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屆畢業生人數比往年有不小增幅,校招的時候居然很多人都願意嘗試獵頭工作。
看着別人把實習生一個個領回去,賽琳娜有點兒眼饞。年初沃爾夫統計實習生需求那會兒她對此沒上心,現在看到朱曉茹她們幾個的表現,有點後悔了。
以她的本性是不太樂意去沃爾夫那裡開口討要的,可再不去只怕連湯水都搶不到啦!
賽琳娜本名叫賽英,呼倫草原上長大的姑娘。她今年三十二了,和公司多數同事不同,她可在一家大型百貨公司里正經做過兩年人力副總,屬於中高層職務幹部呢。
憑藉甲乙雙方的經驗,她得以較快地適應獵頭工作,在很短時間裡便晉級高級顧問。如今已經是消費部門的負責人,下面管着二十五名顧問和七個助理了。
消費品不是大部門,她也不缺人手。但賽英觀察發現今年生源素質普遍不錯,真有幾個值得培養的苗子,便後悔對這個事情沒重視。
好歹讓沃爾夫給自己留一個,說不定能帶出個好幫手呢?聽說學生們陸續被人領走,賽英不由得焦急起來。
她打着別的名義若無其事地“路過”沃爾夫辦公室,沒見到本尊在屋裡。
然後轉了一圈又溜達到互聯網一部這邊,瞧見陳蘭正伏在隔音板上同某個助理說着什麼,等了幾秒鐘抽空上前搭腔:“蘭花兒叔,你忙哪?”
沃爾夫渾身打個哆嗦,眯起眼來狐疑地看她:“無事獻殷勤?怪哉!”
“瞧你說的,有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打個招呼還不行?”
沃爾夫頭搖得如撥浪鼓:“少來,你我才差幾歲?這聲‘叔’叫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吧,有何企圖?”他說着起身離開那助理,慢慢走到廊道上。
“真別多心,就打個招呼。看你這些天忙着分配學生,好辛苦的樣子。”賽英笑吟吟地,一臉人畜無害。
沃爾夫似乎突然聽懂了,他點點頭:“是啊,好不容易‘基本上’都分出去了。”
“基本上,這……怎麼講?”賽英朝他眨眨眼。
沃爾夫避開她的直視,清清嗓子,說:“只剩下一個最難的。”他用餘光瞟眼對方,見引起了她的關注,心裡感到滿意:“這姑娘主意有點大,小自卑,總拿不定主意。好處是踏實、實幹,模仿力很強,屬於看到什麼就要一門心思琢磨出來那種。”
“哦?”賽英眼裡放出光芒:“那,這姑娘你打算給誰帶呢?”
“沒想好,”沃爾夫做沉思狀:“一般人不行,得找個有耐心,沒架子的。”賽琳娜指指自己,“還得能容忍,爲人大度。”賽英忙點頭,“又必須好爲人師……。”
賽琳娜拉住他的手緊緊握了下,感激地說:“真是太瞭解我了。我這就回去騰工位,一會兒讓我助理瑞秋來找你領人!”
“哎、哎,你着什麼急?人還在西安,她明天才來報到呢!”陳蘭在後面叫着,嘴角卻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人,他本來就覺着放到賽琳娜那裡合適,就等她自己忍不住跑來伸手。這下便宜了自己,正好賣個面子。以賽琳娜之豪爽,一頓烤肉至少沒問題。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打個響指爲自己叫好,卻看到周圍員工們詫異的目光看來。
“看什麼,很清閒呀?”他瞪起小眼睛。衆人忙低下頭去。
“哼!”陳蘭扭身去找大魏。瞧瞧,實習生人家可都搶着要呢,這笨蛋居然鬧着要把人退回來,真不識好人心!
沒法子,這小子如果堅持不要,只好把小姑娘先領回來,留在自己或者朵拉身邊學着做人力行政了。
“大魏呀大魏,這可不是咱不仗義喲!”他邊想邊朝魏東辦公室走,可沒料到,這麼會兒功夫,大魏又改主意了。
“啥?不想讓她走了?”陳蘭站在魏東面前,一頭霧水。
“嗯,我和她仔細談了談,這姑娘性子有些柔,但悟性還好,手腳也快,所以剛纔和蘋果商量了這麼個結果。你說人家來都來了,這要再推回你那邊,多傷小女生自尊呀?”
