這時候從圍着他的那些人中全都打在他的身上。他們一點也不手軟,彷彿打的是一個賊一樣。
他任他們打,不還手,不躲避。血從嘴角流了出來,他也不擦,彷彿,被打也是一種減輕內心痛苦的方法。他在心裡默默的念道:“含冰茹鐵似枯槎,淡月濛濛四五花。多少人家誇富貴,數枝和雪寫山茶。冰茹,我來了,我來了······”
直到這些人打累了,才停下。韓坤的兒子走過來,問道:“韓湘,我妹妹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他眼角斜了眼身邊的那座荒墳,說:“我不是韓湘,韓湘已經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我是韓湘子。”
韓坤的兒子過去踢他一腳說:“韓湘子?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你敢說你不是韓湘?”
這時候,他突然看見那座荒墳,他一下明白了,臉上露出悲痛之色,指着那座墳說:“我妹妹死了,你把我妹妹害死了,她就葬在這裡,是嗎?”
韓湘閉上了眼睛,淚又從眼角滾落下來。
韓坤的兒子走到墳前,悲聲說:“妹妹,我叫你忘記他,你不信,跟着他是永遠不會有好下場的。”
之後,他過去狠狠地打了韓湘一頓,就帶着下人揚長而去。
一個人走了上來,韓湘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從背影看,這是一個曾經做過官的人。這個人不是別人,他就是曹洪。
曹洪醒來,已是十天之後。他沒有想到師弟吳功那一罈好酒會讓他一醉十天。他一醒來,就看見五陽劍·吳功站在他的旁邊,微笑着告訴他,他已睡了十天。他一聽,大驚,就急忙衝出了房間,來不及跟五陽劍·吳功告辭,就跑出太蓬派,跑上找人的路。
他跑出太蓬派,就先來找韓湘,因爲他知道韓湘在什麼地方,很容易找到。
曹洪走到韓湘身邊,扶起韓湘,說:“跟我走吧,我們遇上麻煩了。”
韓湘盯着遠處,說:“麻煩,我都是快死的人了,還有什麼麻煩?”
韓湘話的意思是想置身事外,但曹洪說:“我們是一個組合,一個團隊,缺一不可,一人的麻煩,就是大家的麻煩。”
韓湘說:“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能幫得上什麼?不連累大家都算好的了。”
曹洪說:“你要振作起來,我們需要你,八仙陣缺不了你,你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韓湘依舊看着遠方,說:“都已經這樣了,就讓我把這些帶進土裡去吧。”
曹洪說:“那就跟我走。”
韓湘說:“什麼麻煩,非得要八個人一起。”
曹洪盯着韓湘說:“你知道魔刀吧。”
韓湘目光依舊看着遠方,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曹洪說:“前些天,魔刀在菩提廟現身了。”
韓湘答:“我都這個樣子了,魔刀現身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曹洪說:“魔刀一現之後,又不見了。”
韓湘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曹洪說:“跟你是沒有關係,但跟大師兄張果老有關係。”
韓湘說:“跟他有關係,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曹洪再次說:“我們八個師兄弟,是一個團隊,跟他有關係就是跟我們大家都有關係。”
韓湘沒有說話,眼睛看着遠處。他看見韓坤的兒子帶着一干下人走進韓家大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