魏東滿臉嚴肅、一本正經地對他解釋。
陳蘭眨巴眨巴眼睛,深深吸口氣。
他本想再懟兩句的,但轉念一想反正不用自己再操心了,他願意留這孩子倒也不錯,便款款地轉了身子,慢悠悠地朝背後丟下句:“這可是你自己決定的啊,從今後這姑娘就交給你了哦。”
說完拍拍小手,似乎這事兒已經和自己乾乾淨淨沒了關係的意思,然後蓮步輕移,一溜煙地走掉了。
看着他的背影,魏東回頭,疑惑地問正暗自嘆息的喬東燕,“這裡沒問題吧?我怎麼覺得蘭花兒這是給我下了個套呢?”
朱曉茹很高興,領導終於不再趕她了!雖然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終歸結局還算不錯。
實習生們結束了新人培訓課程,沃爾夫安排所有實習生週五按傳統習慣去“清溪”餐廳聚餐,她和大家一樣開心,舉起杯子大方地介紹了自己、部門和領導的情況。
這時終於找到些信心和歸屬感,自己看來並不比其他人差!
今年這批實習生攏共三十多名,來自各個知名高校,被分配到哪個部門的都有,大部分已經上崗近半個月了。
只有去消費部門的那個叫白雁的瘦高女孩今天才趕來報到。大概是和大家都不熟悉的原因,曉茹看到她正呷着玻璃杯裡的果汁,默默地待在角落裡。
“我聽說你叫白雁,是燕子的燕還是大雁的雁?”朱曉茹主動坐到她身邊問。
“大雁。”那姑娘平平淡淡地回答。餐廳的燈光下看去,她膚色微黑,面部有着稍顯峻削的線條。
乾巴巴的回答讓社交經驗並不豐富的朱曉茹不知該怎麼繼續聊下去。正有些尷尬,白雁忽然問:“你是自己樂意來的?”
朱曉茹錯愕,她點點頭,微笑着反問:“難道你不是?”
“我搞不清自己要幹什麼、合適做什麼。“白雁撇撇嘴:”陳總他們搞校招的時候我想請教他,然後就被他拉壯丁了。
到現在我還沒弄清這獵頭到底是做啥的,我的工作是什麼?你們都參加過新人培訓了,我來得晚,啥也不懂哩。”白雁愁眉不展地低頭回答。
還有這樣的?朱曉茹覺得自己來公司以後大開眼界,卻未料還有人會這麼想。
她想了想把手輕輕搭在對方胳膊上,輕聲安慰說:“我剛來時也不太懂,不過有師傅、有公司那麼多前輩,你想知道什麼問他們就好,很快就都明白了,不用擔心。”
“要是我問東問西,會不會討人嫌?人家會覺得這丫頭很煩,啥也不知道。”
“不會。”朱曉茹安慰她:“這裡前輩都很和氣,人家知道咱剛出學校是白紙,不會和你計較的。
再說不是還有陳總的新人培訓嘛。你來晚幾天,得趕緊找他商量把課補上。那培訓裡把你的疑問都講到了,聽了就能明白個七七八八。”
白雁嘆口氣,說:“其實,我叔是想讓我去他公司做人力的,可聽說這獵頭和人力其實不一樣。”
“嗯,課上教員也說了,做過人力的做不了好獵頭,可做過獵頭的出去都能是不錯的人力。想來獵頭應該更厲害些。”朱曉茹攏着額角說。
她也只是複述,還不大明白懂這句的深意。
這時,別的同事叫她們過去照合影。曉茹忙答應着,拉起白雁邊走邊小聲說:“沒事,你放心。這麼多同屆同學,大家都會幫你。混熟了,朋友自然不會少!”
大家照合影的時候白雁因爲個子高被安排到中間去,朱曉茹右手便站了個頭發微黃的女生。那姑娘向她主動伸出手來:“你好,額叫馬肖萍,生肖的肖。”
“哦,我叫朱曉茹。”曉茹略帶驚訝,這還是第一個主動和她自我介紹的同學。“聽你口音……西北的?分在哪個部門呀?”
“額是寶雞的,現在在互聯網三部。”拍照結束,馬肖萍嘆口氣:“看你多好,額們只能從下頭做起,不像你,一來就跟到領導,日後吃不得虧。”她羨慕地說。
朱曉茹覺得好笑,她拍拍馬肖萍的手背小聲說:“別逗了,你難道沒聽說‘伴君如伴虎’麼?那說不準我還比你們多捱罵呢!”
“噫,你可不知,”馬肖萍咧嘴:“額那個師傅成天朝額瞪眼睛、發脾氣,不是說哪裡做錯了,就是嫌額笨,最後沒得說了哩就講額口音重他聽不懂。
好在從小被額大揍慣了,他罵額聽着就是。好不容易進來這樣高級的辦公樓,想趕額走也沒恁容易!”
朱曉茹忍不住抱着她肩頭“格格”笑出聲來。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嬌小的女生,居然骨子裡這樣硬氣,蠻有趣的,讓自己刮目相看。
照完相想起剛認識的白雁,想把她也介紹給馬肖萍認識。略一尋找,見她重又回到剛纔的角落去了。
唉,這是個話不多,有點憂鬱性子的。前後腳認識兩個人,雖然同齡,但性格差異好大。在公司裡時間長了,往後要見到、要認識的人還多呢!
她記起那天魏總說的那番話,不由得心裡一動。
那天她回答魏東說:“既然這麼多人能留下來,那我肯定可以。至於我不懂、不會的,您一定能教給我、指導點我。總有一天我會做得更多、更好……,比東燕姐還好!”
嗯,看來不服輸的不止自己,即使明白公司不會把所有人都留下,那留下的裡面必須有自己的名字!
不過,說易行難呀!
每天應付魏總就已經讓朱曉茹手忙腳亂,還要適應沃爾夫的各種訓練和要求。
從咖啡裡放多少豆多少奶,到接待客人茶水必須用入口的溫度;從各種文檔的格式,到下班後桌上不留片紙的要求。曉茹真是服了,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琢磨得這麼細呢?
當然,做學生的時候老師可沒告訴她,原來上班做秘書還有這麼多講究,以爲不過是記錄、發送、查收三部曲,最多訂個機票、酒店什麼的。
還好有東燕姐和朱莉姐的拾遺補漏,不然曉茹簡直不知自己會出多少次“事故”級的錯了!
等等,朱曉茹忽然意識到,自己做的是魏總的“實習秘書”,可怎麼別的同學都去的是業務部門是“實習助理”呢?
曉茹的存在對許靜來講求之不得,因爲她終於可以把秘書該乾的活兒交給小同學,自己全身心地集中到漢河項目上來啦。
奇怪的是魏東從來不催促,也不着急。
這傢伙每天到她工位來晃晃,問問有人選沒、有問題沒、有煩惱沒,然後就消失了,留下許靜一個人繼續在找人、電話、失望和咬牙中不斷輪迴着。
終於,許靜怒了,她在新的失敗中爆發,拍案而起!
“你沒事吧?”喬東燕心有餘悸地從前邊工位上起身,回頭來摸着自己心口顫聲問。
“我受不了了!”許靜怒氣沖天地緩緩擡頭:“這傢伙完全不聽我說的,給句‘面部識別沒有未來,還是算了吧’,然後直接把手機掛斷了!這是什麼素質呀?”
“嘁,這點耐性都沒有,還想做獵頭、做大客戶?”波特爾話音剛落,對上朱茵惡狠狠的目光,馬上裝作無事,扭頭找陸大祥去了。
他身後傳來賽琳娜的警告:“波特爾你注意,怎麼老是說這種影響團結的話?”
雖然許靜是直屬大魏個人的,但工位卻和賽英的部門連在一起,因此作爲經理級管理人員她必須發聲,阻止這種影響內部風氣的行爲。
聽到這邊動靜溫蒂及時跑過來,自從圖書館相識她倆的關係迅速拉近,她將許靜拉近茶水間聽她抱怨了足足十幾分鍾。
溫蒂臉上始終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在傾聽,隨後問她:“離最後期限還有幾天?”
“五天。”許靜沒精打采。
溫蒂沉默了下,拍拍她胳膊:“親愛的,我覺得你把自己的弦繃得太緊了。你是不是一直在用一種固定的方式尋訪啊?”
“尋訪還有其它方式?難道不是制定尋訪策略、路線圖、收集聯絡方式、打電話或者電郵聯繫確定意向這些嗎?”許靜錯愕地問。
“這些當然對,但它們是標準工作模式,所以沃爾夫也是這樣教你們的。”
溫蒂保持着微笑:“不過這不代表它是唯一的、且只能用這種方式啊。誰也沒規定只能如何如何對嗎?別忘了咱們獵頭需要的不光是勤勉,還有靈活呢。
親愛的,我建議你今晚休息下,換換腦筋。也許睡一覺後,明早陽光照進來就給你個驚喜,你就找到新的方法或者新思路了。總之,我不建議你鑽牛角尖,這可不是聰明人的做事方式呵。”
她聲音不高,卻似在許靜腦子裡“啪嗒”打開了一盞燈。她呆立在那裡,甚至都沒察覺溫蒂什麼時候離開的。
“對啊,誰也沒規定我必須怎麼做。這就像當年在學校裡解題,做不出來的時候,爲啥不出去放個風、透透氣?或者找個解題高手請教下呢?”